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算是家醜,就算林毓是怎麽恨朱顏鳳,在大部分人的觀念裏這事兒也不可外揚。於是等大夫開完了方子,潛退了一般的丫鬟婆子們之後,這屋子裏也就剩下他們幾個人了。

林毓此時虛弱的躺在**,似乎對母親難產而亡的這件事兒不能接受一般,眼中的淚水簌簌而下。林慕秀在這個境地上也不知說些什麽好,上一輩兒的事兒她不知道,所以無從辯駁。這一刻,她那原本聰慧的腦子裏就隻剩下了四個字“原來如此。”

原來父親從小到大都像是看不到自己一般,十幾年如一日的厭惡,竟是如此而來。

原來父親母親幾十年都相敬如冰,就算是對著外祖父也沒有什麽好臉色,竟是如此而來。

原來果真是相府勢大,仗勢欺人。

“休要血口噴人。憑著一個小小的冰玉梧桐,再隨便招攬一個大夫郎中,演這一出子好戲,裝這一副可憐的樣子,就以為可以把什麽事兒都安到我身上了嗎?還有你這個刁奴,”

朱顏鳳氣勢洶洶的又把頭轉向了鍾嬤嬤“十幾年前什麽樣子,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來我們林府左不過也就那麽幾年的日子,從小便和林毓投緣才來讓你伺候她的,怎麽連個時務都拎不清了,真以為自己是前夫人身邊的老人呢。”

“朱夫人真是健忘,”鍾媽媽散下常年攏在腦後的頭發,冷笑道:“怎麽連綠衣都不認得了?想當初你堂堂相府的小姐,可還是和我姐妹相稱好一段日子呢。”

“什麽?”朱顏鳳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她顫顫巍巍的指著鍾媽媽說道“鍾綠衣,是,是你!你竟然沒死?!”

“也難怪你認不出來,當日你相府趕緊殺絕的時候,可是沒想到竟還有我這等漏網之魚吧。我家小姐身邊的四個大丫鬟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也就隻有我一個人自毀容貌,躲過了你們的追殺。今日,才能再次站在我家小小姐身邊,護她周全!”

朱顏鳳這時候卻不知是冷靜下來還是憤怒到了極點,聲音竟歸於平淡,冷冷的說:“真是萬萬沒想到,早知你在這,我便不把這冰玉梧桐拿出來了,反正我朱顏鳳也有的是辦法無聲無息的弄死她。”

“混賬!”林學尚滿臉怒氣的衝著朱顏鳳吼道,“你的眼睛裏還有沒有王法了,怎麽這般目中無人,喪心病狂?!”

“我喪心病狂?”林慕秀看朱顏鳳的情緒有些太過激動,便伸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了一聲“母親。”畢竟這雖然是在府中,但保不齊會有什麽不利的名聲傳出去,那時候再後悔可就晚了。

朱顏鳳卻好像委屈到了極點,並不管女兒善意的勸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繼續言道:“林學尚你想一想,我們成婚的這十幾年裏,打秀兒出生之後,你可曾再來我房裏一回?秀兒長這麽大,你又何時關心過她,就連名字都是我自己取的。我爭搶了這麽多年,就算弄死了燕桐蕪又能怎樣,你整日心心念念的還不是那個賤人?

我們的關係已經是這樣了,再僵又能僵到哪裏去呢?我知道你恨我,恨父親,更恨權勢滔天的相府,可秀兒呢,她畢竟也是你的孩子啊,她什麽也不知道這麽無辜,你為什麽要恨她?她自小聰明靈慧,三歲就認得幾萬個字這些你都知道嗎?

再看林毓,為何在這林府十幾年你都任我把她當成一個丫鬟來對待,要不是皇上那封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的旨意你也不會認她!

你敢說當初燕桐蕪難產而死你就不恨這個害她母親去世的丫頭嗎?現在又來裝慈父的樣子給誰看呢?我就是給她下毒了,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種揚州瘦馬的撩騷樣子,就是見不得你對其他人好又能怎樣!”

“母親。”林慕秀看眼前的形勢越來越不可控製,急忙拉了拉朱顏鳳的袖子,又走到已經氣得怒發衝冠的林學尚麵前勸道:“父親莫要生氣,母親她本不是這個意思的,隻是一時氣急才口不擇言,您千萬別忘心裏去。”

林學尚拂了拂衣袖,甩開林慕秀的手,冷哼了一聲。林毓縱觀眼前的形勢,見林慕秀都到這時候了還想要給她那個沒腦子的母親洗白,想要息事寧人。這也看她林毓忍不忍的了吧。

今天這一出戲,她就是要林學尚完全的和朱顏鳳撕破臉,要父親對她愧疚,進而全心全意的站到自己這邊。從一開始,她就要林慕秀因為這個衝動易怒的母親失去她一直渴望的東西。

雖然這麽做也是有一點狠辣,但畢竟他們也是親生的父女,若是有一天真的到了生死決別的時候,父親動了惻隱之心那又該如何是好?從她重生回來的那一刻,林慕秀和她之間便是相互對立的關係,再也回不到過去。

