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殺得還不夠！
地麵的積水不再泛起漣漪。
於超領著超市的紙袋，從超市門口的台階上踏進潮濕的人行道。
在他殺死李東陽後，天就下起了雨，而且越來越大。
他沒有帶傘，也不想冒雨走到離的有些遠的文明廣場旁的公交車站——文明廣場再走過一條街就是他所屬公司的所在地了，所以這附近他也很熟——於是他迅速地跑進了隔著一條街道的超市避雨，順便買一些東西。
於超進入超市就直奔廁所，將雙麵的衛衣翻了個麵重新穿上，這樣原本卡其色的衛衣變成了墨綠色，他將黑色的手套摘下來揣進了衣兜裏。這樣就算新聞裏播報出殺死李東陽的凶手的特征後，別人也認不出是他。
於超買了一些日用品和速食食品，還有一把水果刀。買刀是為了備著，這樣下次“淨風者”再下“製裁令”的時候，他就不用再特意去買刀了。
於超在超市東晃西逛了半個小時，還特意在電器專賣區域的電視牆前看了一會兒市電視台的節目，剛剛在大盛商務大廈旁的凶殺案還沒有被報道出來。他估摸著雨差不多停了，就走了出來。
地麵濕濕的有些泥濘，不過對於走慣鄉下黃泥路的於超來說這不算什麽，隻不過潔白的籃球鞋表麵沾上了泥點讓他有點不舒服。
隔著一條街，於超能看到大盛商務大廈旁邊停靠著幾輛閃爍著紅藍雙色警燈的警車，有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從警車的包圍中開了出來。
周圍的人似乎也被那些警車勾起了好奇心，開始議論紛紛。有一部分人壓抑不住好奇，向那裏圍攏過去。也有一部分人已經打探情報回來了，向著周圍充滿好奇心的人們誇耀著自己先人一步的成果。
於超對著他們不屑地一笑，將一直戴在頭上的帽子的帽簷壓低了幾寸，快步向著文明廣場旁的車站走去。現在警察的搜索網已經鋪開了，他可不想逗留太長時間，以免碰到警察被盤問一番。
跨過兩條街，於超走到了文明廣場的外圍，繞著廣場再走四分之一個圓就能到達公交車站了。
臨近十一點，快要到午間休息的時間了，路上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不過濕漉漉的地麵讓他們的步伐都謹慎了不少。
大多數行人和車輛都明白在濕滑的路麵慢行的道理，但也總有一些駕駛員不管人多人少、晴天雨天，都喜歡在路麵上呼嘯，不知是他們骨子裏天生有著一種對速度的追求，還是說他們大腦簡單得處處想要炫耀自己的車技。
此時，於超麵前就出現了這麽一個人開的車：經過改裝的紅色三菱，四個排氣管發出刺耳的轟鳴，在雨後的路麵穿梭蛇行。飛速轉動的輪胎濺起的水花和泥點，小部分濺在了車身上，而更多的則衝向了兩旁的人群。
兩旁的人們紛紛避之不及，被濺到的人忍不住埋怨責罵，但紅色的三菱已經張揚地遠去了。
車開到於超的前方一點，就聽到一聲短促的急刹車的聲音，三菱車身一個小幅度的甩尾，稍稍改變了一點前進的方向，然後排氣管又爆出一陣轟鳴，車子加上油門向著前路繼續疾馳而去。
在三菱車離去之後，那個地方留著一位摔倒在地的老太太。
於超完整地將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收進了眼底，車子並沒有撞到老太太，所以駕駛員踩起油門揚長而去並非肇事逃逸；不過老太太為了避讓車子，因為路麵的積水不小心腳底打滑，摔倒在了地上。
當看清楚老太太的臉之後，於超隻覺得大腦像炸開了一樣。
——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於超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
4月3日，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但是這一天，於超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為在這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人。因為她，於超白白損失了一千四百塊錢；因為她，於超原本光明美好的職場之路瞬間急轉直下；因為她，於超原本淳樸的心靈和正直的道德觀扭曲崩毀；因為她，於超的雙手沾上了永遠抹不去的鮮血……
她，那位65歲上下的老太太，現在又一次出現在了於超麵前。巧合的是，她又一次摔倒在地。
憤怒、憎惡、殺意……這些情緒在於超的心裏被瞬間點燃。他憎恨那些將善良人們的好心踐踏詆毀的人，在他眼裏，這些人就是敗類，是社會的渣滓。為此他不惜目睹了兩個碰瓷者的死，並親手終結了兩條鮮活的生命，以此來撫慰心中的傷痕，獲得身心的寬慰。
在親手殺死兩人的時候，於超仍不曾忘記這張臉，這張自己日思夜想都要將其四分五裂的臉。
