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他回了兩個字,依然冷。不知是因為燈光的緣故,程江南竟感覺到他眸底沉了溫和。溫和?這個詞跟他一點都不搭。
“我去找個大燈炮。”自知他嘴上說沒事還是有事的,她忙道。
奶奶聽到兩人的對話,攔下她推著程寬去找大燈炮,“以前家裏條件差,想著用小燈炮省錢,就裝下了,慢慢著不習慣了,亮了反倒不舒服。不過前幾天有催你叔叔裝大燈炮的,他總說忙,看吧,怠慢客人了。”程奶奶顯得有些恕恕叨叨。程江南不安地去看裴慕陽,他的性子和裴景軒不同,是不會通融他人的,也沒有多少耐心。她怕他煩。
裴慕陽沒有回應程奶奶的話,但也沒有顯露不耐,這讓她又稍稍鬆了口氣。
“來,吃飯吃飯,南南的朋友就跟我親孫子似的,別見外。”奶奶樂嗬嗬地推著他去餐桌,裴慕陽默不作聲地坐下。
等到奶奶去張羅碗筷,程江南才來道歉,“老人家看到人來就高興,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多擔待。”
坦白說,讓裴慕陽到家裏來,她心頭還是懸著的。
裴慕陽沒有回應,低頭夾菜吃起來。他平常就沒有多少話說,再加上程奶奶鄉音濃重,也聽不懂多少,在飯桌上幾乎沒有開過口。
程江奶奶坐過來後,不斷地給程江南夾菜,嘴裏說她瘦了,心疼得不行。夾完去看裴慕陽,嘻嘻地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裏。
“奶奶!”嚇壞的是程江南。她出聲想要製止,菜卻早就落到了裴慕陽的碗裏。裴慕陽吃飯的動作停了下來。
程江南的頭皮硬了硬,“要不給你換碗飯?”
裴慕陽沒答,而是重新抬起筷子把程奶奶夾的菜吃進了肚子裏。今晚的裴慕陽簡直就是一個大反轉,連她都有些適應不了,看了他好久。
程奶奶看他吃得歡,又給夾了不少特色菜,邊夾邊介紹。裴慕陽或許是真的餓了,這麽普通的白米飯他竟吃下了兩大碗。
時間已經不早,考慮到明天還要早起,吃完飯後便開始張羅睡的地方。程寬帶裴慕陽去了樓上,奶奶因為等得太晚,早就累了,回了房。程江南洗漱回來,去了奶*間。走到門口,又擔心裴慕陽睡得不習慣,轉了出來。
她上了裴慕陽的房間。裴慕陽還沒睡,站在房裏,看著用稻草鋪的床和**的枕頭,久久沒有動。
“不習慣?”她走過去問。
裴慕陽看了她一眼,沒有回應。
不答她也知道,成天睡著軟床的人肯定適應不了這裏的環境。她扭頭去搬了兩床被子,把床墊得軟軟的,為他重新排好枕頭,“這樣會好一些。”
裴慕陽走過來,高大的身形將她籠罩。他隻看了她一眼,坐在了**,感覺,好多了。
“睡吧,我的手機不會關,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她提醒道。裴慕陽躺在了**,沒蓋被子,兩手撐在腦後。程江南原本打算就這麽離開,看他這樣,怕他著涼,還是走回來給他蓋被子。看在他今晚辛苦一路送自己回來的份上,為他服務一次吧。
她彎身扯被子時,身上淡淡的香味傳入裴慕陽的鼻端,他的身子僵了一僵,眼睛猛然睜開。
“我走了。”程江南已經轉身離開,留給他一道纖細的背影。
裴慕陽看著她的影子,眸光沉了沉,她的味道很誘人……也很溫暖。
有許多女人想爬上他的床,卻沒有哪個人能像她這樣,關心他睡得舒不舒服,給他墊床,蓋被子。強壓下去的那股情感幾乎再次噴發。
第二天一早,程江南很早就起床了。今天是祭日,自然有許多事要做,她要早點起來幫忙。
才走出屋子,就看到叔叔程寬垂頭站在奶奶麵前,奶奶的臉色很不好看,“不回來?一句不回來就算了?這可是你哥的祭日,她不回來算怎麽回事?雙雅呢?伯伯的祭日也不來參加了嗎?”
“唉,桂花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
“你呀!”奶奶朝程寬看一眼,有的是恨鐵不成鋼的感歎,“連自己的老婆都降不住,可怎麽辦!雖然你媳婦當家,但主家卻是你,她和雙雅都不來,別人會怎麽想,你這張臉又要往哪裏擱!”
程寬沒敢應聲,不想惹老人不快但對自己的妻子女兒也無能為力。
“我打電話給他們。”程江南當然知道程寬的為難,走出來道。她拾出手機去院子裏撥柳桂花的號碼。柳桂花沒接,她隻能轉去撥程雙雅的。
程雙雅的聲音很快涼涼地傳過來,“怎麽?來求我們回去了?不好意思啊,昨天餓死了,沒力氣!”
