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嚐百草歸來
漪瀾宮殿外光色昏暗,初夏柳絮飄揚拂過,有星點無意粘在人的衣衫上,落在發鬢上,遠看竟像是肆意飄揚的雪花一般。
林豐逆著光線迎麵撞上鶯兒一雙稍顯激動的明亮雙眸,略一思忖後猛一點頭,他深知皇上的無奈,若不是現在情形實在對小皇子不利,他又怎麽舍得將小皇子交予吳妃撫養?
“皇上的確是將小皇子送去清寧宮了,漪瀾宮現在的情況鶯兒姑娘你也是知曉的一清二楚的,今日午後麗妃還為這事去過一次龍華殿。”林豐刻意壓低聲音,唯恐自己的話語將其他人吸引過來,他原本並不想要在背地裏嚼人舌根,奈何此刻的他一想到維麗那雙“鷹爪”般尖利的手,一股令他渾身打顫的寒意便從腳底驀然升起。
鶯兒眸眼轉了兩轉,她驚訝的“啊”的一聲張大嘴,狐疑的掃視一眼林豐麵上一臉嚴肅神情,質疑道:“麗妃為這件事情去過龍華殿?難道她想……”
“就是這樣,不然皇上又怎麽可能會將小皇子交給吳妃?畢竟與麗妃相比,吳妃算是善良的多了。”林豐暗自嘖嘖舌,半晌無語,他知道鶯兒此刻心情,畢竟小皇子一直是待在漪瀾宮,現今被皇上強行送到了清寧宮,漪瀾宮的人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兩人正自竊竊私語,身畔柳絮紛飛,漪瀾宮內尹雪嫣一副蒼白麵孔安靜躺在床榻上,床榻上方紗幔緩緩垂落,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吹動那雪色的紗幔,吹亂床榻旁緘默不語,深情凝視的烈寰風一顆兀自疼痛不堪的心。
烈寰風低頭默默去望尹雪嫣柔和的臉部輪廓,他曾經癡癡盼著,每日念著這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她低眸淺淺笑的動人模樣,她唇畔那抹令人歡喜的柔情,她盈盈明眸如若日月星辰般奪人目光,然而她卻從未肯撇下一切去望他一眼。
他是無奈的單相思的落寞的旅人,在這偌大繁華滄桑世間尋尋覓覓,她回眸一笑,顧盼生輝,他便停了所有尋找,此生此世隻為她一人動了心跳。
然而她幾次三番拒絕他的寵愛,她低眸淺笑間落下盈熱暖意,卻從不肯將這溫暖遞到他的麵前,烈寰風幾次失落,在蒼白夜間對月飲酒,酒過喉嚨,卻隻覺一陣火辣辣的酸澀難耐,他想要的,不過她一句喜愛,卻原來她從不肯給嗬。
想著這些往事,烈寰風眼角竟不知什麽時候落下點點淚痕,那淚水晶瑩的蓄在他炯炯眼眶之中,他微一眨眼,便盡數滑落臉頰,扯出一道道無形的線。
他從不知情深原來是此般滋味,讓他牽腸掛肚,心生激動,卻又無比失落,可他卻從未怨過,他能怨誰呢?他愛的那個人,此刻偏偏生死未卜的安靜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那軟床紗幔圍繞,她臉龐血色盡無,一雙會說話的眼眸緊緊閉闔,雙臂交叉落在身側。
烈寰風眼底一抹疼痛閃過即逝,他緩緩伸出大掌來撫過尹雪嫣一頭墨玉般的秀發,那些發絲似是能感受到他的心痛,緊緊纏繞於他瑩白手指之間,久久不願鬆開。他眸光晃動,眸底一片深邃,溫柔勾動唇角,他聽見自己細聲呢喃,句句叩響他刺痛心扉。
“雪嫣,朕的雪嫣,你睜開眼,望一望朕,好不好?”烈寰風聲音低沉,語句繚繞,麵上點點淚痕還未消逝。
