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雯斜側在雕花木的軟榻上,她青絲長發直直撲下來散在肩頭,一雙原本顧盼流轉的美目卻顯得無神的很,全身乏力的伸個懶腰,一旁綠畫匆匆小跑著過來。

“娘娘,奴婢打聽到了。”綠畫一路小跑,卻不敢大聲說話,直到她氣喘籲籲的立在沁雯身側的時候,這才四下看了兩眼,悄悄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沁雯衝著身旁幾位宮女揮揮手,示意她們下去,直到這殿內隻剩下她與綠畫二人,才招手示意綠畫離她近些,這些日子也不知為何,她的身子真是越來越乏了,就連去禦花園走走,往常都當做是一種消遣,這幾日卻覺得似是一種折磨,直弄的她腰酸背痛,食欲大減。

“怎麽樣,消息打聽到了?”沁雯掩著手,她素白的青蔥玉指上塗滿豔麗的蔻丹,琉璃一般的鮮豔亮色在映入雕花木窗的日光下顯得異常好看,沁雯顧不得欣賞,此刻她滿心滿眼都想著那個讓綠畫去打聽的事情,這事情讓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綠畫慌忙又湊近兩步,聲音還帶著顫抖和慌張,她猛地點點頭,鄭重道:“嗯,奴婢打聽到了,據景仁宮的小宮女說,就連太後也沒能阻止皇上冊立小太子,聽說那天皇上態度十分強硬,甚至一句太後的話都不肯聽,他還偷偷在太後耳邊說了些什麽,當時沒人聽得清,但是……太後那一天異常氣憤,簡直可以算是摔門走的。”

沁雯伸手在空中隨意抓了抓,百無聊賴的問:“那前幾日有人要謀害小皇子的事情,皇上那邊查出來了?”

忙搖搖頭,這些消息都是綠畫用一些銀兩和首飾從景仁宮當差的小宮女那裏得來的消息,消息的準確度倒是有的,隻是她不知道沁雯既然如此關心這些事情,為何卻遲遲不肯出手?難道她就準備一直這樣躲在殿內,看著別人爭鬥麽?

“回娘娘,據說皇上那邊已經查明了究竟是什麽人要陷害小太子,但是卻一直不放出話來,估計那人,也是不好惹的,但是現在小太子身邊的保護更多了,我們若是不采取……”

“太後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你覺得我們能做到麽?”還未等綠畫說完,沁雯已經伸手阻止她接下來的話,前幾日景仁宮傳出小太子遭襲的消息,沁雯本還不以為然,滿以為是墨離軒又拋出什麽煙霧彈,直到最近,她才反應過來,這似乎並不是墨離軒胡編亂造,而是確有其事。

隻是關於想要毒害小太子的人背後真凶究竟是誰,宮裏卻無人知曉,這消息似是一下子被封鎖住了,除了小太子被保護的更加周全之外,一整個秦越王朝的後宮都顯得異常安靜,這種安靜總讓沁雯覺得詭異,異常詭異。

隱隱約約之中,沁雯總覺得最近似是要有大事發生,這才讓綠畫多方打聽,小心應付。

“這種話以後就別再說了,忤逆的話,一旦被發現,後果就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了,知道麽?”沁雯後心的看一眼正低頭的綠畫,複又加上一句,“小心隔牆有耳”。

綠畫慌忙點點頭,隔牆有耳她是知道的,她所不理解的是沁雯剛才的那句話,什麽叫做“太後都做不到的事情”?這究竟指的是什麽呢?這麽一想,綠畫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她思來想去,最終才似是有所領悟的猛一抬頭,半肯定,半疑惑的試探性的問沁雯,“娘娘,難道刺殺小太子的事情和太後有關係?”

“噓——”沁雯伸出一隻手指來覆在唇上,她唇色發白,並不櫻紅,隨即點點頭,“除了太後,任何其他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皇上那邊都會炸了鍋的,隻有太後……”

“隻有太後想要這麽做,就算被發現了,皇上也拿她沒有辦法,是麽,娘娘?”聽懂了沁雯的意思,綠畫一張臉上立刻綻放出得意的笑容來,她仰著頭去瞧沁雯一張臉,卻發現她麵色蒼白,唇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沒有精神。

“娘娘,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您這幾天吃的很少,也不太願意走動,不會是病了吧?”瞧著沁雯病怏怏的模樣,心中別提有多心疼,她上前伸手扶著沁雯,一張臉上滿是急色。

原本就有些不舒服,但沁雯自己一直沒有在意,現下被綠畫這麽一說,她還真就覺得自己身體似是有些不對勁,但她一向不喜歡和太醫打交道,更不喜歡那些太醫守口不如瓶的,將她的病情在這滿是仇敵的秦越王朝的後宮的三宮六院裏大肆宣揚,她慌忙擺擺手,示意綠畫自己沒事。

