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案
陳天翔覺得腿有些發軟。他自認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但是眼前的這一切還是讓他從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種極度的惶恐。
剛剛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卻毫無生機地躺在了地上。一把水果刀插在那原本炙熱的胸膛上,停止了永動不息的心跳。向四麵蔓延開去的鮮血訴說著他曾經的擁有過的生命,也宣告著他生命的在這一刻走向完結。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得讓陳天翔都懷疑自己眼睛所見的是否是真實的。
殺人……
本來應該是報紙或電視上才能見到的事如今卻真實地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陳天翔並非沒有見過生命的消逝。在他還小的時候曾目睹過自己祖父的離世,不過他能看見祖父溝壑縱橫的臉上留下的那一抹安詳。也許死亡並不是一件壞事,起碼當時的他內心是這麽想的。而現在,隻有深深的恐懼。他看到了眼前這個剛剛失去生命的老漢臉上的驚慌、不甘和悔恨,以及圓睜的雙眼中那已經灰暗的瞳孔裏所包裹著的對死亡的恐懼。
死亡就在不經意間降臨,沒有人能預測到。就算用恐懼表達對死亡的臣服,用渴求表現對生命的挽留,也阻止不了死神帶走靈魂。
陳天翔無力地倚靠在自己的愛車上,咀嚼著不斷從體內翻湧上來的恐懼。他仿佛能夠感受到倒在血泊中的這個老漢滿含不甘的冤魂在空氣中久久未離去,對著自己吐著無聲的詛咒。
他有些後悔驅車來到這裏。
以往星期六的這個時候他通常都是舒服地坐在書房的轉椅上,邊讀著報紙的財經版邊喝著咖啡;或是端坐在辦公室的桌子前對著電腦處理著突如其來的事務;或是和上司或業務上的夥伴一起在城郊的高爾夫球場打球;或是行走在某個城市或國家陌生的街道上。
但就因為那封郵件:
你並沒有撞到那個老頭,那老頭就是個碰瓷的。你是不是感到很委屈?是不是感到很憤怒?是不是對這個社會和人心感到絕望?這個社會的風氣已經汙濁,人心已經腐朽了,連警察都無能為力。你想不想改變這一切?你想不想讓這些將好心視作驢肝肺的人遭受到應有的懲罰,讓社會風氣得到洗滌?
先別急著認同我或否定我。這個星期六(4月12日)上午八點五十分,開著你的奧迪A8到中環街菜市場來,千萬別遲到。當然,來不來由你,如果不來請立刻回複我,並當做你從來沒看過這封郵件。帶上手機,並把它放在你看得見的地方,我會隨時聯絡你該怎麽做的。
P.S.不要告訴身邊的人,再親密的也不行。
當時陳天翔抱著好奇的態度回複了同意。
於是今天他開著之前和自己一起“蒙冤”的愛車來到了中環街菜市場,一個他可以說是一輩子都不會來的地方。
人很多。
這是陳天翔剛剛開進來時就在心裏不停抱怨的原因。
但他又不得不開進來,因為剛剛手機發進來一條短信,是個未知號碼,應該是發送郵件的那個人。短信上說讓他沿著中環街開下去。
陳天翔記得自己並沒有給過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對方是如何知道的呢?不過轉而一想,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郵箱,那知道自己的手機號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對於對方的身份也覺得非常好奇。4月8日遭遇碰瓷的事,陳天翔除了自己的妻子葉欣之外,對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說起過,而對方卻知道這件事,還能說出自己愛車的型號,說明對方當時也在現場目睹了。對方既然能夠知道自己的郵箱地址和手機號碼,那應該是和自己有些交情的人,但陳天翔在那時那個地方並沒有看到周圍的人群中有自己認識的熟麵孔。那對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郵箱地址和電話號碼的呢?對於這個疑問,陳天翔從收到郵件之後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畢竟不是太執著的一個人,所以也就沒有多想。
