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

隔了兩天,李大郎就又來了趙府的後角門,說是給老娘抓藥順便來看一眼妹子。守後角門的小廝隻看到,兄妹兩個說了會話韻秋姑娘就哭著進去了。沒有人知道,她用來擦眼淚的手帕裏藏了一包大哥偷偷塞過來的東西。

回去後的韻秋又是眼睛紅紅的,聚香園的丫頭們都瞧見了。

韻秋對繪春說,“我大哥說這次給我娘抓藥花了不少銀子,湊齊的贖身銀子不夠了,還要再賣些東西,要過幾天才能湊齊整。”

晚上的時候,繪春找到韻秋對她說,“我可是替你不遺餘力地說了好話,小姐也憐惜老弱,說過幾天選了新丫頭就讓你家人來贖身吧!”

韻秋忘了擦眼淚,傻傻地看著繪春“姐姐說真的?”

繪春笑話她,“傻丫頭,當然真的。這兩天翠冬沒出什麽幺蛾子吧?”

韻秋趕忙俯過去說了些悄悄話。

繪春聽完,擰起眉,“她要做手腳了?”

韻秋老老實實地說,“她那意思是新來的丫頭不知根知底,不知道什麽貨色,要我和她一起給新來的一些顏色看。可具體怎麽做她也沒說。”

繪春撇嘴,“小蹄子是怕新來的入了小姐的眼站到了她前麵去。你給我盯著她,看她有什麽花樣。”

能到聚香園伺候主子小姐的丫頭,哪個不是有幾分機靈的。沒兩天,都知道小姐心善,允了賣死契的大丫頭韻秋贖身。這一消息,很快在內院的仆婦中間傳開了,接著又傳到了外院。大小姐少了一個陪嫁的大丫頭這一消息,不僅讓府裏的丫頭們人心浮動,更是讓有女兒在府裏伺候的家生子們打起了小九九!跟著大小姐陪嫁過去的可是翰林府,正經的官宦人家啊,前程肯定比在趙府好。趙府再富貴也隻是一個有錢的商戶人家。

韻秋可不管他們怎麽打算,隻是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比平時更加上心。她聽到底下的小丫頭在私下裏低估“韻秋姐姐傻了吧,贖了身她就是個村姑了,現在跟著小姐做大丫頭可是副小姐,吃得好用得好!”,她隻是抿嘴笑了,前世自己可不是也這樣認為的。

又過了幾天,人伢子終於送人上門了。牙婆帶了一批等待挑選的丫頭在管事廳等候著,趙大奶奶派人來請大小姐。趙小姐帶了得力的繪春和湊熱鬧的翠冬等一堆丫頭過去挑人了,韻秋自是留下來看家的。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韻秋把小姐臥房裏的玉蘭花鎏金八寶鼎香爐抱出去清理了裏麵的香灰,放回來後,往裏麵撒了一層細細的無味的棕色粉末。最後,韻秋打開小姐屋子裏日常燃用的香料盒取了一把香料撒進去。不一會,細細嫋嫋的香味從香爐裏散發出來,和平時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不同。韻秋滿意地離開了小姐的內室,下次丫頭們倒香灰估計要等一個月了。

前幾年李大郎農閑的時候會跑到山裏采些草藥補貼家用,其中就有研成這種棕色粉末的胡頹子根。韻秋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大哥每次采了這種東西就跑到京城裏來賣,會湊空來看一眼妹子。她就勸大哥不要為了看她特意跑這麽遠,在鎮上的鋪子賣就行了。大哥才支支吾吾地告訴她,山裏的老獵農告訴他這種東西隻有來京城才能賣上價錢。

韻秋才知道,這個胡頹子根加上一些涼性草藥是一種極好的避子湯藥,隻是藥性太過霸道,沒有市麵上常用的避子湯藥性平和,知道的人少,但這種草藥是妓院裏最受歡迎的。李大郎每次都是跑到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那裏送上門賣的,給的銀子多些。

如今自己把這一包研碎的胡頹子根粉灑進了香爐,在下回清掃香爐之前,大小姐就要整夜整夜地吸入它的藥性。雖然沒有別的草藥的配合,但等大小姐連著聞了一個月的藥性,將來定然子嗣上不會那麽順遂的。

想來,在大小姐遲遲沒有生下嫡子之前,想必院子裏的女人們會很樂意為她生下庶長子的!在直不起腰之前,大小姐也隻能在許府那個看不起她出身商賈的大奶奶跟前多煎熬些日子了!妯娌之爭,也是很費心神的。

如此,也算是為她那個在肚子裏呆了六個多月的苦命孩子報了仇。

趙小姐回來的時候,帶了三個新丫頭,和前世的人選一模一樣。除了雲兒是準備用來替補二等丫頭的,其餘兩個十二三的毛丫頭是做粗使的。看來,自己走後空出來的一等大丫頭的名額,是要從趙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裏麵挑了。就是不知道這次的人選會不會像繪春這樣一心一意地伺候大小姐了?