於是林大小姐用有些哽咽的聲音火上澆油道:“我原不知道夫人竟也是這般恨我,恨我母親的。可你到底有什麽資格?若不是你害死了我母親,讓她難產而亡,我父親這十幾年又怎麽會如此的忽視我。若我母親還在這世上,即使父親沒有現在的官位和俸祿,至少我們一家三口會過的溫馨而幸福。

在你遇見我父親的時候,他已經有了我母親,並且夫妻恩愛,舉案齊眉。是你毀了這一切!毀了我們的家庭!是,你是相府小姐,是權勢滔天沒錯,那也不代表可以這般喪盡天良之後還如此的理直氣壯!

揚州瘦馬又怎的了,與你何幹?父親就是喜歡我母親的小意溫柔,喜歡我母親的婉轉多姿。像你這般的囂張跋扈,破皮無賴,活該十幾年不得良人進門!”

“啪”的一聲,林毓捂著自己被打疼的臉頰,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朱顏鳳,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已經快要把她燒著了。

朱顏鳳在那般充滿恨意的怒瞪之下頭一次有些心虛,但她還是梗著脖子吼道:“果然是血統裏帶著那起子不入流,和你那個上不了台麵的母親一模一樣!今日我便替林學尚管管你這個自小就沒娘教沒有教養的野孩子!”

林學尚似乎是忍不住已經噴薄而發的怒氣,一腳踹在了朱顏鳳的大腿上。驚的她“啊”的叫了一句,便直直的磕在了身旁的桌子角上,而後腿腳一軟摔到了地上。

“母親!”林慕秀因為此時離朱顏鳳有些遠,並沒能替她母親受了這一腳,卻也沒有怎麽失態,而是連忙去攙扶倒在地上滿臉驚詫的母親。

“林毓是我和桐蕪的女兒,桐蕪不在了,自然是我來養我來管,你算什麽東西?像你這等狠辣的毒婦又有什麽資格來詆毀我的桐蕪?”

說到這又轉手指著林慕秀道:“而她不過是你趁著我喝醉得來的罷了,簡直就是我人生中的恥辱,我厭惡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去費心思關心她!當初若不是你父親那個老賊手裏握著我林家宗族上下幾百口人命,你以為那個時候我會妥協和你成婚?!”

“父親...”朱顏鳳早已呆愣在了當場,不知道要作何回答。這時候林慕秀卻像是一幅承受不了的樣子,眼中滿含著淚水上前一步拉住了林學尚的袖子,顫抖著聲音輕輕道:“你一定是氣急了母親才會說這樣的話對不對?秀兒回去一定會好好勸勸母親的,你和姐姐不要生我們的氣,母親知道錯了。”

林毓最見不得林慕秀這般可憐兮兮的樣子,雖然現在的她也是真心難過並不是裝出來的。可林毓在她的身邊最久,知道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通常都會用這樣的方法博取同情,而後爭取最大的時間去想去謀劃解決危機的對策。

恰巧的是,通常情況下,一般的人麵對這樣柔弱的女子時,防心和怒氣都會不知不覺的消除大半,所以林慕秀幾乎是每一次都能蒙混過關。

至於為何說幾乎,大概是因為永嘉帝那樣冷心冷情的人根本不懂憐香惜玉罷。

既然知道了她的方法,林毓自然是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放過她。朱顏鳳下的這些毒,要說林慕秀沒有參與,誰信?

“我當然不生氣,”林毓冷哼道:“我可怎麽敢生氣。在您這位相府外孫女的眼裏,林毓不過也就是一個可以任人捏圓搓扁的小丫鬟罷了。我要是生氣,下一次鶯啼姐姐送來的紅糖水裏可就不是紅花那麽簡單就能解決的了,怎麽著也得是見血封喉的*啊,您說是嗎?”

林學尚聽見這話驚訝的看了看林毓,見自己女兒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悲憤中透著淒涼,心裏對林慕秀那點愧疚和憐惜也統統消失不見了。

小小年紀手段就如此下作,知道下紅花這種斷人子嗣希望的毒藥,還是對著自己的姐姐。果真還是承了朱顏鳳的那些個蛇蠍心腸,這樣的女兒不要也罷。

“既然真相已經大白,那你們這些害我女兒害我結發妻子的人也就沒有資格呆在這裏。往後也不要再踏進尚德堂和桐蕪院一步,我林學尚今日便與你們恩斷義絕再無關係。現如今我權勢不及相府,卻不代表我永遠休不了你,且等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