水泥馬路並不算寬敞,但是足夠三輛車並排通行,這或許就是中環街菜市場容許汽車經過的原因吧。早些年這就是條叫中環街的馬路,並沒有攤位,而在離這兩條街的地方有個搭起了塑料棚的菜場。後來某年因為建設的原因那個菜場不複存在了,無處可去的菜販子們就將攤位擺在了這裏。菜販子需要賣菜維持生計,附近的居民們也需要買菜來解決三餐,於是漸漸的這裏就成了新的市集。沒有事先安好的塑料棚,沒有泥石砌起的台子,菜販子們就自己搭造出代替這些事物的東西,然後開始生根發芽了。菜販子們很懂規矩,攤就放在馬路牙子上,不露出一絲一毫,這樣就不會占馬路哪怕一厘米的空間。不過買菜的人群可就全擁在了馬路上了,所以體積越大的物體想要經過這裏就越困難,包括汽車。
汽車能通過,不過其中所耗費的時間和駕駛員所需經受的技術和耐心的考驗可是不小,所以車輛基本上就幹脆舍遠求近,寧可多開些路程一路撒開了狂飆,也不願像烏龜似的在這裏慢慢挪動。當然,願意做烏龜的駕駛員還是有的,經常來這裏買菜的人群都對人群中突然出現的汽車都習以為常了。
人流避讓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這就導致汽車前行的速度基本和步行的速度不分軒輊。起初陳天翔毫無耐心地用力拍了拍方向盤中間的喇叭,但在被周圍的大媽用標準的地方話罵了兩句之後,就一臉無奈地癱在座椅上,根據人流避讓的速度來控製著右腳踩刹車的力度。
車子外麵各種各樣的、基本是陳天翔這輩子都沒聽到過的聲音不斷地透過車窗玻璃擠了進來,再加上車子前方幾乎無窮無盡的人流,陳天翔在聽覺和視覺上受著雙重的折磨。他心裏有個想法在不斷地**著:加大馬力把眼前的這些人全部撞飛!
好在他的大腦依舊存在理智,控製著右腳老實地踩在刹車上,沒有移到右邊油門上的跡象。而能讓他在這樣艱難的行車環境下保持理智的原因有一部分就是那晚的那封郵件了。
一直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陳天翔有些疲憊了,但腦海中總是有一股子好奇在盤繞著。
——對方讓我來這裏到底是要幹嘛?為何還要我開車來?居然還發短信指揮我該如何開?他是在一旁看著我嗎?這麽多的人中他在裏麵嗎?
周圍眼花繚亂的人群讓陳天翔根本沒辦法辨別哪一個才是發來郵件的那個人,而且不斷在車頭前橫穿而過的人們也讓他無暇分心到別處。
陳天翔瞟了一眼儀表盤上的電子鍾,差不多快九點了。
這時,眼前的人流很配合地稀疏了很多,或許是已經過了菜市場中心的地段了,快到菜場的出口了吧。
——什麽也沒有發生嘛。
陳天翔心裏暗自嘀咕,微微聳了聳肩。
這時,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陳天翔連忙拿起手機。
是剛剛發給自己郵件的未知號碼。
內容就三個字:踩油門。
他是在有點搞不懂對方的意圖是什麽,不過他還是鬆開了一直踩在刹車上有些僵硬的右腳,抖了幾下讓腳微微放了放鬆,然後踏在了油門上。
不管對方的意圖如何,但他的指示卻也暗合了陳天翔此時的心情。他早就想踩油門了,剛剛那段路開得實在太憋屈了。
引擎非常默契地轟鳴了幾聲,似乎在配合著他從憋屈中舒緩過來的心情,緊接著他被一股不算很強的力量向後一拉——他的愛車開始加速了。
但就在這時,陳天翔被一股不好的預感緊緊地夾緊了心髒。他連忙鬆開油門,將已經厭惡了踩刹車的右腳再迅速地踩回了油門左邊的踏板上。
但似乎還是晚了一步,從右邊的人群遮擋住的死角裏,一名老漢騎著一輛藍色的載貨小三輪分秒不差地竄到了陳天翔的愛車前方。陳天翔的心瞬間吊了起來,頭皮一陣發麻。
下一秒鍾,黑色的奧迪A8的車頭和那輛藍色小三輪的側邊來了個親密接觸。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小三輪側翻,騎在上麵的老漢誇張地摔倒在地。
和那天幾乎一樣的場景,不同的是,陳天翔能感覺到這次是真的撞倒了,雖然他提前刹了車導致衝擊力並沒有那麽大。坐在車裏的他能夠很清楚地察覺到這個眼前連人帶三輪倒地的場麵,很大程度上是由於那個老漢借撞擊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連帶身下的三輪車一起翻到在地上。
——又是碰瓷!
