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林毓的靈泉水,太後自然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不過連續被人下了兩次毒,太後的元氣還是空了,就連院正都沒有辦法。
這樣的損傷並不是什麽藥就能養回來的,太後年級也大了,尤其是第二次的毒頗為狠辣,以後的日子好生將養,能多活一年就算是一年了。
人的生老病死,乃是世間亙古不變的尋常規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強求不得。
永嘉帝打小就和太後相依為命,這會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勉強笑著服侍太後睡下,便慢慢踱步回宮,看著禦花園爭奇鬥豔的景色,卻是一點欣賞的興致都沒有。
下毒的是前皇後宮裏的故人,和清梅一樣,那個叫做清竹的宮女也是皇後身邊得用的大宮女,在皇後死後並沒有選擇跟隨貴妃,而是混到了禦膳房。今日之事一出,為何混到禦膳房,也就有了解釋。
清竹在皇後還活著的時候,便是幫著皇後掌管各種各樣的藥,也是一個醫女,能配出這樣霸道的藥也在情理之中。鏡衣暗衛仔細的調查過,清竹並沒有和任何人聯係,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算計好的。原本清竹的長相一般,沒在人群裏都瞅不出來她是哪一個,沒成想竟變成了她害人的優勢。
至於清竹為什麽要給母後下毒,永嘉帝也能猜出來一二,和清梅不一樣,清竹精通藥性,自然知道皇後死的蹊蹺,想必是從什麽地方聽說了母後對皇後做的事,這才下了狠手。隻不過,那名小宮女也存了死誌,被抓住之後不喊冤也不否認,隻是衝著母後大叫了三聲報應,便含毒自盡,一點也不給人審問的機會。
貴妃當時驚訝的表情也不是裝的,永嘉帝原本還懷疑她,可看到她那副愧對先皇後的樣子,即便心裏不舒坦,永嘉帝倒也沒有心情再追究。
若是相看兩生厭,那以後不見也就是了。已經倒了一個謝家,柳家安分,這人養在宮裏還養得起。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鍾毓宮的門前,永嘉帝回頭看了一眼明顯心虛的致遠,倒也沒有怪他自作主張。
本來,他也是想看看毓兒的。這麽久不見,每一個深夜裏都是對她的想念。好在,今天毓兒的表現,並沒有讓他失望。
想起來林毓上午跟他說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話,永嘉帝心裏好歹舒服了一些,抬腳就走進了鍾毓宮。
“皇上,”還沒走到正殿,鍾媽媽便迎了過來,手中還拿著一顆千年的老人參,是林毓從空間裏拿出來的。
“皇上請留步,今兒我們娘娘身子不適,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這是娘娘庫裏最好的人參,可以吊命,娘娘是想著太後娘娘病情嚴重,或許能用得上,便吩咐老奴給皇上送去,沒想著趕巧皇上就來了。”
致遠很有眼色的替皇帝收下了,永嘉帝見林毓關心太後,心裏安慰,有些關切的問道:“毓兒如何了?可還好?病了朕更應該去看看她。”
“倒沒什麽大事兒,隻是精神不爽,有些疲倦。娘娘特意吩咐過不見皇上,皇上就別為難老奴了。”
永嘉帝心裏不爽快,可還是點了點頭:“母後那邊也緊張,這幾日朕或許就過不來了,既然毓兒身子不爽,那便休息吧,朕先走了。”
聲音有點大,還是衝著正殿的方向說的,鍾媽媽臉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內殿久久也沒有動靜,永嘉帝無法,隻得先行離開。
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永嘉帝在第二天就有些後悔一時的激憤之語,可卻拉不下臉來去鍾毓宮看看。而鍾毓宮也安靜的很,從沒有派人來過康乾宮,永嘉帝一時間竟找不到什麽合適的借口。
並且,就算林毓也給他送來了上好的千年老參,甚至比當初給苑文的那一顆還要好,永嘉帝心裏還是有些疙瘩。他不喜歡林毓關心任何一個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即便林毓隻是把那個人當大哥也不行。
更何況,還是苑文。
