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也聽見了這則消息,隻是知道在慈安宮出了事,還沒仔細派人去打探,就聽見慈安宮的小太監來報,說太後叫了太醫。永嘉帝向來是一個孝子,這會自然先放下其他的事情,第一時間趕到慈安宮去。
太後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是近些年來卻一直都好好的,很少叫太醫。如今,宮裏剛傳出來淑妃被責罰的消息,母後就叫了太醫。手心手背都是肉,永嘉帝估摸著自己又有的頭疼了。
“母後,這是怎麽了?”
剛進到慈安宮,就聞見了一股子藥味。太醫在一旁擦汗,有些惶恐的看著皇帝。而桐嫣然則侍奉在太後的身旁,看起來很是乖巧孝順。
“還問哀家怎麽了?哀家還以為你先去安慰你那個好愛妃去了呢。”太後臉色是不自然的蒼白,有些難看,說出來這句話也是陰陽怪氣的,倒是讓永嘉帝一時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接。
“母後說的這是哪裏話,要是有什麽氣,盡管衝兒子發就好了。”說完又看向太醫:“診脈可診好了?母後向來身體康健,怎麽好端端的就生病了?”
“這...”太醫擦了擦汗,他診了半天的脈,也沒診出來太後究竟是怎麽了,一切都是好端端,但他卻不能這麽說。
“太後娘娘鬱結於心,倒是沒有什麽大礙,微臣開幾幅方子好好調養調養也便好了。”
“沒事就好,”永嘉帝聽見鬱結於心幾個字,也大概知道了太後今日的用意,他衝著太醫擺了擺手:“你下去吧,命人煎了藥就趕緊送過來,有什麽差池朕第一個不饒你!”
“是。”太醫一溜煙的告退,本以為之後永嘉帝會問問為何鬱結於心,誰知道皇帝竟然扯七扯八的,絲毫沒有扯到上午那件事兒的意思。
太後隻能幹瞪著眼,永嘉帝太過不按套路出牌,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來什麽話可以正正好的把話題引過去。
“表哥,”就在永嘉帝出了慈安宮,準備去鍾毓宮的時候,桐嫣然卻追了上來:“表哥等一下。”
“何事?”自打知道毓兒也會吃醋和母後的心思之後,永嘉帝就刻意收斂了自己對桐嫣然的親近,小時候的那份兒玩伴情誼和毓兒比起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於是,這會和桐嫣然說話也冷冷淡淡的,絲毫沒有第一麵時的親近。
“是這樣的,”桐嫣然苦笑了一下,似乎沒有感受到永嘉帝的疏離:“今兒上午的時候,嫣然和姑母說話的時候沒有太注意,一時不察就坐到了姑母的下首。宮裏的規矩,嫣然初來乍到也不太懂,可能犯了淑妃娘娘的忌諱。
上午的時候淑妃娘娘便說了嫣然一頓,嫣然自知有錯,倒沒什麽,就是姑母厚愛,為了嫣然和淑妃娘娘爭辯了幾句,生了這一頓的氣。嫣然沒有想到姑母竟還氣出了病,都是嫣然不好。”說著竟是急出了眼淚。
“若是淑妃娘娘有什麽不滿意的,嫣然任憑處罰,隻是姑母年紀大了,受不得氣,表哥,若是可以您便和淑妃娘娘說說吧。嫣然...嫣然給她賠罪了。”
說完便拿出了那內務府和禦膳房的印信,接著道:“姑母本就勞累,操不得心,這宮權怕是給了姑母,姑母也沒有精力去管。嫣然又隻是一個草民,管這些更是難以服眾,還請表哥轉告淑妃娘娘,這宮權娘娘還是收回去吧,於情於理,嫣然都沒這個資格的。”
一番話說的可憐巴巴,情到之處還逼出來了幾滴眼淚。桐嫣然完美的詮釋了一個被淑妃欺負卻為了大局著想的隱忍形象,順便還抹黑了林毓幾把,若是不了解林毓的為人,永嘉帝怕是現在早就怒火中燒,就算不治林毓的罪,這些宮權怕是也會開口讓桐嫣然代為管理的。
可桐嫣然預想了很多種結果,就是沒想到永嘉帝把兩宮的印信接了過去,冷冷的對她說:“原本以為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可沒想到長大之後,心眼兒也多了。這東西和你的道歉我都會轉告給毓兒的,隻是她原不原諒你,就看她的意思了。”
“表哥?”
桐嫣然雙手都攥出了汗,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的看著永嘉帝。
“朕不喜歡不自量力的人,更不喜歡別人在朕的麵前挑撥離間,所以,收起來你的小聰明。母後的打算朕知道,但是朕並不打算成全。你若是聽話一點,朕會給你找一個達官貴族,說一門好的親事。如若不然,朕也不想威脅你,你好自為之。”
“表哥.....”
“朕是大夏的皇帝,以後還是規規矩矩的叫朕皇上吧,這裏畢竟是皇家,不是什麽別的地方。”
桐嫣然看著永嘉帝毫不留情轉身就走的背影,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表哥,你小時候不是最寵我的麽?她到底有什麽好的?”說完這句又跺了跺腳:“淑妃,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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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林毓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桐嫣然當做了走向皇後位分的第一攔路人,她正舒舒服服的窩在鍾毓宮新收拾出來的小佛堂裏,閉目養神。
今日與太後的一戰,她好容易出了這一年以來的積攢的惡氣,正是神清氣爽的時候。就是下午傳出來太後找太醫,而皇帝又去了慈安宮的消息都沒能讓她怎麽樣。
不知道怎麽回事,林毓下意識的覺得永嘉帝會相信她的。沒有根據,沒有證據,就是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對永嘉帝的信任和本能而已。
“皇上駕到!”