陳天翔心中怒罵道,但一邊沒有忘記將檔位掛在P檔,並拉上手刹。
他心裏瞬間冒出了好多問號:自己是按照那個神秘人發來的短信指示進行的,難道他的目的就是再將這樣的鬧劇放到自己的麵前重演一遍?還是說這個神秘人的目的其實上就是為了誘騙他再次掉進碰瓷這個套中?難道自己今天會再次將錢白白丟給這些不知廉恥的人,等回家後再收到一封標題為“活該你相信陌生人”的嘲諷郵件?
他現在真的很想拿出手機發一條罵人的短信給對方好好地發泄一下。
但不管怎麽疑惑或是憤怒,陳天翔都不得不從車中出來,因為周圍的人群被這裏發生的事情所吸引,開始慢慢向這裏聚集,他躲在車裏也是無濟於事的,還不如上前單刀直入地不得不用錢去擺平眼前的事。
那個五十來歲的老漢掙紮著從水泥地麵上坐起身來,身上那件灰色的粗布衣服不管沾沒沾上灰塵似乎都是一樣的髒。他用雙手圈住自己的右腿,假裝摔斷了似的,滿臉痛苦地叫了起來。
那牽扯著臉部肌肉勉強做出來的表情和毫無疼痛感作為渲染的叫聲,讓陳天翔打心底裏感到惡心。但他還是緩步走上前去,做好了犧牲穿在下身的紀梵希的西褲和幾千塊現金的準備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出乎了現場幾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已經做好準備繳械投錢的陳天翔。
但它,就是發生了。
人群中快步走出一個穿著灰色外套,並將連衣的風帽戴在頭上的身影,風帽的裏麵還有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他搶先一步代替陳天翔走到了那個摔倒在地上假裝腿折,臉上得意的神情幾乎無法用假裝的痛苦來掩蓋的老漢麵前。
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另一個人,老漢臉上略微浮現了一絲疑惑。而下一秒,銀晃晃的一道光從那個人影的右手閃現,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沒入了老漢的胸口,並帶出了幾條血紅色的拋物線。老漢的神情瞬間凝固,刹那之後,難以置信、驚恐、痛苦等等混雜在一起的表情覆蓋了他整個臉龐,充斥著他的瞳孔。
在老漢表情驟變的過程中,那道人影已經快速離開融進了周圍的人群之中。隻有那緩緩倒地的屍體和從傷口中汩汩湧出的鮮血,以及插在屍體胸口那幾乎隻露出刀柄的水果刀在證明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那個人影卻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三個呼吸之後,人群開始**了。
——這也不是我今天來這裏想要看到的!
陳天翔抑製著胃中快要翻湧上來的嘔吐感,被恐懼吸走了力量的雙腿無法支撐他的身體,他隻好用手撐在自己的愛車上,搖搖欲墜。
僅僅五秒,眼前的一切出現了一個令誰都無法想象的逆轉。
五秒前和五秒後所發生的事情,卻都不是陳天翔願意看到的。
他所想看到的是周圍的人集體站在自己的身邊譴責那個老漢的碰瓷行為,之後老漢灰溜溜地離開的場景;更極端一點的是有人能出麵揍那老漢一頓,而自己乘亂上去毫無風度地踩兩腳。
但絕對不是眼前這具被奪走了生命的老漢逐漸變冷的身體。
他感到有一股深深的罪惡感包圍了自己。
——或許,對方想給自己看的就是這個!