這一切的源頭現在又一次出現在了於超麵前。一切都是因這個老太太冤枉並訛詐了他而引起的。
對於超來說，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結束自己夢魘的好機會。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拎著的塑料袋中的那把新買的還沒有出過鞘的水果刀。
——隻需要上前拔刀朝那個死老太婆的胸口刺上一刀，我所有受過的委屈和痛苦就可以結束了！
於超壓了壓帽簷，將口袋中的手套取出戴了起來。然後他將右手伸進塑料袋中拿起那把水果刀，用手套反複擦拭掉刀把上自己的指紋，在他人沒有注意的情況下迅速將刀揣進了衣兜。
再看老太太那邊，似乎傷到了筋骨，好一會都沒有起身。而周圍的人群都避之不及地從她身邊繞道而過，也有一些人駐足下來看看會不會有人主動去扶她。
沒有人接近，這對於超來說是個好機會。他嘴角揚起一絲冷笑，興奮得有些微微顫抖。
但在於超剛向前邁出了一步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淨風者”寫在郵件中的那些話：
我們這麽做，為的是讓全社會的人警醒，讓那些踐踏人們良心的人們得到深刻的教訓。當碰瓷和誣陷無辜者的人明白這麽做會丟掉性命時，他們就不敢再這麽做了；當這樣的風氣不見了，人的良心就不必再被打壓，社會的風氣也將變得純淨。
在之後和“淨風者”不斷的交流中，於超也知道了很多。殺人，是一劑猛藥，但並不是唯一的方法，卻是現在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因為必須要靠殺人在人們心中硬生生地植入一種如果碰瓷、訛詐就會受到丟掉性命這種懲罰的心理枷鎖。到後來，還需要讓人們看到人與人之間關愛的存在。當一個人主動扶起摔倒在地的他人時，並沒有被訛詐，而是得到了他人的感激，那麽人人都會效仿著去做，社會的風氣就會真正得到改善。
——現在，連續的殺害碰瓷者的案件已經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或許人們的心中已經有了那種碰瓷者將被殺死的意識，社會的風氣說不定正按照“淨風者”期望的那樣在慢慢淨化。
於超心裏想著，或許這個老太太的本性並不壞，當初冤枉自己、訛上自己或許真的是看花眼了。而現在自己上前扶起她，她也許就能夠對自己說上一句謝謝，這樣自己心裏對她的怨恨就能通過這種方式煙消雲散了。
而且，不在“淨風者”策劃下殺人，於超心裏也有些沒譜。
——殺人也許已經夠多了，我應該要做那個讓人們看到人與人之間互助互愛的那個人。
想到這裏，於超鬆開了心中緊繃的那根弦，長出一口氣，放開了上衣口袋中緊攥著的刀柄。
他輕鬆地邁步上前，來到老太太的身旁蹲下，扶著她的身子親切地問道：“老婆婆，您沒事吧？我扶您起來吧。”
於超的餘光穿過帽簷能看到周圍人群臉上的表情，驚訝、擔憂、欣慰、惋惜、嘲諷、幸災樂禍……
——再過不久，這樣的眼光會統統消失的！
於超不再顧及他人的目光。
這時，他感覺自己左手的衣袖在被拉扯著，他轉而看向老太太，隻見那布滿褶皺的嘴角浮現一絲得意的弧度，仿佛在說著：終於等到你來了。
“你別想走，是你撞倒我的。”蒼老的聲音透出一股狡黠的笑意，如同看到獵物落入陷阱的老獵人的感覺。
這句話鑽進於超的耳中，讓他的腦袋中有如黃呂大鍾在擊鳴一般，所有美好的幻想在一瞬間崩散，滔天的怒氣和殺意充斥著他全身的每個毛細血管。於超赤紅的雙眼閃著寒光盯著眼前的老太太，胸中的野獸在咆哮著。
於超強壓心頭翻湧而上的怒火，從緊咬的牙縫中迸出了一句話：“死老太婆，你看看我，你還認識我嗎？”
老太太自鳴得意的神情微微有些變樣，她抬眼仔細打量隱藏在帽簷下於超的臉。
“啊，是……你……”
溝壑縱橫的臉變換上驚訝的表情，老太太的雙眼圓睜得如同銅鈴一樣。
下一秒，老太太的臉因為劇痛而變得扭曲，看遍風霜的雙眼也爬上了死亡的陰霾。
原本放在於超上衣兜中的水果刀已經深深地插進了她的胸口，殷紅的血液從寒光和肉體之間的縫隙中絲絲溢出。
老太太張大的嘴巴想要說些什麽，聲音卻卡在了咽喉中，隻能發出“嘶嘶”的悲鳴。
枯槁的手漸漸地鬆開了於超的衣袖，留下慢慢複原的褶皺。
於超迅速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前快步走去，將老太太的將死之軀和周圍人的措手不及拋在了身後。
他不在乎老太太瀕死的眼中是否會有悔恨，也不在乎人們看到老太太的死是否會拍手稱讚，他隻想迅速離開這裏，將完結了的因拋在這裏，去追尋他和“淨風者”以及其他和他一樣的人共同追求的那個果。
他現在心裏隻是反複映現著一句話：
殺得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