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皇後聽到林嬪舌戰八王爺這消息的時候,正和貴妃在隻有他們倆的小暖閣裏,一失手就把茶水灑在了自己手上,眼中盈盈有淚光在閃爍。
柳貴妃見了,原本清冷孤傲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疼,忙替她把手擦了,輕歎了一句:“你這又是何必,他到底哪裏好,就值得你這樣?”
謝江夢搖了搖頭,頭一次沒有大發脾氣,而像是真的身子不爽利,輕輕靠在了椅背上。看她眼神微閉的樣子,就知道謝江夢是真的不舒服。於是柳南歌也不含糊,當下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她身後,代替了清梅的位置,不輕不重的給她揉起背來。
“南歌,說實話,這麽多年你怪我不怪我?當初要不是我那麽自私,你沒準現在已經嫁給了雲郎,夫妻和睦正天涯海角逍遙自在呢。都是我,才把那樣飛揚的你困在了皇宮這個活著的牢籠裏,一輩子都出不去。”
“說什麽傻話。”貴妃臉上一絲溫柔的神色閃過,“就算當初沒有那件事發生,我也一樣會進宮來。從小一起長大,你什麽性格我再清楚不過,怎可能安心的把你一個人放在這種地方?”
皇後的眼神微動,眼角隱隱滴下淚來,她輕輕抓住貴妃的手:“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從小到大也就還剩下你一個人願意容忍我,陪著我。”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往事,皇後的表情變的十分落寞。雖然柳貴妃站在謝江夢的身後,自然是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但這麽多年都在一起,光是聽語氣就能想象的到這人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好了,這事兒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又何必把它放在心上。有我在這宮中留著,家裏也能安穩一些,皇帝也可以放心。再說了,我這位分僅僅在你之下,宮裏麵誰敢不敬我三分?
這麽說來,我活的不也挺好的。將相王侯之家,天生本就惹人猜忌,從小到大都習慣了。也就隻有像林嬪這樣的出身,才能贏得幾分皇上的真心。不是我說,若她也是世家大族的,你看看永嘉會怎麽對她。
當初姐姐和姐夫郎情妾意,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我不入宮,難道還要拆散了他們麽?再者你和姐姐向來不睦,就算她比我更適合這裏又能如何,幫不到你還不如不來呢。這不也是你暗中掉包,用我換她來的重要原因麽?當初那麽果斷,現在怎麽又開始磨磨唧唧的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江夢啊。”
“南歌,”皇後突然坐直了身子,伸手把貴妃拉到了自己身前,臉上是掩飾不下的心酸和內疚。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其實那個時候,雲郎對你未必就沒有情誼...”謝江夢話還沒說完便被柳南歌打斷:“過去的事,別再提了。曾經如何又怎樣,現在我是皇上的貴妃,他是姐姐的夫君,這不就夠了麽。再說了,你一味的自責,把那事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你可知道,其實真正想要我入宮的....”
說到這柳南歌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神情中是從未有過的落寞。好一會才又歎道:“罷了,你且記住,付雲郎再好也不敵你在我心裏的萬分之一,過去的糟心事兒就讓它都過去吧。”
這番話過後,平日裏端莊舒雅的皇後娘娘,此時卻像個孩子一樣。她靜靜的依偎在貴妃的懷裏,無助的好似找不到回家的路。
“幸好,這深宮之中得你與我相伴。皇上現在已經不信任我了,他滿心滿眼就都隻有那個林毓。晗珊公主這件事兒他也懷疑我,我這麽愛他,他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呢?但凡出個什麽事兒,躺在前麵,受到責罰的也一定是我。
南歌,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每天都要看著自己的相公對別的女人和顏悅色,每一次我看到皇上對那些賤人笑的時候心裏都跟刀紮的一樣。可我還要裝做溫婉大度不計較的樣子,為什麽?就因為我是皇後嗎?皇後就沒有七情六欲,就不會嫉妒了嗎?
杜霓時時刻刻想取我而代之,德妃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現在又來了一個林毓。還未曾侍寢就被寵成了這個樣子,你說,這後宮裏哪還有我這個皇後的立足之地。我要是不害她,不把她牢牢地控製在自己手裏,這以後,皇後的位子上還指不定坐著誰呢。
就算皇上知道了我也不怕,憑什麽隻許他忌憚而我不許我忌憚他的林嬪呢?當初也怪我,上趕著要嫁給人家。你說皇上也是奇怪,他既然忌憚我一品侯府的出身,既然也不喜歡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娶我做他的王妃,他的皇後?”
