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號碼,我幫你輸吧。”保安看不過,開口道。急著想聽到裴景軒的聲音,程江南並不堅持,快速報了一串數字。那數字,早就了然於胸,幾乎不用思考就能說出來!
撥號後,保安將手機遞給她,她第一時間貼在耳朵上,聽著裏麵傳來的嘟嘟聲,心跟著拎了起來。
樓上,程江南走後,裴景軒回到了位置上,拾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機,眼眸有些恍惚,思緒還停留在她離開前的那些話上。
她說,她什麽都知道了……
她說,她要陪在他身邊。
其實,這一刻,他也是害怕的。艾滋病,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染上,便不是有錢就能解決問題。但越是這樣,越不能讓她進來!
屋裏靜得可怕,楠楠走了,連太陽神都送了出去,鍾點工也被禁止入內,空間裏隻剩下他一個人。平日裏並不覺得房子大,此時都感覺空曠極了。空曠裏有一種死亡般的氣息彌漫著,讓人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從知道可能感染艾滋病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思索,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如果早知道那個人是艾滋病患者,針上有感染艾滋病的血,他還會替她擋那一下嗎?
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寧肯自己來承受這份痛苦,也不想她……
就連她哭,他的心都會揪著痛。
他拿起手機去撥她的號碼,雖然不能見麵,但至少可以安慰一下她,寬她的心。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時候,身邊的人比他這個病患還要痛苦,許多倍。這就是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家裏任何人的原因。
就算把楠楠送走,他也隻是告訴裴翟耀自己得了重感冒,怕傳染。沒敢把楠楠送回裴宅,怕的是萬一自己真的感染上了病毒,消息傳過去,裴百煉受不了。他年事已高,承受能力遠不如裴翟耀。
手機,置於耳邊,聽著那頭的嘟嘟聲,他覺得心頭終於溫暖了一點。
隻是,並沒有人接。
他準備撥第二次的時候,另一個電話撥了進來,是國外的醫生朋友打來的:“身上有沒有別的症狀?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暫時還沒有。”他答。
在艾滋病的事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就聯係了這位外國朋友,他親自跑過來給自己檢查身體,抽血化驗。
“要隨時關注自己,有問題第一時間告訴我。”朋友道。
他輕輕“嗯”了一聲,“結果什麽時候出?”
“大概五天。”
五天?
這五天,必定十分難熬。
程江南的手機號在屏幕上方閃爍,她來電了。裴景軒的心扯了扯,眸光凝住,卻沒有馬上接,而是再度開口向朋友問話,“我被感染的機率……有多大。”
“這個……”朋友略遲疑了一下,“對方是個艾滋病晚期患者,病毒的活躍性相當高,所以……我們也無法給出準確答案。這種事,或者0,或者百分之百。”
“我明白了。”切斷電話,他的眸光更加幽暗。或者0,或者百分之百,兩極分化,一頭天堂,一頭地獄!
朋友的那些話雖然說得不是很明白,但他還是聽了出來,自己的感染率是極高的。
程江南的號碼還在閃爍,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接通。
“哥,你到底出了什麽事!”出聲的不是程江南,卻是裴慕陽,他聲音無法控製地放大著,“艾滋病是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老湯的話至今都沒有消化開來,他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會與這種肮髒的病了聯係在一起。
裴景軒略驚了一下,沒想到接電話的會是他,不過,此刻,他也沒有心情計較這些,隻道:“還在檢查中,沒有完全確定。不過目前需要隔離,不能見任何人。”
裴慕陽隻覺得身上一陣陣地滾冷汗,這個消息來得太突兀,他完全接受不了。沒有確定就代表著他沒有脫離危險!
“哥,我過來陪你!”
“不用!我現在很好,不需要誰來陪。”他不可能讓任何人來接近自己的。雖然內心也害怕,但在麵對弟弟時,表現得極為冷靜。他是個男人,即使害怕也不會表現出來。
“這件事,其他人還不知道,不要告訴他們……至少在結果出來之前,什麽都不要說!另外……想辦法找到程江南,把她……帶回去,別讓她亂跑。”
剛剛離開前,她的情緒那麽激動,他有些擔心。
在剛剛和朋友通完話的那短暫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想到了楠楠,想到了家人,想到了程江南。其實,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程江南。此時說這話,已經有了把她托給裴慕陽的意思。
死亡的陰影攏罩著他,他不得不往最壞的結局做準備。
“哥……”裴慕陽心頭無比難受,但終究不會像女人那樣表現得明顯。他最後隻道:“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裴景軒應一聲,再交待幾句,掛斷了電話。
他的眉頭,始終是擰著的。
陌生的號碼竄了進來,在他手機上跳躍。即使覺得很累,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喂?”
