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到了傍晚,匽朝的京都依舊繁華如初。大街上小販的叫賣聲絡繹不絕,酒樓裏小二的招呼聲一陣高過一陣。遊湖上,畫舫外點著花蓮燈,裏麵依稀傳來清倌唱著昆曲的樂聲,咿咿呀呀,吳儂軟語。
太子、永嘉帝和林毓並排走在這繁華的夜市上,林毓一身男裝,頭上也和永嘉帝一樣,束了個白玉冠,淡青色的長袍加身,倒還真像個富家清秀的小少爺。
他們三個身後跟了不少的暗衛和身穿粗布麻衣的護衛。隻不過不知為何。這一路上太子除非必要,都沒怎麽說過話。走路的時候也離著他們二人八丈遠,不僅僅是永嘉帝摸不著頭腦,就連林毓也有些不知其然。
“這裏和夏朝很不一樣,先不說景色,就是這些小娘子們,也十分的不同。即使是夏朝醉紅樓的頭牌也不一定比得上我們畫舫裏頭唱昆曲的姑娘,這位老爺要不要上去見識見識?”
永嘉帝瞧著林毓狡黠的神色,故作淡定的點點頭,裝著一幅好奇的樣子:“既然小公子這麽說了,那本老爺就見識見識?或許還能遇見一個揚州瘦馬,合心意的便帶回家,紅袖添香,的確很是愜意。”
林毓抿著嘴哼了一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拉長了聲音發出了一個疑問的音節:“哦?”
永嘉帝立馬認慫,笑道:“當然,因為本老爺家中有一個十分美貌並且賢惠溫柔又琴瑟和鳴的妻子,我也不舍得讓她傷心,倒是省了小公子買這揚州瘦馬的錢了。”
“是麽,”林毓搖著頭向前走了幾步:“這位老爺還是先看看我京都的揚州瘦馬再說吧。”
永嘉帝趕忙跟上林毓的步伐,倒是一旁被忽視了很久的太子殿下分外想念此時正在宮裏養胎的太子妃。麵前這種情況,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存在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若是拉攏永嘉帝,明明靈兒一個人便夠了。若說看著永嘉帝不要對靈兒抱有非分之想,可父皇今兒才敲打過他,說要讓永嘉帝和靈兒順其自然。今早去公主府的時候他們都....這樣的情況,母後就是不願意也無力回天了吧?
太子歎了一口氣,認命的跟了上去。被人忽視就忽視吧,一國之君,最重要的是胸懷一定要廣大。可是走著走著聽到約定信號響起來的時候,太子才有些慶幸,還好現在站在這裏的這個人是他,不是太子妃,不是母後,也不是父皇。
這樣危險的境地,隻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咿咿呀呀的聲音從畫舫裏傳出來,永嘉帝雖好奇匽朝這樣的特色,可也經不住林毓戲謔的目光。久別重逢,誰也比不上麵前這個笑靨如花的人。
太子著實看不下去,也因為心裏的打算,於是遠遠地躲開了他們。自家妹妹是什麽樣的想法,他大概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了,靈兒是個多有主意,眼光多高的人他也知道。既然都知道,也沒有權利和理由去幹涉自己妹妹的選擇。
沒有人可以決定別人的人生,所有的選擇都應該讓他們自己來選。隻要不過分,家人都應該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
最終林毓還是租了一個遊船,牽著永嘉帝的手走了進去。太子很是識相的沒有跟過來,永嘉帝客氣的衝他點了點頭,眼中全是滿意的神色。
太子也鄭重的衝著永嘉帝點了點頭,林毓敏銳的感覺到了周圍不一樣氣息,永嘉帝和她自己身邊的暗衛明顯增多了。永嘉帝牽著她的手也抓緊了一些,林毓回頭睜大眼睛看她,永嘉帝衝著她安撫的笑笑,把人攬在了懷裏,張嘴堵住了林毓將要問出口的話。
林毓被迫呆在永嘉帝的懷裏,任他qing薄,自己隱隱猜到了一些什麽,大年初一就要這樣刺激,林毓簡直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許久之後,外麵的異動才漸漸安靜下來,林毓鑽到空子,一下子直起身子,揪住永嘉帝的耳朵,恨恨的說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外麵有情況,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太子哥哥剛剛不慌不忙的樣子定然也是知道什麽,還以為他是因為早上的事兒才這麽安靜,原來竟是你們有事兒瞞著我!”