就在永嘉帝思前想後快要忍不住的時候,鍾毓宮終於來人了,就算是林毓開口求他是因為那個為了重病的小宮女,永嘉帝還是十分雀躍的。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還派人暗中護送了一程。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小宮女懷裏揣著的,是林毓親筆信和大匽長公主最重要的信物。他也不知道,鍾媽媽假借回府看一眼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把長公主曾經的遺物全都找出來。然後在永嘉帝的人撤回去之後,他們在回邊疆的途中趁人不注意拐了一個彎,和大匽的使團偷偷會了個麵。
永嘉帝還是沒能見到林毓,這一回鍾毓宮更是離譜,整個宮殿大門緊閉,誰也不讓進。就算是永嘉帝,也隻有吃閉門羹的待遇。
宮人們都在說是大皇子快要不行了,淑妃娘娘傷心不見人。也有人說,大皇子患的是天花,會傳染,所以淑妃娘娘為了大家的安危才會把宮殿封起來。
隻有永嘉帝知道他們母子倆都好好的,在這個時候,他總算看出來了不對勁。細細回想林毓那一日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尋常。然而永嘉帝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麽感情的經曆,除了林毓,他也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任何一個女人的想法,自然什麽也想不出來。
隻是覺得,毓兒似乎在和他告別。
可是毓兒已經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淑妃娘娘,身體也十分的康健,若說告別,她是要去哪裏呢?
…………………..
夜色濃重,鍾毓宮裏燈火通明。
林毓撫上元鈺沉睡的眉目,轉身看了看身後一身黑衣的人,笑道:“沒想到兩年過去了,如今卻又是要麻煩你。”
那人搖了搖頭:“屬下本就是將軍安插在宮中保護娘娘的,兩年多都毫無作為,如今娘娘肯用屬下,屬下也是高興的。還有朱嬪娘娘,也讓屬下代問娘娘好。”
“把這封信給朱瑾,讓她不用擔心,本宮一切都好。這回本宮也實在是不知道該找誰幫忙才好,這才麻煩將軍和朱嬪。”
“娘娘言重了,就算娘娘一直都沒有把屬下看做是自己人,屬下也一直都願意為娘娘效忠。娘娘可能不信,”那人撓了撓頭,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說才好。
“我若是不信你,今日你便也不可能會在這了。”笑著說完這一句,林毓又道:“讓朱嬪隻把信件交給太後便好,多餘的話不必說,太後看了自然有所取舍。最重要的,是別讓皇上看見了。隻不過,若是出了一點差錯,朱嬪的日子便再也不會像今日這般平靜了。”
“無礙的,朱嬪娘娘和娘娘誌趣相投,定然不會在意這些瑣事,娘娘別多想了。”
林毓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會說話。”那個黑衣人摸摸頭憨厚的笑了笑:“屬下說的都是實話,若娘娘沒有別的吩咐,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見林毓點頭,那個黑衣人輕巧的翻過鍾毓宮的屋頂,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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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毓宮一連封了五日,就在永嘉帝忍不住硬闖進去想要探個究竟的時候卻被太後攔了下來,太後拖著一身疲憊的身子,拿著大匽使團的禮單攤在永嘉帝的麵前,其中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比以往兩國來往互相送的禮多了整整一倍。
“這是何意?”
永嘉帝十分的不解:“在此之前,我並未聽到任何的國書說大匽的使團來訪,如今母後卻告訴朕他們已經到了京城?還帶了這麽多的禮,是要做什麽?”
“哀家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看得出來,這回使團的首領身份不一般,不然匽朝不會把風聲瞞的這麽緊,你也知道,最近他們那兒因為太子孱弱,很是有些動**。”
永嘉帝不耐的揉了揉眉頭:“難不成他們要現在就能進宮來?不是說還有三五日才會到麽?”
