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爺從擎蒼殿裏出來的時候臉和皇帝一樣的麵無表情,這會倒是能看出來他和永嘉帝是親生的血脈,樣貌氣質在這一個瞬間達到了相似。
他避暑山莊的門口騎上馬,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這算不上宮城的地方,手緊了緊馬鞭,頭也不回的走了。
永嘉帝其實一直在他身後跟著,此時也從門後的太湖石走了出來,看著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決絕的背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皇上,外頭有些起風了。”說著身後的小太監給他披上了白狐裘的鬥篷,永嘉帝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回去吧,一會派人去請昭嬪過來一道用膳。”
“是。”
這個小太監叫雲致遠,自幼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本來叫什麽永嘉帝記不得了,倒是天鶴把他從惡奴手裏救回來之後取了一個寧靜致遠的名字,讓他跟了天鶴的姓。
不知是徒弟還是幹弟弟,雲致遠不是暗衛的人,但這麽幾年下來,身世清白幹淨,人又懂事有眼色,天鶴走前算是放心的把他推薦給了永嘉帝。
以後若是沒有什麽意外,應該就是下一個大內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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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毓去擎蒼殿的時候沒有帶著雲錦,自從九王爺踏出紫寒閣的門,雲錦就一直躲在自己屋子裏,林毓沒有讓人去打擾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出來似乎是打了一盆水又折返回了屋子裏。林毓沒瞧見,倒是千雪滿臉震驚的進來問九王爺是不是把雲錦怎麽了,為什麽兩隻眼睛腫的跟個桃子一樣。
林毓也不好管這些事情,隻好讓她自己靜一靜。
倒是來了擎蒼殿之後,永嘉帝看著身後的白鷺,竟是奇怪的問了一句:“上午那個小宮女怎麽沒有來?”
林毓也就實話實說,將皇上睡覺時候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永嘉帝歎了口氣,攬過林毓,似是感歎:“雲錦和天鶴有些來往,感情如兄妹一般,九弟這些日子牽掛天鶴,行事難免急躁了一些。若是雲錦受了委屈,回頭你去替朕替自己的弟弟陪個不是,賞些東西給她吧。”
“恩,臣妾知道。再說九王爺隻是問話,並沒有打罵雲錦,我在外頭聽著屋裏也沒有那麽大的動靜,想來隻是找她談談吧。雲錦那丫頭也沒有受傷,可能隻是聽了什麽話,有些感傷罷了。”
永嘉帝不知為何把她摟的更緊了一些:“朕這個弟弟,做什麽事情都沒有認真過,這輩子也就這麽一個人能進到他心裏。朕雖是順其自然,可也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林毓的頭靠在永嘉帝的肩膀上,靜靜的呆著,什麽話也沒說。
“隻是這雲州一別,卻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了。”
“哪有那麽誇張,九王爺和總管不是跟父親一起去賑災的麽?雲州的災情隻是暫時的,等到父親回來的時候,九王爺和總管自然也就回來了。”
皇上又歎了一口氣:“索性就和你說了吧。天鶴這一走是不打算再回來了,他是自己把自己發配到邊疆,打算改名換姓當一個戍邊的小將軍,一輩子都不會再踏入這皇城一步。
天鶴臨走前求了朕一夜,說是要朕告訴老九他死在了雲州,讓朕給老九挑一個門當戶對善解人意的大家閨秀,早些忘了他。朕雖答應了,可看老九今天那個樣子,朕又有些不忍心。
畢竟這麽多的兄弟裏麵,老九是唯一一個與朕親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有什麽辦法,老九今兒跟朕談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意思也明白,就是他要追著天鶴去,天鶴不回來他也不回來,天鶴若是讓朕宣布死訊,他也要我去告訴母後他死在了雲州。
他想的倒是輕鬆!弟弟無故死在了邊疆,這讓我怎麽跟母後交代?他們兩個倒好,把所有的難題都扔給了朕,走的倒是一個比一個幹淨。”
林毓第一次知道九王爺和雲天鶴的故事,上輩子她成了淑妃的時候九王爺和天鶴早就被人們淡忘了,具體如何她也不甚清楚。畢竟那時候這兩個人和自己毫無關聯,她自然沒有費心思去打聽過。
“其實這本來也不是什麽難事,隻要皇上同意,九王爺和天鶴總管還不能在一起麽?”
“哪有那麽容易,母後那一關他們就過不了。”
“不讓太後娘娘知道不就行了?”
“雖說可以瞞著母後,但哪能瞞一輩子?現在母後已經給老九張羅婚事替她選妃了,不然天鶴也不會逮到這個機會遠走。老九心裏隻有這麽一個人,他說了,若求娶的不是天鶴,他這一輩子都是不會成親的。”
林毓的眼神暗了暗,九王爺的專情是她沒有想到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還是和一個男子,想想就知道太後會是什麽反應。若是真的被她老人家知道了,怕就連皇上,都保不了天鶴總管吧。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樣的感情,她也就隻能聽聽了。生在帝王的後宮,能在皇上心裏占有一席之地就已經算是難得的了,還有什麽好奢求的呢?