“皇上……”
殿外林豐
跌跌撞撞跑進來,他或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竟一時之間忘了行禮節,隻是眸光閃爍,麵色激動的慌忙說道:“皇上,奴才剛聽禦醫所的人來說,嚐百草回來了。”
“真的麽?”烈寰風慌忙放下溫柔撫摸尹雪嫣秀發的手,“謔……”的一聲站起身子來,他情緒激動,眸光緊緊盯著麵前的林豐,似是一時之間已然忘記了林豐並未行禮的事情。
此刻再沒有什麽事情,比能讓他心愛的尹雪嫣清醒過來,更讓他牽掛萬分心心相念,他緊握住暗自顫抖的右臂,揮動左手向林豐說道:“快,快讓嚐百草過來。”
林豐略一躬身,拱手恭敬道:“奴才這就去請嚐百草來漪瀾宮。”說罷便複又跌跌撞撞向著殿門方向跑去。
身後烈寰風一雙眸光深深晃動,他原本從不寄希望於其他人,他從來都隻道“這世間人陰險狡詐,世道險惡,若想活著,除了自己,便誰人都不能相信,誰人都不能依靠,”卻奈何,奈何此刻的他自嘲般搖搖頭,他的禁忌已然打破的太多。
想他堂堂陳國皇上,卻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而若要保住這女子的命,還需要借助別人才行,而這個別人,還曾是個他從不在意的嚐百草。
想罷,他淒然一笑,後退一步無力的坐倒在身後的軟榻上,任憑自己嘴角那抹自嘲的笑意無限期的擴大再擴大,自嘲又怎樣呢?終究比不上他內裏的心痛。
“皇上,臣回來遲了。”嚐百草從殿門處行色匆匆的走進來,他原本並不知曉皇貴妃中毒之事,還想著回來之前給她帶些外麵稀奇的小玩意兒,卻不想初初回到禦醫所,便見老禦醫一副神色慌張的模樣將他拉到一旁,他還正自覺得疑惑,老禦醫一張口便將他嚇了一大跳。
原來是皇貴妃中了不知是什麽的毒蠱,禦醫所眾禦醫想盡一切辦法,卻都無法查出皇貴妃所中的毒蠱是哪種,既是無法查明毒蠱名字,自是也無法製作解藥來給昏迷不醒的皇貴妃解毒。
皇上自然是將這一眾禦醫都當做了窩囊廢,差點將偌大的禦醫所夷為平地,老太醫不敢耽擱,嚐百草將將回宮,便將皇貴妃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給他,嚐百草上一秒剛剛聽完老太醫的描述,下一秒林豐總管便急匆匆的踏步進來。
心中萬分沉痛,嚐百草屈膝“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麵上,漪瀾宮細膩的紅毯上本應隔涼,嚐百草卻隻覺自己膝蓋處冰冷一片,連著渾身上下都覺得異常寒冷了。
烈寰風一心一意隻想著讓嚐百草快些給尹雪嫣查明病因,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禮節,他揮揮袖管,麵上露出一臉急色,視線卻並未看向嚐百草的方向,一雙灼灼目光隻緊緊地盯著床榻上的尹雪嫣,似是害怕自己轉眼之間的須臾,她便會猝然消失不見一般。
半晌,烈寰風終能出聲,他目光炯炯的道:“嚐百草,快來看看皇貴妃究竟是怎麽了,他們都道她中了毒蠱,卻連雪嫣究竟中了何毒都不甚了解,嚐百草,你快來看看。”
聽罷烈寰風一句話,嚐百草不敢怠慢,慌忙從紅毯上站直身子,他走的近些,入眸處正瞧見尹雪嫣安靜躺在軟榻上的蒼白羸弱模樣,當下心裏一痛,啟唇問道:“皇上,皇貴妃這個樣子多久了?”
