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重新喚起的善良
羅天昊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屏幕上顯示“14:11”。他尋思著是時候出門了，於是合上課本，站起身來。
“淨風者”郵件中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地點在彩虹廣場西門，從羅天昊的家到那裏騎自行車大概要半個小時左右。早一些時間出門，能留一些緩衝的時間。
周日陽光明媚的午後，讓人的身心難免有一種倦怠感，不過羅天昊此時卻開始緊張了起來。
這是羅天昊第三次參與“淨風者”的製裁行動。但他還是止不住內心顫栗般的緊張情緒。
羅天昊的父親羅躍進又出差去了，母親衛萍在臥室裏午睡，被陽光滿溢的偌大的家中很靜謐。他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腳步聲吵醒在午睡的母親，挪步穿過二樓的走廊，下到一樓的大廳。
正當他要打開大門的那一刻，門邊上的門鈴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把他嚇了一跳。他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連忙湊了上去。屏幕中是一張自己在學校裏每天都會見到的熟悉的臉——羅天昊的同桌劉邵。
“他怎麽會來？”羅天昊疑惑地嘀咕了一聲，點中了屏幕上的“開鎖”觸鍵。這樣大鐵門的電子鎖就會打開了。
不一會兒，大廳的門被敲響了。
羅天昊穿好鞋子打開了門，陽光斜射到他的臉上，有些刺眼。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沒發覺一臉嚴肅的劉邵身後還站著幾個人。
“你怎麽來了？”羅天昊有些意外地問道。
“找你有點事。”
“很急嗎？我現在要出門，如果不急的話明天再說吧。”
“我帶了幾個人來，你最好見見他們。”劉邵的語氣中有股不容否定的決絕，說著側身把身後的三個人讓進了羅天昊的視線之中。
羅天昊剛要說話的嘴張開了一半就停住了，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心中瞬間燃起了夾雜著委屈的怒火，大腦中如同引爆了一顆C4炸彈一樣。
阿傑、阿英、阿德，陳老太太的三個兒女。
這三張臉，連帶那個已經被烈火吞噬的陳老太太的臉，羅天昊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們帶給他多少的委屈、屈辱、無助、憤怒，他們踐踏了他的善良，扭曲了他的善惡觀，讓他堅信助人為樂的純良心性被汙濁，讓他那麽多年的道德鎖鏈一夜之間崩塌成飛灰，更直接導致他被卷入了“淨風者”的連環殺人之中。這一切，羅天昊一輩子都不會忘。
現在，除了已經被火燒成灰的老太太之外，其餘三個人就站在了自己家門前。羅天昊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三張臉上寫滿了內疚。
“你帶他們來幹什麽？”羅天昊聲音很冷，他在強壓著心中快要漲破的怒火。
“他們有些話要和你說。”
“我和他們沒什麽好說的。”羅天昊側過頭去，“你們請回吧！”
“你必須聽他們說……”
“你知道什麽！”羅天昊憤然打斷劉邵，“你別因為你成績好就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你以為你是我啊！我說了我和他們沒什麽好說的！我也沒工夫聽他們說什麽！你壓根什麽都不知道！你帶著他們到我麵前裝什麽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知道些什麽啊！”
“我當然知道。”劉邵很平靜地說道，“你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都知道，不然我不會把他們帶來這裏。”
“切！”羅天昊撇了撇嘴。
“4月20日中午十一點半，城北步行街，你在現場的，對吧？”
羅天昊心裏一緊，背上冷汗涔涔地冒了出來。
這時，一個身影從陳家三兄妹身後擠到了羅天昊的麵前，開口問道：“小夥子，你還記得我嗎？”
羅天昊打量了他一會兒，記起了他就是陳老太太被燒死那天晚上趕到火災現場的消防員，好像叫全永軍。
“你是那個消防員叔叔？”
“是我。”全永軍和藹地笑道，“我和小邵的爸爸是把兄弟。是小邵拜托我將他們三位帶來找你的。”
“到底有什麽事？”
羅天昊話音未落，阿傑、阿英和阿德齊齊跪倒在地，將頭磕在了地上。
羅天昊被他們三人的出人意料之舉弄得手足無措，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這……”
“小兄弟，我們對不起你啊！”阿傑抬起頭，滿懷歉疚地說道，臉上的神情和那天的凶神惡煞相比判若兩人。
“要不是阿全哥今天和我們說起，我們就會後悔一輩子啊！我們冤枉你了！對不起啊！”阿德也言辭懇切地道著歉。
“你熱心腸，幫著扶起我們的媽媽，我們卻狼心狗肺地冤枉你撞了她，我們真是豬狗不如啊！”阿英差點沒抽自己的耳光。
“小兄弟，你不要怪我們的媽媽，她肯定是年紀大眼睛花了，所以沒看清楚人才冤枉你的！她已經入土了，你就不要再怪她了，要怪就怪我們吧！我們不分好壞，糊塗糊塗啊！”
