聰明誤
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著大槐莊來趕集的後生小子。
羅氏就從後院叫了自家男人田大齊,讓他趕緊的套了驢車去送信。
等送走了驢車,林氏她們幾個也沒了說趣的心思,一個個的都沉重起來。
她們都是女人,自然知曉名聲的緊要,說是良家女人的命一點兒也不為過。
現在急匆匆的賣地肯定是趕不及賣個好價錢了,老兩口肯定要多舍兩畝地了。
可就算徐婆子老兩口拿了錢全須全尾的把香兒領回去,頂著那樣的風言風語她也攀不了什麽富貴親戚了......
可如果老兩口還是舍不得田地,香兒隻能跟了張小眼那樣坑蒙拐騙的地痞無賴,那苦日子可就沒邊了......
日頭都要下山了曹屠戶他們才趕了三頭大豬回來,準備明天宰了後天賣肉。
一家人謝過了曹屠戶就往家裏趕,大郎用一個大籮筐挎著兩隻用草繩綁了前蹄的兩隻豬仔。
盡管大家都沒有惡意,可兩隻小豬豬還是驚慌害怕的一路哼嚀個不停,越發的讓心裏有事兒的林氏和韻秋心煩不已。
可現在哪裏還顧得上心煩了,剛才在曹屠戶那邊不方便說香兒的事,這會兒林氏細細的和大郎說了起來。
大郎也是萬萬不曾想到會這樣的,“娘,李三貴這個王八羔子咋能心黑到這份兒上?逮著機會看我不把他打的滿地找牙!徐婆子兩口子會不會真不管香兒了?”
娘幾個在村口與田大齊的驢車迎頭碰上。
田大齊家的驢車不用幹農活,多是用來拉貨的,因此也不是專門用來坐人的鬥篷車。
此時,遠遠地就看到車上隻有趕車的田大齊一人,哪裏有徐婆子兩口子的影兒。
一家人心裏咯噔了一下,林氏一邊把手裏麵提著的草籠子遞給韻秋,一邊趕緊的小跑著開了口,“侄女婿,咋沒人跟你去鎮上救香兒?”
田大齊“喁喁”勒住了驢,人也趕忙從車上跳了下來,“嬸子,大郎兄弟!”
“田家姐夫,這是咱回事?”大郎把大籮筐放到了地上。
田大齊歎氣,“哎,老兩口一聽到信兒就哭天抹淚的,就要氣暈過去了。好不容易勸了過來,又聽我說現在拿錢過去還趕得及領香兒回來,老兩口就忙裏忙慌的從牆縫裏找出了地契,眼看就要跟我的車去集上了。可是,哎!”
“可是啥啊?”林氏急忙追問。
田大齊才咬牙說,“那個李三貴也不知道從哪裏突然鑽了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就罵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讓我小心著些!”
“這個狗東西,看我不揍死他!”大郎罵起來。
“李三貴可是個混球,侄女婿別把他的混賬話放在心上,咱做事隻管憑良心就好!”林氏也勸慰起來。
田大齊無奈起來,“嬸子,我也是這樣想的,就勸正在廝打李三貴的老兩口趕緊上車,結果李三貴說已經晚了,早就,哎!”
林氏吃驚,“啥晚了,難道是?”
田大齊連著歎了兩聲氣,才艱難的開了口,“嬸子,可不就是造了孽了!李三貴一大早送了香兒過去就交代了張小眼趕緊圓了房,省的夜長夢多的,現在早就成了事兒了。他還說就算接了回來香兒也是找不到好親的二手貨了,還要白白搭上家裏的幾畝好地,讓老兩口子好好掂量掂量!”
“啊?”這種圓不圓房的事兒,韻秋這樣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不好多聽,更是不好開口的,驚訝過後趕緊低下了頭扯了不知所謂的全哥兒往後退了兩步。
大郎吃驚過後,除了狠狠攥緊拳頭也不說話了。
林氏過了好一會才深深地歎了口氣,“原來生米早就煮成了熟飯,這都是命啊!”
田大齊也唏噓,“嬸子,一聽那話,李老當家的一下子就攤在了地上,徐婆子更是當場就翻了白眼了,鄰居們趕緊的掐了人中......老兩口隻管哭天抹淚的叫罵李三貴,哭喊香兒命苦,卻再也不說跟我的車走了的事兒了。我一看這,還有啥不明白的,就趕緊的趕車離開了。”
“哎,這是聽說香兒已經失了清白,老兩口不打算再管了!”林氏失落的開了口,“侄女婿,咱們這些局外人能做的都做了,香兒以後的日子隻能聽天由命了。”又催促道,“你也趕緊的回去吧,天眼看就要黑了!”