烈寰風隻顧怔怔的望著軟榻上的尹雪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慢慢道:“已
經快要兩日了。”說罷嘴角似是抽搐一下,卻並未再出聲。
看烈寰風嚴肅樣子,嚐百草也便不敢再說話,鶯兒從一側搬來椅子放置在床榻一旁,嚐百草無聲落座,伸出手來按住尹雪嫣素白手腕。
一瞬間,漪瀾宮內似是空氣都凝結了,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正在把脈的嚐百草,屏息凝氣的等待著他的回答,這滿室的人裏,獨獨烈寰風一個並未將視線看向嚐百草,他那雙柔情的視線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床榻上的尹雪嫣。
鶯兒不禁暗暗歎息一聲,想皇帝如此深愛皇貴妃,如此深情,卻終是換不回皇貴妃的一絲心意,她曾親眼見到皇貴妃蹙目對著烈寰風,言辭冰冷,撚指掩唇對皇上道要他放棄。
隻是情若行至深處,放棄又談何容易?
這麽想著,鶯兒便偷偷瞥目去瞧一臉沉默的烈寰風,見他一人呆呆的模樣,他側身讓人覺著說不出道不明的落寞,這綺麗的傍晚似是都瞬間失了顏色。
烈寰風心內繁冗不堪,好似被什麽重重壓著,連喘氣都覺得困難,他目光始終追隨著床榻上的尹雪嫣,心尖似是能夠滴出血來。
他忽而覺得恐慌,這恐慌感密密麻麻的襲過來,他倉促握緊拳頭,全身止不住的莫名**,似是沒有任何時刻,讓他比現在更加惶恐不安,此刻的他竟是害怕突然這般失去尹雪嫣,再無法親手觸碰這如雪容顏,無法親耳聽她柔聲呼喚。
而他更不知曉,倘若她就此仙逝消失,餘下的時光,他又該如何獨自默默走過?思及此處,他背脊不知何時,竟滿滿落下薄汗。
“嚐百草,結果如何?朕要知道結果!”他一再反複強調“結果”二字,無非是想要從嚐百草口中聽到最後的希望,那僅存的微小的希冀,不僅僅是拯救這病榻上尹雪嫣的良藥,更是拯救他一顆冰凍絕望之心的解藥。
隻是這世間,若太期盼希冀的存在,就如同守株待兔那叫做“奇跡”的東西,到了最終都是無故撲了個空。
“皇上,”嚐百草歎息一聲,他額間蹙眉緊緊蹙起,星目無奈低垂,“微臣目前隻能大概猜測到皇貴妃所中毒藥是哪幾種,若是沒有線索,怕也是枉然。”
烈寰風絕望閉緊眼瞼,他喉結微微顫動,待再次睜開眸眼時,一雙原本還炯炯的眸子裏瞬間布滿猩紅血色,他脊背繃直,猝然轉頭怒視嚐百草落座方向,怒然大喝:“難道就沒有什麽能做的麽,你們這幫人難道就眼睜睜讓朕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默默等死?!”
嚐百草已然被眼前烈寰風的樣子嚇個不輕,他微顫著肩頭,慌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複又“撲通——”一聲屈膝跪在地上,微微垂首,他緊蹙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顫聲道:“臣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皇貴妃醒來,隻是這毒……還存在皇貴妃體中,何時再複發,微臣也不知曉。”
正自等待著烈寰風的回複,卻半晌沒聽到什麽聲音,匆忙一臉不解的抬眸去看,他臉色瞬間煞白一片,烈寰風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的麵前,他揚起臉來看的時候,隻覺烈寰風身軀威猛高大,神情卻驚悚的很,嚐百草忙低頭屈膝,隻覺烈寰風那張原本俊朗的麵頰怒的似是能夠擰出血來。
耳畔響起轟然炸響,嚐百草呆愣片刻,猛然聽到烈寰風大吼一聲:“還不快給朕去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