“是啊，我們的媽媽從小就教我們不能撒謊，所以媽冤枉你撞了她我們就信了。也怪我們沒想到媽年紀大，也會看花眼的。你做了好事，我們卻還要你賠錢，還罵你，說了這麽多狠話，我們真的不是東西啊！”
“對不起啊！”
……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長跪在地一個勁地道歉，眼中也泛出了懊悔的淚水。羅天昊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做什麽，但是內心對於他們的恨意漸漸消融了。
“你們快起來吧……”看著三個比自己年長一輩的人跪在自己麵前一直磕頭認錯，羅天昊也於心不忍。但他的話語卻被淹沒在三人的滔滔不絕地道歉中。
這裏的動靜也吵到了正在臥室裏午睡的衛萍，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間來看個究竟。卻見大廳的大門前三個衣著土氣的中年男女一直對著羅天昊磕頭，旁邊還站著一個與羅天昊一樣年紀的孩子和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她滿腹驚疑地開口問道：“小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聽到衛萍的聲音，所有人都把視線對準了她，包括一直跪在地磕頭道歉的陳家三兄妹。
衛萍自然也認出了陳家三兄妹的臉，指著他們大驚失色地問道：“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老大阿傑站起身來，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走到衛萍麵前，說道：“大姐，你養了一個好兒子啊！你也是個好人，我們這麽冤枉你兒子，你也不發火，對我們的媽媽也是照顧有加。我們都知道了，你兒子那天非但沒有撞到我們的媽媽，還好心地上前去扶她，是我們瞎了眼硬要冤枉你兒子，還讓你賠了這麽多冤枉錢！這是你那麽多天給我們的媽媽費的錢，我們一分不少地都還給你。對不起啊！”
說著，阿傑把那遝錢硬往衛萍手裏塞。
衛萍連連回絕道：“沒關係，沒關係！隻要你們知道我兒子沒做錯事就好了。這錢你們就收著吧，老太太過世的事我很遺憾，我也沒去上柱香，這錢就拿去替我給老太太買個花圈吧。而且你們的房子也被燒了，正是缺錢的時候。”
“不行不行！我們沒臉收著錢！還是還給你吧！”
“拿著吧，沒事的！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這點錢！那些事說開了我們兩家也沒仇了，就當做個朋友吧，朋友有難了，能不幫一把嗎？你們收著吧！”
“那……那就太謝謝你了！”阿傑激動地跪倒在地，眼淚橫流。
“哎，這是幹什麽，快起來！”衛萍連忙扶住他的胳膊。
……
過了許久，局麵終於平靜了下來，陳家三兄妹也不再跪在地上了，而是拘謹地站在一旁，不過他們的眼睛都紅了一圈。
“這是我同學劉邵。這位是全叔叔，是一位消防員。”羅天昊向衛萍做著介紹。
衛萍露出微笑，客氣地說道：“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泡茶。”
說罷就轉身向廚房走去。
全永軍用手搭在羅天昊的肩膀上，說道：“小夥子，我也得向你道個歉。”
“怎麽了？”羅天昊抬頭看著他，眼中略帶疑惑。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在火災發生後第二天我就托人找到了當時的監控錄像，裏麵清清楚楚地拍到你是在陳老太太被別人撞倒之後好心去扶她的。但因為陳老太太剛剛入土，所以我一直沒能把這事告訴他們三個。幸好昨晚小邵提起這件事，今天總算是圓滿了。有些晚了，對不起。”
羅天昊臉微微一紅，連忙說道：“全叔叔，別這樣。是我應該謝謝你呢。”
“小邵說，如果這事不澄清的話，對你人生觀價值觀會是個極大的扭曲，也許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阿傑他們也意識到冤枉你的這件事在你心裏會造成的影響，所以主動提出要登門向你道歉。他們本質是很善良的，隻因為太重孝，牽扯到自己母親的事就會有些關心則亂了。”
“我理解。”羅天昊轉向劉邵，調侃道，“想不到你說話這麽老氣橫秋的，什麽人生觀價值觀，哪複製黏貼過來的？”
劉邵配合地笑了笑，然後恢複了一臉的嚴肅，道：“該說正題了。為什麽你在第三起凶殺案的時候會出現在現場？你和前段時間發生的連環殺人案到底有什麽關係？”
羅天昊麵色一變，一拍大腿，叫道：“完了！我差點就忘了！”
“什麽事？”全永軍和劉邵被嚇了一跳，連忙齊聲問道。
羅天昊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兩點三刻了，來不及了！”
“到底怎麽了？”
“下午三點，彩虹廣場西門，還會有一個人被殺！快點通知你爸爸！讓他們警察快點過去！”羅天昊吼道。
劉邵神色大變，意識到了事態的緊迫性，趕忙掏出手機。
全永軍也不含糊，連忙叫道：“快，你們兩個坐我的車馬上趕過去！阿傑，不好意思，你們仨就自己做公交回去吧！”
陳家三兄妹也聽出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催促著三個人馬上走。
羅天昊朝廚房那邊的母親打了聲招呼，就和劉邵、全永軍一起衝出了家門。
一定要趕得上啊！羅天昊咬住嘴唇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