他無法呼吸了……
死亡,絕對是最差的結局。
但這不是結局,他有預感,這隻是個開始。
圍觀的人群一直在**著,雖然沒有凶案剛剛發生後幾秒那麽爆炸,但喧嘩聲、議論聲也幾乎塞滿了周圍的空間,讓外界的聲音根本無縫可入。
“老舅!老舅!……”一道身影從周圍的人群中闖了進來,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那個血液快要流幹了的老漢身邊。他身上有著和那個老漢一樣厚重的鄉土氣息,但在舉止間多了一點年輕人的衝勁,略顯稚嫩的臉龐展示出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這個年輕人跪伏在了自己舅舅漸漸冰冷的屍體旁邊,全然不顧蔓延在地上的鮮血浸染了他的褲腿,雙手抓著慢慢僵硬了的自己舅舅的肩膀,無濟於事地用力搖著,嘴裏不停地在呼喚著,想要讓已經失去生命的肉體重新找回它的溫度。
那個衝進來的小夥子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刺目的血色,讓陳天翔得以從詛咒般的血流成河中緩過神來。他望著小夥子孤單無助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感傷湧上心頭。陳天翔本不應該對他們產生這種情愫,因為不出意外的話,那個故意倒地的老漢將在第一時間纏住自己,之後眼前的這個跪在一旁的小夥子就會從人群中出來詰難,使整個事情朝著自己以付錢來息事寧人的結局發展。而現在,倒地的永遠無法再站起來了,準備詰難的人在悲哀著親人的死,同時也在咀嚼著無法對人哭訴的後悔。
陳天翔右手仍舊撐在自己愛車的車前蓋上,整個身體無力地支著,目光鎖在那片血泊中橫著跪著的兩個軀體,大腦一片混沌。而周圍人群的喧嘩聲和跪地小夥的呼喚聲都如同穿過厚厚的隔音玻璃一樣,飄進他的耳朵時卻隻能形成模糊的蜂鳴。陳天翔覺得自己仿佛與周圍的一切都隔絕了,也包括自己的心。
直到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紮透了他的鼓膜,激醒了他的大腦。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兩條腿也漸漸恢複了力氣。他站直了身體,將一直撐在愛車上的右手拿了起來。他感到右手一陣酸痛,抬手一看,手心上因為撐著整個身體重量的時間太長,已經被壓得一片通紅。
陳天翔不知道現在距離殺人發生的時候過去多久了,剛才陷入混沌的大腦已全然沒有了一點時間觀念。
他環顧了一下周圍,人群仿佛沒有減少。他分不清這些人是剛剛就一直在的還是後來又過來湊熱鬧的,畢竟殺人現場可不是輕易能夠親眼見到的,招來許多無關群眾也是很正常的。
數輛警車驅開了一部分人群,橫亙在本來就不是很寬的馬路上。從車上下來十幾位身著製服的警察,有一部分走到周圍群眾中間了解情況,其他的則越過早就拉好的警戒線,走向屍體所在的位置。經過陳天翔麵前的時候,他們紛紛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話,然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屍體上麵。
看到跪地的小夥子仍然在搖晃屍體的肩膀,為首的警察皺了皺眉,向後邊的人說了一句話,其中一名警員上前將跪地的小夥從屍體邊拉開,其他的警察開始在屍體周圍進行檢查。
雖然周圍人群依舊非常喧鬧,但陳天翔還是能夠隱約聽到這些警察們在說些什麽。
“……雖然法醫還沒鑒定,不過能肯定致命原因就是紮在心口的這一刀,心髒被紮透了,當場死亡……”
“……凶器是14厘米長度的水果刀,應該不需要傷口鑒定……”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這凶手膽子真夠大的……”
“……這現場,還有這車……”
“……先問問情況……”
之前在人群中警員都走回到了這裏,拿著筆記本向為首的警察匯報了一下剛剛了解到的情況。為首的警察向陳天翔看了幾眼,然後又看了看被警員拉到一旁情緒還有些激動的小夥子,衝後者指了指,同時對周圍的警員們說了些什麽後,就向著陳天翔走了過去來。
——是警察,他會不會逮捕我?
“你好。”那個警察走到陳天翔麵前敬了一個禮。
語氣很客氣,陳天翔稍稍心安了。然後他抬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警察:四十五歲上下,麵龐棱角分明,斜飛入鬢的眉毛下是精光閃爍的眼睛,麵孔中間是英挺的鼻子,其下的嘴唇輪廓分明。身材比普通人要健碩一點,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幹練正直的氣息。他敬禮的動作充滿力度,位置和角度也都十分標準,肩章上的兩條橫杠和一顆四角星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第一中隊的中隊長劉駿,這起案件由我負責。”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劉警官你好。”陳天翔已經從剛剛目睹凶殺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也拿出了平時工作上和他人打交道的氣場。
劉駿開門見山地說道:“案發時你是離現場最近的人,也算是一個直接關係人,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下情況,希望你能配合。”
“沒問題,我會如實回答的。”
——該不該告訴他那封郵件的事情?
陳天翔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請問你的姓名?”
“陳天翔。耳東陳,天空的天,飛翔的翔。”
劉駿後麵跟過來一個警員,手中拿著筆和本子,在快速記錄著。
“年齡?”
“32歲。”
“職業?”
“上華外貿公司業務部高級主管。”
“你目睹了整個凶案的過程吧?”