“裴景軒,是我!”那頭,響著的竟是程江南的聲音。這聲音割開了他凝結的思緒,卻反而讓他的心越亂!
“還沒走?”他故作鎮定,順手掀開了陽台的窗簾,並不需要刻意,就能看到她。她站在樓下,離得那麽近,又……那麽遠。
她抱著手機,給人的感覺就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胸口沒來由地重重撞一下,她的聲音再次從話筒裏*進來,“你現在這種情況我怎麽走!裴景軒,算我求你了,讓我和你呆在一起!”
“我現在很好,不想和任何人呆,你回去吧。”他的聲音冷冷的,是故意如此的。在聽了朋友的話後,他已不敢對與她的未來抱任何希望,反倒希望她能遠離自己。
程江南哪裏會不知道,“不要趕我走,你就算把我趕走了,我也不會好受!裴景軒,求求你,讓我上去!”
“你不走的原因我清楚,隻不過因為我救你才會被刺中。即使不是你,我也不會視而不見,這是社會成員最起碼的責任心,所以,不要自做多情。”
他的話說得夠冷酷的。
程江南拚命地搖起了頭:“不,我不是因為這個才不走,至少,不完全是!裴景軒,我愛你,一直一直都很愛你!”到這一刻,她不想隱瞞。
“可我已經累了,程江南,我們……分手是最好的結果。”這話,要吐出來極其為難,但他的前路渺茫,不在此時將她傷個透徹,隻怕日後,兩個人會糾纏不清。他的身體好也就罷了,若真的……他不敢想象,更不願意牽扯著她,將她一起扯入不幸中。
“我知道,你是騙我的!騙我的!”這種話,在這種時候說出來,誰會相信!“我是不會走的!要死我們一起死,要活我們一起活,裴景軒,求你讓我和你在一起!”
她抬頭,來看他的窗戶。她看不到他,但他的眼前卻清楚地映著她的麵寵。淚眼迷蒙,可憐巴巴,尤其那雙眼,那般無助又充滿祈求,無端地刺著他的心肺,刺得他一派柔軟,恨不能將她摟入懷抱狠狠疼愛!
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怕最終把自己逼瘋,真的不顧一切去找他,他硬起了心:“夠了!你的矯情已經磨光了我的耐心,讓我覺得累極了。程江南,我不喜歡你了,如果真的要下黃泉,也不想你陪在我身邊!”
裴慕陽的身影驀然出現,他一用力,將掛斷鍵狠狠按了下去!
隻是一個鍵,隻要輕輕一點就能按下,但這一次,他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嘟嘟的忙音突兀傳至耳膜,在意識到裴景軒掛斷電話時,程江南感覺身體已經被撕碎,扯爛,碎成碴碴!
她承認自己矯情,承認所有的錯誤,但她不能沒有他!她對著話筒大聲喊了起來:“不可以,不可以,裴景軒,不可以!”因為激動,她滑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耳膜裏響的嘟嘟音就像魔鬼的詛咒,掐緊了她的喉嚨,給她以窒息般的痛苦!
膝蓋撞破了皮,生痛生痛,卻遠比不上此時的心來得痛!她捂緊胸口,低頭唔唔地哭,全是無助。
保安沒想到她會這樣,此時想拿回手機也不好開口,隻能呆呆地站在身後。裴慕陽在她跪下時就看到了她,她的雙膝觸到地麵時發出了不小的響聲,他清楚地聽到,心跟著也是一擰,撞得生痛。撞的是她的膝蓋,疼的卻是他的心。
他大步走來,將她扯起,“程江南,你給我回去!”
程江南被他扯得一陣趔趄,卻在站穩的第一時間去推他,“放開我!”她朝公寓大堂方向又跑,這一次,是保安攔住了她,“小姐,您不能再進去了!”
她隻能退回來,不死心地再次去撥裴景軒的電話,對於到來的裴慕陽,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一眼,比保安還不如!
她眼底的焦急,淚花,悲傷,絕望,痛楚,全是針對裴景軒的!
對他的忽視和對裴景軒的在乎形成了鮮明對比,裴慕陽心底一陣陣地湧著嫉妒,幾乎要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