“別亂想,我不是來求你們的。轉告一下你媽,這種場合不出現,出醜的不僅是叔叔和奶奶,還有她自己。今天來的人很多,不知道會怎麽說她,也不知道會說到哪裏去,要是傳到了不該傳的地方,到時麻煩的還是她自己。”對於程雙雅的話,她不僅沒有緊張,還不卑不亢地說出這一番話來。
程雙雅在那頭捏緊了拳頭,“程江南,你威脅我們!”
“如果覺得是威脅就不要回來。”她掛斷了電話,回了屋。
“你嬸嬸怎麽說?”奶奶迎過來問。祭日當家女主人不在,這算怎麽回事。
程江南給了她一記安定的目光,“您放心吧,她們會來的。”
聽她這麽說,奶奶的臉色又好看了些。
果然,不出一個小時,程雙雅和柳桂花出現在老屋外。柳桂花僵著一張臉,並不開心,來看程江南時,眼裏都紮了針。
程雙雅也朝程江南狠狠地瞥著。
程江南一臉淡然,“既然過來了就準備吃早餐吧,等下會有很多人來,很忙的。”
“別想我們會給你做什麽!”程雙雅不客氣地回應,眼珠子卻突然一掄,落在二樓的窗戶,“媽,媽,媽!”她用力去扯柳桂花,跟著了火似的。
柳桂花正因為程江南先前的話而窩火,不客氣地甩開她,“拉著我幹什麽!”
“你看樓上!”程雙雅指向那個方向,“裴……裴……”她簡直不敢相信,連咽了好幾口口水都沒有把話說出來。程江南也看到了裴慕陽,怕她把他的身份揭示給奶奶,伸手扯下她的手,“過來一下!”
程雙雅被她踉踉蹌蹌地拉到外麵的樹下,她的唇傾過來貼著程雙雅的耳朵警告,“裴慕陽隻是過來玩的,不想別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最好別亂說話!”
“你是怕我他的身份告訴奶奶吧。”程雙雅眼裏露出明顯的邪惡,“真看不出來啊程江南,竟然能玩弄裴家兄弟於你鼓掌之間!隻是可惜了,我就是不爽你得到他們,就是要去跟奶奶說!”
她說完扭身就要走。程江南也不攔,“可以啊。裴慕陽是什麽性子你最清楚,你讓他不爽,他會讓你……”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來,讓程雙雅自己腦補。程雙雅邁出的腳步果然停下,臉色多變,最後狠狠剁腳離去。可惡,她看上的人不僅被程江南搶走,現在還要受這份氣!程雙雅氣得肺都想炸開。
背後,程江南滿意地點點頭。雖然她沒有表態,但自己已知道,她不敢再多嘴了。
程江南的父母是車禍去世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年對程奶奶的打擊可想而知。她堅決不讓人下葬,鬧到最後,程寬隻能瞞著她把自己的哥哥和嫂子草草埋下。
十幾年來,奶奶都不許任何人祭祀他們,這一次的祭日卻要求大辦,也算是承認了他們死去的事實。
“你和江北已經長大了,奶奶心頭的疙瘩也算放下,做孩子的總不能一輩子都不祭拜自己的父母,今天好好給你爸爸磕幾個頭。”奶奶握著她的手,說這話時眼淚已經滾下。想著自己最爭氣的兒子在那種情況下死去,就算過去了十六年仍無法釋懷,如果不是看在程江南和程江北這對孫子孫女的麵上,是絕對不會連帶上他們母親一起祭祀的。
她抹著混濁的淚花,緊了緊程江南的手,卻多少有些遺憾程江北未能回來。程江南也忍不住落淚,卻隻顧著給奶奶抹。
柳桂花在一邊看著,冰冰地哼了哼,完全看不過眼。程江南安慰完奶奶走到了程雙雅麵前,“反正你也不會做什麽,幫我照看著裴慕陽,精細點。”
對於她的這個任務,程雙雅喜歡得不得了,時至今日,她仍深深喜歡著裴慕陽。雖然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但轉身馬上去為裴慕陽準備吃的。
家裏臨時搭了個祭台,今天要接受四麵到來的人的祭奠,程江南換了黑衣黑褲,立在台側。很快就有人來祭拜,她一一回禮,有些是父親幼時玩伴,有些是他曾經的合作夥伴,祭拜時,難免唏噓一番。程江南應答著,眼淚也忍不住跟著滾。
父母在時的一切曆曆在目,那麽幸福甜蜜,十六年過去卻仿佛隻在昨天,讓人懷念。
裴慕陽吃過早餐下了樓,遠遠地看著程江南一個人站在祭台前,黑衣黑褲更襯得她身子纖細,幾乎一陣風就能吹跑。她一邊回禮,一邊抹眼淚,怎麽看都可憐。
“裴少總算看到了吧,程江南就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沒人教養,性子不知道有多野呢。”程雙雅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嘴上說是為了幫程江南照顧他,實際上是自己想靠近他。看到他的視線落在程江南身上,這會兒忍不住要來揭她的底。
“程江南一定沒有跟你說過吧,這種事,她肯定是不好意思說的。你想啊,你們裴家財大氣粗,在中海市可謂赫赫有名,她要說自己是孤兒,慕少您還能看得上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