說著這大滴的淚水便已經控製不住,從皇後的眼睛裏簌簌而下。這其中的苦楚,也就隻有謝江夢一個人才能體會的到吧。
即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能怎樣,即使手握六宮大權呼風喚雨又能怎樣?皇後娘娘終究也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和其他三千佳麗一樣身在後宮的苦命女人。
別人是費勁了心思的往上爬,皇後卻要千方百計的保住自己的地位。別人爬不上去了或許還能安然無恙的停在那裏,可皇後若是保不住了自己的地位,那便是猶如一隻腳踏進了萬丈懸崖,永無翻身之地了。
這些道理,柳南歌都懂。而且她也心疼懷裏的這個女子,雖然她太過癡心以至於做了很多傻事,可樁樁件件,都是為了那個薄情寡性的皇帝,為了她處在這個位置上,還癡心妄想的感情。
這樣傻,傻的她都無從責怪。
於是柳貴妃也隻是溫柔的拍了拍謝江夢因為抽泣而顫抖的肩膀,耐心的安撫著她的情緒。心裏卻兀自盤算著,該怎麽教訓教訓那個隨時隨地都要給江夢上眼藥的杜霓。當然,來日方長,其他兩個威脅到皇後地位的,也一樣不會放過。
另一邊,霓凰宮裏,香爐嫋嫋,散發著淡淡梔子花的味道。
杜霓皺著眉頭,懶懶的臥在睡榻上。身後大宮女如煙在一旁搖著扇,如塵輕輕按著她的頭部,就連自己臉上滲出了淡淡汗絲也不介意。
而淑妃娘娘似乎對這梔子花的香味很是厭惡,頭疼病犯的也比其他時候更加厲害。她手邊的案桌上還放著尚未抄寫完的女戒,看著字畫工筆甚是整齊,想來這淑妃娘娘是把皇上的話放到了心裏,果真一筆一劃的親自抄寫。
就在殿內一片沉寂之時,如朦帶著一個小宮女走了進來。杜霓淡淡的睜開了眼睛,也不說話,隻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如朦。後者會意,恭恭敬敬的稟告道:“娘娘,奴婢親自去查了這小宮女的來曆,發現她母親的頭疼之症和娘娘是如出一轍。她手中的方子我也讓太醫細細查過了,並無不妥之處。
娘娘不必懷疑,這小宮女名叫碧泉,她母親曾是四王府的家生子,打小在王府裏長大的,因為皇上登基才隨著來了宮裏。她的母親曾是一名試毒嬤嬤,那日被德妃娘娘加了料送來的菜,正巧是她母親試的。”
言盡於此,如朦也沒有繼續往下多說什麽,杜霓卻是聽了個明明白白。臉上不動聲色,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碧泉,你抬起頭來給本宮看看。”
那小宮女應聲,很是規矩的抬了頭。杜霓看著姿色著實一般,麵相也生的老實,再加上如朦的報告,八成她母親那事兒應該是真的。可淑妃做事向來周全,並不會因為這八成而去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小宮女。
她命如朦把那藥方子拿了過來,派人去請了杜家放在太醫院的族人,好一番診治之後才真的確定,這偏方極佳,是上好的良藥。
杜霓這才喜笑顏開,又看那小宮女本本分分的,不邀功也不急躁,心裏對她的好感也就多了幾分。從此之後除卻如字輩的四大宮女之外,碧泉也漸漸在淑妃這裏露了臉,雖不至於信任,但提到二等宮女的待遇卻是比原來做個三等小小灑掃丫鬟,要好得多的多。
淑妃就算是對自己宮裏的掌控度再高,也難保不會有幾個吃裏扒外的。這不,淑妃頭疼的方子剛用上,林毓這裏就得了信兒。
這回跟在咱們林嬪娘娘身後的,是愛醫成癡的白鷺。她手裏也拿著一本書,摸摸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娘娘,我看古書之中說了,用那方子好是好,可對女子的身體損害極大。可以說是從身體上汲取養分供輸到頭腦裏,所謂情深不壽,慧極必傷,用的就是這個原理。那為何還要給碧泉的母親用呢?這種方式去取得淑妃的信任,奴婢以為還是有些不妥當啊。”
林毓聽見這話卻是笑了,轉頭摸了摸白鷺亂糟糟的腦袋頂,笑道:“碧泉是你費盡心思救下來的小丫頭,本宮也知道她的心結所在,又怎麽會去害她的母親呢?實話說了吧,這方子一樣是一樣,可我給碧泉用的水卻和淑妃那些普通的水是不一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