韻秋看過去,現在的雲兒,前世趙大爺放在心坎裏的寶貝,此刻看上去果真是老實多於美貌。被主子訓示了幾句,三個人被翠冬帶下去安置了。從明天開始,她們就要跟著學如何伺候主子了。

當天晚上伺候了主子安歇,韻秋對爬上炕的翠冬說,“我看那個雲兒長的好看人也老實,挺好的呀!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灑掃上的婆子非要說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最招男人的魂了!”

翠冬鋪床的手一頓,“是嘛?”

韻秋一笑,翻身睡覺了。前世,自己什麽都沒說,翠冬就向雲兒下了手。今世,自己說了這番話,翠冬更是不可能停手的。明天自己睜著眼好好看一場戲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韻秋就把繪春拉到一邊,悄聲說,“姐姐,我看翠冬要向新來的雲兒下手了,她覺得雲兒長的比她好看些。”

繪春點頭,“我會盯著她的。這幾天你很上心,現在新丫頭已經進府了,涼夏也要回來了,去給你家裏人捎信來贖你出去吧!”

韻秋趕緊含淚答謝,“多謝姐姐援手之恩,我們一家子永生不忘!”

繪春擺手,“快去吧,早些回來!”

韻秋這次把耳朵上的丁香墜子給了劉嬤嬤。結果劉嬤嬤死活不收,“我知道姑娘要贖出去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就當老婆子做回好事!”

韻秋趕緊屈膝做了一個福,“那真是謝謝嬤嬤了!”

劉嬤嬤笑道,“不算什麽的。出去盡管日子清苦些,隻要不碰上災年,可比為奴為仆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安穩些。”

看韻秋滿臉的感激,又俯身與她低聲說,“姑娘出去了是好事,萬一跟過去做了姑爺的人,那日子可就不好說了!”

韻秋好奇,“嬤嬤此話怎講?”

劉嬤嬤低聲八卦,“姑娘要出府了,嬤嬤就跟你叨咕些心窩裏的話。我在府裏伺候了二十多年了,老爺的一堆姨娘通房死的死賣的賣,留下的幾個總共才養下了兩個庶出的小姐,偏偏闔府上下沒人不說夫人待下寬厚,可見夫人的手腕之厲害。大小姐可是夫人手把手教大的,就算不是青出於藍也不會太差的......”

韻秋與劉嬤嬤道別回到聚香園的時候,裏麵雞飛狗跳的。韻秋趕忙走上去,幫著繪春給小姐手上塗抹清涼止痛的藥膏。不是滾燙的茶水,小姐的手背隻是被燙紅了,但衣服上潑灑了茶水,看上去很是狼狽不堪。

雲兒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哭,翠冬上去給了她一個耳光,“你個小蹄子哭有什麽用,小姐的身子有多金貴你知不知道......”

繪春和韻秋摻了大小姐進去換衣服,出來的時候雲兒的臉已經被翠冬扇的腫了老高了,這是前世所沒有的。韻秋想,看來昨晚自己說的話翠冬是很上心的。

小姐什麽都沒說,繪春出麵讓人把雲兒帶下去休息,倒是罰了翠冬去廊下跪兩個時辰才準起身。理由是,不知尊卑,目無主子,擅自打罵丫頭,驕縱壞了。

韻秋看著被帶下去的雲兒,無聲地笑了起來。雲兒這次被留了下來,妹子身邊的陪嫁丫頭怎麽著也成不了哥哥的通房了。那麽以她的手段,以後她大概是許府二少爺的心頭寶吧。說不定,還會生下許府二房的庶長子呢!大小姐和通房們的好日子都在後麵呢。這算是給自己報了仇吧。

繪春恨恨地告訴韻秋,“我親眼看到翠冬使壞絆了雲兒,才燙著了小姐!”

韻秋驚呼,“啊!翠冬怎麽能不顧小姐的安危呢!”

繪春冷笑,“她不就是想爬姑爺的床嘛!小姐仁慈,自會成全她的!”

韻秋低頭不敢接話。心裏卻想著,看來小姐不準備把翠冬胡亂配給小廝了,而是要把她磨成一把鋒利的刀了。一麵可以用來拉攏姑爺,一麵可以用來對抗那兩個自小就服侍姑爺的通房。而且這把刀很安全,再怎麽著也生不出孩子來的。一個隻能以色事人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的通房丫頭,等到她色衰愛弛的時候就一點用都沒有了。女主子隻要稍稍一用力,那把不再鋒利的刀就會“哢嚓”一聲斷成兩截。

小姐身邊體麵的大丫頭翠冬在院子裏罰跪了,不知道有多少丫頭婆子跑過來看熱鬧。又羞又臊的翠冬晚上捂著被子哭,睡在她身邊的韻秋卻很高興。

如今,大小姐有了翠冬這把利刃,而自己,也在許府二少爺——未來的姑爺身邊插了雲兒這把利刃!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大家喜歡,也請多支持另一篇文——一江春水滿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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