永嘉帝似乎也感受到了林毓反常的沉默,於是問了句怎麽了。
“臣妾隻是有些羨慕,這樣的專情很是難得,希望九王爺可以早日得到他的幸福。”
聽了這話,永嘉帝有些後悔他剛剛說的話,握著林毓的手緊了緊,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想告訴她自己也是,可後宮這麽多人又有什麽立場說這樣的話。
隻能麵無表情,在心裏默默道:“日久天長,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皇上想什麽呢?”林毓瞧著永嘉帝麵色有些奇怪,笑道:“臣妾隻是有些羨慕罷了,如今皇上對臣妾已經很好了。臣妾不求那個,隻要皇上心裏有臣妾,臣妾能永遠陪在皇上身邊就已經很知足了。這後宮裏還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嫉妒臣妾呢,皇上....”
“朕知道,”永嘉帝把她擁在懷裏,心裏又默默的加了一句:“總有一天朕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林毓抓緊了永嘉帝的衣襟,沒有再說什麽。
晚間就寢的時候,永嘉帝依舊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林毓細問才明白,九王爺想要假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皇上雖然貴為天子,但他實在不適合摻和到這樣的事情裏去,他相信九王爺的本事,然而相信是一回事,擔心又是一回事。
九王爺畢竟是皇上這麽多年來唯一重視的一個兄弟,天鶴又是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忠仆,按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了。
九王爺不讓他派身邊暗衛來往,覺得萬一發生了什麽事兒牽扯太大,也是擔心永嘉帝的安危。派別的人去皇帝更不放心,現在朝堂不穩,誰知道會不會給人鑽了空子。
若是讓別人知道九王爺是假死的,再查一查緣由,先不說九王爺會不會被禦史罵個狗血噴頭,單說這皇室的臉麵都別想要了。就是永嘉帝都討不了什麽好,世人若是知道了,難免說他昏庸。
林毓暗暗的思索了一會,笑道:“既然皇上信得過臣妾,那不然這樣。臣妾的父親正好隨行,就讓臣妾想辦法和父親打聽九王爺的事情。若是皇上信得過臣妾和父親,九王爺年紀尚小,很多事也許想不周全,臣妾的父親倒是可以在旁打點一二。”
永嘉帝本來就沒想瞞著林毓,不知為什麽,在他的心裏,林毓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讓他有一種無來由的信任感。永嘉帝他也派人調查過,雖然娶了朱家的女兒,但是和丞相不共戴天這一點卻是絲毫不值得懷疑的。
隻不過他卻和苑文走的很近,而苑文,從一開始就是廢太子的人。
即使,廢太子已經死了。
永嘉帝長長的歎了口氣,摸了摸林毓的頭發,說道:“這事兒還是我來想辦法吧,你父親現在雖在雲州,但他身邊人多眼雜,萬一有個什麽不慎怕是連自己都保不住。朕不是不信任他,隻是他也....”
“臣妾知道,臣妾不過是想替皇上分憂罷了。也是腦子一熱,若是皇上覺得不妥再想法子便是了。”
林毓有眼色的沒有再說什麽,其實說完那句話她也後悔了。即便是想趁機看看陳答應會耍什麽花招,也太過心急了。就像永嘉帝說的,一個不小心,萬一連父親也賠進去了怎麽辦?生死攸關的大事,可不能讓後宮絆了手腳。
永嘉帝握了握林毓的手,把胳膊伸到了她的脖子下麵,環住了她,有些疲憊的說:“睡吧。”
林毓點了點頭,感受著永嘉帝胸膛的熱度,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永嘉帝還是決定派出自己的暗衛,暗中幫助老九和天鶴。不過他也不知為何覺得不信任林學尚這件事對林毓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愧疚。是了,本來對別人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到了林毓這裏就變成了虧欠。永嘉帝想,大概他是看不得林毓受任何的委屈,哪怕是自己給的也不行。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皇上,您是說,可以讓我寫信給爹爹?”
永嘉帝恩了一聲,點點頭:“暗衛去找老九,正好你父親也在。”
林毓萬萬沒想到一覺醒來還有這樣的好事,那雙大大的杏眼也就笑的越發開心了:“臣妾謝皇上恩典!那皇上能不能再賞臣妾點筆墨紙硯,臣妾直接在皇上這寫了,省的一來一回的再耽誤了皇上的正事兒。”
永嘉帝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對於她這樣坦坦****的作法心裏暖暖的,神情頗為寵溺:“你倒是不避著朕。”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和父親說的話,哪裏有皇上看不得的?”
永嘉帝又笑了,好像在林毓麵前,他從來都是愛笑的,擺不出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也舍不得給麵前這個小女孩臉色看。
好在她的毓兒也沒有讓他失望,雖說有些小聰明,可從來都不避著他,對於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也不會像淑妃和皇後那些人一樣,生出那些亂七八糟害人的心思,執著於權力和地位。
殊不知林毓這樣的作態隻是覺得讓皇上的暗衛送信,這信皇帝早晚都會看到。既然這樣,還不如大大方方的,也能博取皇上對她的好感。再者說了,萬一有誰日後看見了這些信想害她,皇上也是不會信的。
事實證明,林毓成功的讓永嘉帝對她的感情更加深刻,並且很有先見之明的預測到了之後的事情。
陳答應也是蠢,林毓正發愁想找她報仇沒有理由呢,這下一刻枕頭就被她自己送了上來。
看著這個女人惡毒的心思,林毓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那點善心都被她消耗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