“畢竟是兩國邦交,不可太過輕視。皇帝好歹也要做出一個姿態,要仔細著派人去好好安排匽朝使團的膳食和驛館,還有禮部的人十裏相迎。匽朝和赤烏國那些彈丸之地不一樣,皇兒也知道。”
永嘉帝歎了口氣:“這些事兒兒臣自然會派人去做,現在兒臣想去淑妃宮裏看看,她已經五天沒有踏出宮門一步,裏麵還有朕的孩子,朕……”
“作為一個皇帝,最重要的就是無情無欲,皇帝,你不覺得你在淑妃身上放的感情太多了麽?萬一有一天兩軍交陣,對方捉了淑妃要挾你,你是不是就要把這大夏的江山拱手相讓了?!”
“母後,”永嘉帝有些著急:“這自然是不會的,且不說永遠不會有這麽一天,就算真的有,朕也定然是會以大局為重,淑妃和天下孰輕孰重,兒臣分的清。不過是比其他人多喜歡一些罷了,兒臣還沒有母後想象的那麽昏庸。兒臣,”永嘉帝有些口不擇言:“兒臣隻是擔心元鈺罷了。”
“那就好,元鈺的事兒你也別太傷心,子嗣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太後說完回頭向門外看了一眼,永嘉帝心裏一跳,也看向了門外。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有些踉蹌著慢慢走遠,永嘉帝身體忍不住發抖。
“致遠,誰在外麵?”
致遠公公守著門,自然也聽到了內殿剛剛傳出來的聲音,看著淑妃娘娘越來越麵無表情的臉,看著淑妃拎著食盒漸漸一步一挪走遠的背影,心裏越發苦澀。
“是…是淑妃娘娘。”
永嘉帝不可置信的回頭看了看太後,太後冷笑道:“何必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哀家,剛剛那些話都是你發自肺腑說出來的,沒有了這個淑妃,還有更多的女人,皇兒何必執迷不悟呢?”
“母後,這是什麽意思?”
“你是皇帝,皇帝可以有喜歡的小玩意,卻不能愛上誰。你忘記了,前朝的臨光帝不就是因為太過沉迷他那個真愛雲貴妃這才被人滅了國?淑妃的事兒母後也不好說,總歸到了今天這一步。皇兒也別怪哀家,剛剛的問題,是淑妃求著哀家讓哀家問的,哀家看她一片赤誠之心,也就允了。”
說著太後笑了笑:“母後的皇兒果真是九五之尊,沒有讓哀家失望。”
永嘉帝心裏一陣陣的疼,毓兒要母後問這些問題做什麽?可他卻始終邁不開腳步去追上毓兒,也沒臉再去鍾毓宮。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因為永嘉帝自己也知道,那些話並不是用來敷衍太後的說辭,而是他的真心話。
倒是太後暗地裏佩服了佩服淑妃,別國皇室的血脈,倒也真的是有幾把刷子。連個麵都沒露,不僅能輕輕鬆鬆的達到自己的目的,順帶著還讓她的皇兒愧疚了起來。越想太後越覺得林毓的想法可行,畢竟太後也不希望皇帝身邊有太過聰明的女人。
她還想著讓桐嫣然當皇後呢,至於元鈺,且不說嫣然身子骨不錯,早晚都會有自己的嫡子,就是元鈺現在的身子也隨時都有可能夭折,留在宮裏也沒什麽大用。
況且,一個庶長子,沒有母妃的照拂活下來有多艱難尚且不說,就算活下來了,以後也會是嫡子的攔路虎。
私心裏,太後是不願意的。
林毓走在回去的路上,心裏並非像她的背影那樣蒼涼,永嘉帝的答案,她早就猜到了,隻不過心裏還會有些難過罷了。
直到今天,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對永嘉帝期待的林毓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可她要的東西,恰恰是永嘉帝給不起的。
兩人一馬,十裏桃花,明日天涯。
一生一世便隻有身邊這一個人,白首不相離。
就像父親和母親那樣。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林毓終於還是笑了。
這樣也好,了卻了心裏唯一的那一點貪念和期待,如此,她走的也可以更加灑脫一點。
不是我無情無義,而是你兩廂抉擇,不要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