“我沒事的,你放心吧,你鬆開我,我自己能走,你去給我斟杯茶,

再拿些小點心來。”沁雯說著,一指不遠處的圓桌,示意綠畫先去給她準備東西。

綠畫心中雖有擔心,卻不得不聽沁雯吩咐,她鬆開緊緊握著沁雯雙臂的手,走幾步去拿放在圓桌上的茶壺,卻聽身後不知什麽“咚——”的一聲響,她嚇一跳,叫了聲“娘娘,什麽聲音?”待回頭看的時候,卻瞧見是沁雯重重摔倒在地,綠畫嚇得一激靈,慌忙扯著嗓子衝殿外喊:“快來人啊,娘娘暈倒了,娘娘暈倒了——”

夜半,太後寢宮外。

深夜漆黑一片,幾個小宮女正從太後寢宮內走出來,一邊走著,其中一個小宮女側頭問:“太後娘娘睡著了沒?我麽可以去休息了吧?”

另一個穿著粉紅色宮衣的小宮女忙點頭,似是在回憶著什麽,半晌,她答道:“嗯,太後她老人家已經睡了,我們這就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了,簡直是要累死了,誒?誰在那?”

一句話還沒說完,小宮女隻覺黑暗中似是有什麽人,亦或是什麽東西在動,她側著頭伸著脖子去看,卻什麽都沒看到,“有人麽,有人的話,吱一聲好麽?大半夜的別嚇人!”

旁邊的小宮女過來推她肩膀,訕笑道:“這大半夜的哪裏有人啊,一定是你剛才眼花看錯了吧,快走吧,再不走這燈籠可就要滅了。”說著便加快腳上的步伐,絲毫不去理睬身後的同伴。

“誒?你等我一下啊,等我一下,這麽黑你就放我一個人在後麵啊,等我——”小宮女說著,已然顧不得剛才那影像究竟是人是鬼了,滿嘴喊著,慌忙跑兩步追上了同伴的步伐。

太後娘娘正自在寢殿內室裏躺著,她最近被皇上氣的不輕,心中正自煩悶的很,想來想去卻無處發泄,小太子遭遇刺殺的事情,之所以被皇上從中間攔了下來,八成是因為他知道了這幕後真凶究竟是誰,否則的話,依照皇上的脾氣,他又怎麽可能不徹查到底?

轉身閉著眼,太後深深歎了口氣,她原本也不想去加害小太子,奈何那日墨離軒在眾人麵前讓她難堪,甚至還在她耳邊威脅自己,太後雖然不是心胸狹窄到極限的人,卻在回到寢殿之後久久不能忘記那些事情,再加上墨離軒真的就當著眾朝臣的麵,當著秦越王朝上上下下黎民百姓的麵冊封了墨宸為太子,這一舉動著實令太後記恨於心。

是以,最後她才會決定派人去刺殺小太子,卻沒想最後刺殺沒有成功不說,自己還被墨離軒緊緊捏住了個把柄,以至於自己沒日沒夜都誠惶誠恐,戰戰兢兢。

正自思考著,深夏的夜晚本就讓人心生煩躁,燥熱的天氣悶悶的,讓人覺得喘不過氣,可是這靜謐的夜,卻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涼風,這風陰嗖嗖的,著實嚇了太後娘娘一跳。

“難道沒關窗麽,怎麽會憑空吹來一陣涼風?”太後正自覺得奇怪,坐起身來去瞧一側的雕花木窗,卻驚訝發現那雕花木窗並未開啟,而是緊緊關閉著的,她嚇了一跳,匆忙蹙眉聚精會神的仔細去看,正看得認真,身後卻突然傳出淒慘哭叫。

“我死的好淒慘啊,我死的好淒慘,死的好淒慘……”那哭聲還帶著顫音,象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一般,陰冷的風依舊不知從何處吹進來,直吹得太後背脊發涼。

雖然心中害怕,但她畢竟是秦越王朝的太後娘娘,總要比常人多些見識和膽量,顫著身子從**站起來,隨意伸手去抓了件外衣罩在身上,太後側身小心翼翼的走下床,腳步踩在腳踏上的時候,心還向上懸起一絲。

殿內紗燈發出微微昏黃的光亮,她借著這些光亮去瞧,卻並未在殿中發現什麽,那聲音也不知怎地,竟然戛然而止了,至此,太後不禁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正準備回身睡覺,卻又聽到窗外發出那淒厲慘絕的哭聲。

“太後娘娘,怎麽了?”一直躺在太後身側小榻上的小宮女忽然醒過來,卻不明所以,隻瞧見太後一個人穿著鞋,披著件衣服站在殿中,她慌忙起身走過來詢問,卻瞬間被窗外的哭聲嚇得軟了退。

“你去給哀家開門看看,哀家今日倒要長長見識,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好好地寢殿,怎麽還鬧鬼了不成?”太後一咬牙,她伸手命令身側的小宮女去開門,眼睛卻直直的望向那門口,絲毫沒有打算後退的意思。