正想著,外頭傳來了喧嘩的聲音,林毓頓了頓,直起身子,認命的拿起筆,在紙上刷刷刷的抄起佛經來。
不管怎麽樣,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鍾毓宮的人也沒誰敢攔著永嘉帝,林毓卻也沒有出去迎接他,畢竟自己說過要閉宮自省就要說到做到。
“毓兒當真在為母後抄佛經啊,這麽專心,連朕過來都沒有看到?”
林毓抄著佛經的手一頓,頭也不回的說道:“皇上,臣妾乃是一介罪妃,正在閉門思過,實在不易見駕,聖上還是請回吧。”
永嘉帝笑著搖搖頭,揮退了下人,把門關住之後,也在林毓旁邊跪了下來,把林毓攬到了自己懷裏,歎了一句:“你受委屈了。”
林毓並不拒絕永嘉帝的親近,抿唇笑道:“皇上剛從慈安宮回來,難道不是來治臣妾罪的麽?我猜,那邊肯定說臣妾恃寵而驕,妄狂自大,甚至不知尊卑孝道,把太後娘娘都氣的生了病,實在是罪無可恕。”
永嘉帝摟著她肩膀的手臂緊了緊:“你是什麽樣的人,朕很清楚。怎麽會因為別人的胡言亂語、刻意挑撥就懷疑你呢?這一年來母後的所作所為朕也知道,她是為了朕好,朕實在沒有辦法去頂撞她。
最苦最難的時候,都是母後和朕一起相依為命走過來的,那時候父皇對桐家頗有一種趕盡殺絕的架勢,所以母後現如今對桐家的人這般親近,朕也可以理解。朕不喜歡桐嫣然,也絕不會立她為後,毓兒就放心吧。”
林毓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麵上卻哼了一聲:“皇上這話和我說什麽,毓兒不過就是一介妃子,還是個太後娘娘不太喜歡的寵妃。皇後是誰,是現在昭陽宮的那位還是桐姑娘跟臣妾有什麽關係。頂多就是到時候日子不太好過,需要更費心思保護我的小元鈺罷了,還不是一樣。”
永嘉帝轉頭看向林毓,靜靜的看了好久,才拉住林毓的手:“朕心裏的皇後隻有一個,總有一天,該給她的,朕都會給她。”
林毓抿了抿嘴,臉上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氣氛陡然尷尬起來,就算林毓裝作笑著靠在永嘉帝的肩上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景象,可她真的做不到。
林毓不敢跟永嘉帝說,她早就送信出去,請求林學尚多留意大匽的動靜,若是日後真的在這後宮待不下去,或是永嘉帝不再喜歡她了,她便帶著元鈺回到大匽去,再也不回來。
這樣的孤寂和爭鬥交融的後宮,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呆多久。
好在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白鷺抱著元鈺在外頭等著,隱隱還能聽見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林毓一聽見元鈺的聲音,也顧不上是不是還要再永嘉帝麵前裝一裝了,直接站起身快步打開門。
永嘉帝在她身後跟著站起來,如墨染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林毓一眼,垂在兩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他原來還沒有發現過,原來毓兒對於這樣的感情問題,一直都是逃避的。
她不相信自己。
她不相信自己可以給她那些承諾過的東西。
永嘉帝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掛上一個笑容,走到那對相互依偎的母子麵前。早先看著毓兒對元鈺的重視程度,他還有些吃醋,今日之事過後,永嘉帝卻是有些心酸了。
這一個瞬間,永嘉帝甚至有些茫然,這二十多年以來,他第一次這麽在意一個人。從初見的驚鴻一麵到這兩年多的相濡以沫,他知道林毓在他心裏是不同的。
他也篤定的相信林毓深愛自己,從當初晗珊被投毒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
永嘉帝以為這就是兩情相悅,隻要在以後的日子裏對她好,他們便能相守一輩子。
可這些日子以來,從皇後的陷害到母後的刁難,從原來淑妃的投毒到麗答應的下蠱,毓兒在他保護不到的地方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以至於到現在,像個小刺蝟一樣,對所有人張開身上的刺,把自己最最柔軟的地方保護起來,誰也不能靠近。
永嘉帝在今天才悲哀的發現,那個最柔軟的地方或許隻有一個元鈺,而他,竟然也是不能靠近的。
想想最初毓兒也是叫過他榛郎的,如今卻隻肯喚他“皇上。”
永嘉帝伸手摸了摸林毓的頭發,敏.感的發現她的身子不自覺的顫了一顫,有些失落的把手縮了回去,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小小的元鈺甜甜的衝著他張開雙臂,軟軟的叫了一聲含糊不清的:“父皇。”
林毓聽到元鈺的發出的聲音也驚喜的看了永嘉帝一眼,母子兩個同時回頭看他的樣子,瞬間就治愈了永嘉帝剛剛的胡思亂想,內心柔軟的從林毓手裏接過了小元鈺,把他穩穩的抱在了懷裏。
這是他和她的孩子,有了元鈺這層血緣的關係,還發愁毓兒不會對他收起來堅硬的外殼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