“哎,嬸子,那我就走了,家裏隻有孩子他娘獨自個兒看門子。”
娘幾個回家雖然不用從徐婆子家門口走,可老遠的就看到大房宅子那邊圍了一圈子看熱鬧的人,還能聽到徐婆子嘶啞的叫罵聲。
思及自家和大房的關係,娘幾個自是不好上門的,而且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是隨便勸說幾句話就能扭轉些什麽的。
快到家的時候,正在門口攜柴火做飯的朱大娘看到了她們,趕緊的扔了活計跑過去,“李家妹子出大事了!大房......”
林氏歎氣,“可不是,我們也聽說早就圓了房了了,真真的造孽啊!”
朱大娘吐了口塗抹,“別看老兩口子現在哭的可憐兮兮的,仍然一肚子壞水。還沒知道消息那會,徐婆子可是一路哭唱著往你家跑,非要二丫拿出東家的賞錢救救香兒呢!”
娘幾個齊齊的“啊?”出了聲,今天讓她們驚訝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聽朱大娘講了到底是咋回事,娘幾個說不出是該慶幸躲過了麻煩還是該繼續替香兒歎息。
林氏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算啥事啊,徐婆子老兩口想算計俺們,結果卻騰出時間讓李三貴趁機算計了他們!要是用琢磨怎麽算計我們家的功夫,好好地尋個主顧把地早早的賣了,哪還輪到李三貴偷偷把香兒騙到了張家,香兒都讓他們老兩口子自己給耽誤了!”
韻秋也倍感無力,低聲開口,“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李老大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把自己也給算了進去。早在他們老兩口子讓香兒躲在外家的時候,就注定最後會被李三貴兩口子算計一把了。要知道,香兒的外家可是小徐氏的娘家!外甥女再親厚也厚不過自家閨女去。”
朱大娘讚同的笑了起來,“可不就是,村裏人都說李老大自作聰明了反而誤了自家,自以為長了根尾巴他就真成了猢猻了!”又想了想也是難過起來,“這事兒已經成了定局了,隻是可惜了她家香兒了,雖說不是個踏實勤快的,可也是嫩的能掐出水的花骨朵,就這樣被親爹娘哥嫂的給耽誤了一生。不知道能不能過些暢快日子?”
回到家,一家人就趕緊安置了買回來的雞鴨苗、兔崽和豬仔。看到家裏一下子添置了恁多東西,劉氏也開心的笑著說,“養好了,家裏又多出了不少進項了!”
她懷裏流著口水的大寶也是新奇的盯著兔崽子和豬仔,眼睛咕嚕嚕的圍著它們轉圈圈,稀罕的韻秋在他臉蛋上親了一下。
韻秋拿出了油紙包,把剩下的兩個包子塞給劉氏,“嫂子,這倆肉包子是給你捎的包兒!”
劉氏慌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是接了手還是該往外推,“這可不能,我都多大人了,還要捎包兒啥的,可不讓人笑掉大牙了”
正在往圍圈裏麵放雞鴨苗的林氏也回頭說她,“拿去吃了吧,咱一家人都吃了,這是單門留給你的!”
“哎,哎!”劉氏單手拿著,眼裏有了淚花,趕緊背過了身擦了把眼。
她懷裏的大寶聞到了香味,也收回放在豬仔身上的眼神,開始“啊啊啊”的去抓他娘手裏的油紙包,劉氏趕緊輕聲哄他,盡管他聽不懂,“大寶啊,現在可不行,等你長了牙會嚼飯了才能吃。”
劉氏早就已經煮好了稀飯,炒了扁豆和茄子。
吃飯的時候,劉氏把晌午的事說了,因為住的偏遠又沒出門,她還不知道香兒的事。
聽林氏他們一講,劉氏止不住的心驚,真是什麽狠心的父母都有。當年,要不是二姐吊死了,娘為了錢還不知道要把自己賣到誰家呢!趕在娘最害怕的時候,自己才算是順利的嫁了大郎。輪到五妹的時候,緩過神兒娘還是有狠心收了八兩銀子才讓人家娶了回去......
跑了一天,都是一身的汗味。大郎帶了全哥兒去河裏洗澡,林氏和韻秋就用劉氏白天曬的水在挨著廚房的不大的蜀黍稈窩棚擦洗,這是大郎天熱的時候為家裏的女人們搭的。
夏天,莊戶人家幾乎家家都會搭一個給女人們用。
晚上,韻秋和林氏說悄悄話,“娘,香兒就這樣了?”
林氏歎息,“就眼下看,張小眼要是能收收性子,能好好待香兒,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就好了。”
“咋的,難道張小眼還會不好好待香兒,他家不是一直欠媳婦嗎?”韻秋不理解。
林氏悵然,“傻丫頭,賭徒輸急眼了可是不會顧念骨肉親情的,兒女都舍得賣,何況還是香兒這無媒無聘的掛名夫妻......這種事,李三貴能做的出來,張小眼為什麽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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