小宮女雖然心中也很害怕,卻不敢違背太後的意思,慌忙應了聲“是”,說著便向著殿門處走去,“謔——”的一聲打開殿門,眼前景象卻將她直接嚇暈了過去。

隻見殿門

外空中正飄著一個黑色長發的女人,那女人頭發直直的垂在身上,完全遮蓋了臉部,她此刻穿著一身白慘慘的衣裳,白色的衣服上四處都是鮮紅鮮紅的血跡。

小宮女隻看了一眼,便被著眼前的驚嚇給嚇得瞪圓了眼睛,她眼白一翻,立時到底暈厥,隻剩下身後站在遠處的太後娘娘,她惶恐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門外飄在空中的女鬼。

“是你害死了我,是你,我死的好慘,死得好慘——”那女鬼哭著,紅色的鮮血竟從她被頭發遮蓋的臉上如眼淚般滴在地上,發出“啪嗒——”的響聲,太後看的怔住,已經完全忘記了要逃跑,直到那女鬼將一張臉徹底抬起來,那一刻,好似空氣都瞬間凝固起來。

在看到那女鬼的一張慘白的臉時,頓時嚇得全身顫抖,她一張臉上一閃而過某種愧疚神色,顫聲道:“是你?芸妃?”

“拿命來,拿命來——”那女鬼並不應太後的問話,隻是自顧自的叫嚷著,哭泣著,太後嚇得慌忙向後退了兩步,一張臉上已然慘白的毫無血色。

“都是哀家的錯,是哀家害死了你,是哀家……可是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就放過哀家吧,放過哀家,芸妃你看,你的兒子現在正是秦越王朝的皇上,他是皇上啊,都是哀家的功勞,都是哀家的功勞他才能當上皇上,芸妃你就饒了哀家……”一邊求饒,一邊向後退著,一時之間卻忘記了身後的紅柱子,“咚——”的一聲,太後後腦撞在那柱子上,下一秒已然暈了過去。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太後暈過去了,鬧鬼啦,鬧鬼啦——”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小宮女才醒了過來,剛剛一醒,她便看到柱子旁太後倒在那裏,她四下看了一眼,發覺那披頭散發的女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了影蹤,這才敢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起來。

自從太後寢殿傳出鬧鬼的事情之後,太後一整個人都變了,食不下咽,睡不踏實,還經常在夜半尖叫醒來,似是做了很多噩夢。

太後這樣的反應,被小宮女們看在眼裏,擔憂的不行,皇上也來過幾次,每每皇上過來,都會將下人屏退下去,一室之中,隻剩下太後與皇上二人,於是便沒有誰能夠知曉皇上都與太後說了些什麽,隻是每次墨離軒離開,太後的情緒都十分不穩定,好似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

才幾天時間,太後一整個人就瘦的像個骷髏一樣,每日每夜口中總是念叨著“芸妃”兩個字,新來的小宮女問芸妃是誰,幾個年長的老宮女互相看兩眼,誰都不敢回答。就這樣日複一日,淺秋來臨的時候,太後終於在一個陰著天的傍晚逝世。

尹雪嫣枕著墨離軒胳膊偷笑,她正自覺得奇怪,好端端的太後寢宮怎麽就鬧了鬼?心裏疑問頓生,她不禁用臉蹭蹭墨離軒手背,細聲問道:“太後哪裏怎麽會鬧鬼啊?臣妾自是不相信鬼鬼神神之說的,但每每想起來,心裏也覺得害怕的緊。”

“哈哈哈……”墨離軒伸手攏住尹雪嫣嬌俏身軀,笑了半晌,這才停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解釋起來,“那哪裏是什麽鬧鬼,那日午夜便是母妃親自去扮的鬼,雪嫣你也知道冊立宸兒為太子的事情,太後她耿耿於懷,刺殺小太子的事情,宮中雖然已沒人傳消息,但幕後真凶朕已然知曉,奈何她是太後,朕總不能公然處罰她,朕思來想去,最後也隻好請母妃出麵才行。”

“太後看見的是芸娘?”尹雪嫣驚訝的拔高嗓音,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太大了,於是匆忙伸手捂住嘴巴,輕聲繼續道:“那母妃可想回來,她若是回來了,也挺好的,總比我每日一人在這景仁宮裏要好得多。”

墨離軒輕歎口氣,他又如何不想讓母妃芸娘重新回到宮中,隻是他雖有此意,芸妃卻並無這想法,“朕同母妃說過好幾次,母妃都不同意,奈何母妃不同意,朕也沒有辦法……”

“皇上不好啦,皇上——”陸通著一身深藍色的宦官服,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從景仁宮外跑進來,他幾乎忘記要香兒通報,隻驚訝著一張臉,聲音更是響的很。

見陸通這幅模樣,尹雪嫣慌忙推開墨離軒懷抱,坐直身子,此時已是傍晚,天色昏沉陰暗,天邊連點晴朗日光也沒,夕陽更是隱藏在陣陣烏雲背後,墨離軒沉著一張臉問:“陸通,什麽事情竟讓你這般模樣,說來給朕聽聽。”

陸通已然忘記行禮,他慌慌張張的用手一指殿外,天壁一個響雷轟然炸響,他聲音淒慘,嚎一嗓子:“皇上,太後娘娘她……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