“倒也不是瞞著你,”林毓歎了一口氣:“這是你父皇和皇兄的選擇,他們選擇相信我,選擇把你交給我,我就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這條遊船周圍有數十條一樣的船當做*,他們主要攻擊的也不是我們,讓你乖乖呆在這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什麽?”林毓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現在有人要刺殺我的哥哥,而你卻要我呆在這個地方乖乖的躲著?”說著林毓便急切的往外走,遊船正好停在岸邊,估計也是永嘉帝的障眼法,也是為了真的追過來,他們還有逃出生天的選擇。
“毓兒!”林毓甩開永嘉帝緊緊抓著她的雙手,眼睛裏帶著淚水,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的哥哥死了,我大匽的儲君就要換一個人來做,我嫂嫂肚子裏的孩子就要沒有父親,甚至,反賊狼子野心,我的父皇母後都隨時有可能遭遇不測。我不能呆在這裏,不能呆在這張*裏麵。”
永嘉帝再次抓住了林毓的雙手,眼睛裏是痛苦和堅定。林毓歎了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你處在這樣的位置上。晗珊是會坐在這個小小的遊船裏,貪生怕死。還是會拿起手中的長槍衝出去,拚死也要和你一起將那些反賊的頭顱斬落在地?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同甘共苦,一起承擔,這才是家人啊。”
永嘉帝握著她的手鬆了一些,歎了口氣:“既然你非要去,那朕便派人在暗中保護你。若是我突然衝上去,大匽的言官還以為你與我串通要謀求你大匽的江山。其實昨天你父皇和我談的時候,我便已經把二皇子的異動告訴了他。他心中也早有懷疑,所有的東西都對上之後,便有了今天比平日裏更多的保護。
宮城裏的兵防也是連夜調整過的,你父皇之所以這麽相信我說的話,是因為你母後給他看了一種生死鴛鴦的香料,從那個香料開始,你父皇便開始著手調查,從安國公府開始順藤摸瓜,一直查到了貴妃和二皇子的身上。隻不過,就算你父皇對貴妃的觀感不佳,好歹也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與她和她的兩個孩子還是有感情的。
隻可惜,我這一路上查到的東西太多,再加上之前小九在這裏呆的兩年,早就把那些東西摸了個通透,這樣的東西從你父皇自己的暗衛手裏報到他的麵前,就是不信也該信了。沒有一個皇帝會不在意自己身後的這把椅子,你二皇兄這麽多年以來一直小動作不斷,你父皇不喜他,卻從未處置他,不過就是用他製衡你太子哥哥。或許就是這樣的容忍讓他有了幻想,才有了今日的宮變。皇家的父子之間,從來都是皇權在上,毓兒,你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林毓沉默著點了點頭,永嘉帝又說:“所以,你是女兒之身,衝上去沒有什麽,但是一定要提醒你太子哥哥,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要有分寸,千萬不要被感情衝昏了腦子。對你再好的君父,最前麵的那個字,也是君主。”
林毓點了點頭,臉上帶了些笑:“一開始,你便沒有要阻止我的意思吧。還有,對我哥哥的那些忠告我都聽到了,謝謝。”
永嘉帝摸了摸林毓的頭發,笑道:“我與你相伴這麽多年,你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嗎。今日一戰你必然要去,我把你拉到這隻船上也不過就是僥幸心理。還有若是你要去,也好多囑咐兩句。先不要急,你太子哥哥那邊我也派了許多人手,現在去反而是增加他的負擔。”
說完接過手下遞來的黑色夜行衣,當下就換了起來,林毓奇道:“你這是做什麽?”
“這雖然不是戰場,可刀劍無眼,朕好容易才見你,可不願意朕的毓兒再出什麽事兒。朕要親自去保護你,和你一起同甘共苦,做最親近的家人。”
不等林毓說什麽,永嘉帝繼續說道:“這也是朕的心願,還請朕的皇後娘娘莫要再反駁。”
林毓微笑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船外響起了尖銳的聲音,永嘉帝一驚,和林毓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閃過凝重。
在暗衛的護送下,兩人趕到了宮門前,太子站在城門上,兵防都是皇帝的守軍。可原本護衛京都的京衛營竟有人叛變,控製住了主將,此時都站在二皇子的身後。
永嘉帝他們躲在角落裏,若是以永嘉帝和暗衛的身手,想上去倒是很容易。隻不過還有不會武功的林毓,永嘉帝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林毓。林毓笑了笑,摸了摸永嘉帝給的白玉扳指,將它從自己的大拇指上取下來,戴到了永嘉帝的手指上。
而後悄悄的把永嘉帝拉到了一個角落,說了一句:“我便將生命交給你了,一會隻管登上城門便可。”還沒等永嘉帝反應過來便一下子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這個時候的永嘉帝隻愣神了一下,想起來曾經林毓那些讓她心痛的救命的藥水,在這樣危機的時候,也沒有再猶豫,和暗衛一起登上了城牆。
誰知,這時候二皇子的大軍中竟有異動,似乎有人發現了他們。暗衛心裏暗叫一聲糟糕,林毓躲在空間裏也能稍稍感知外麵的情況,見很多人蜂擁過來的時候突然惡向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就從空間裏閃了出來。這個時候的暗衛,沒有一個人在意為什麽娘娘會突然又出現在他們麵前,隻是集體看著迎麵而來的二皇子和京衛營,一個個都握住了手中的長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