“是。”
“請你回憶一下案件發生時候的情況吧。”
“好的。”陳天翔邊回憶邊說道,“大概九點左右,我開車經過這條街。因為前麵是菜市場嘛,路上人特別多,所以我隻能踩著刹車慢慢開過來。開到這裏的時候人少了很多,我就開始踩油門加速了,突然那個死了的大叔騎著那輛藍色的小三輪從暗地裏竄了出來。我嚇了一跳,連忙踩刹車,但來不及了,我的車還是撞到了那輛小三輪,那個死了的大叔連人帶車翻倒在了地上。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就熄了火下車來看看情況。剛走了兩步,從人群中就走出來一個人,到了那個大叔跟前捅了他一刀,立馬就跑進了人堆裏不見了。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死者是從哪個方向開著三輪車出來的呢?”
“這邊……”陳天翔拿手指了指。
“那凶手又是從哪裏出來,又是往哪裏逃跑的?”
“從這裏出來……”陳天翔比劃道,“又往那裏逃走了。”
劉駿瞥了一眼身邊在記筆記的部下,點了點頭。陳天翔所比劃的方位和剛剛從周圍的目擊者口中問來的是相符的。
他將目光轉回到陳天翔臉上,繼續問道:“你看清楚那個凶手了嗎?”
“看清了。”
“你能描述一下那個凶手的特征嗎?”
陳天翔用手在自己的耳邊比劃了一下,說道:“他的個頭應該在我這,我是一米八,那他估計一米七五上下吧?身材中等。穿灰色帶風帽的外套,風帽戴在頭上。黑色的運動褲,鞋子是什麽顏色沒太注意,可能是白色的吧,手上還帶著黑色的手套……”
“那你看到他的長相了嗎?”
“沒,”陳天翔搖搖頭,“當時他幾乎都是背對著我。你應該問問周圍的人,他們應該有看到吧?”
——我該不該把短信的事情也告訴警察?
陳天翔感覺到後背上有汗冒了出來。
“我們當然有問過,不過他們都說那個人戴的風帽下麵還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遮住了臉,根本看不到長什麽樣子。”劉駿的語氣中沒有遺憾和無奈,反而有些理所當然的意味。
陳天翔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你跟死者認識嗎?”劉駿又問。
“怎麽可能?”陳天翔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好笑。
劉駿身邊的警員抬頭看了看他,然後又低頭寫了起來。
陳天翔側過頭看了看那個警員略顯稚嫩的臉龐,再把視線轉回到劉駿臉上,問道:“死的那個人是幹嘛的?”
“啊,看樣子隻是個農民工,我們還要進一步調查。”劉駿扶了扶帽子,“那死者被刺殺後,接下來還發生了什麽事?”
“就是那個小夥子跑到死了的那個大叔身邊喊了起來,別的也沒了……”陳天翔指著斜前方剛剛恢複平靜正接受警察詢問的老漢,說,“周圍這麽多人裏和死的那個人認識的還有沒有別人?”陳天翔認定了死的那個老漢和他的同伴是專門碰瓷的人,也知道不會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向劉駿問了這麽一句。
“我們也不知道,還得調查一下。”劉駿皺了皺眉頭,嚴謹地說道。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這不關你的事,你無需知道。
陳天翔知趣地點點頭。
——該不該和他說呢?他好像看出了什麽……
“不好意思,再問一下,你家住哪?”
“物華天園。”
“外貿公司的高級主管果然收入不菲啊……”劉駿笑著說,笑聲中有一點淡淡的羨慕。
物華天園是這個城市中房價高居鼇頭的高級住宅區,全部是以單體別墅或複式樓為居住單位,光每個月的物業費就不是一般工薪階級可以承受得起的,所以那裏的住戶非富即貴,是典型的富人區。
陳天翔理解劉駿笑聲中的羨慕,畢竟一名三級警督一個月的薪水連買下自己穿著的這條褲子還不夠呢。
但笑歸笑,劉駿眼中仍然炯炯有神。他問道:“你今天為什麽會開車經過這條路?”
“一些工作上的事。”
劉駿的語氣一下子緊了很多:“物華天園在城南,你的公司在城東,再怎麽看都不可能會經過這裏啊……”
陳天翔心裏頓時一緊。
——要不要告訴他?要不要告訴他實情?
表麵上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一個生意上的朋友住在竹枝苑,我是要去他那裏。”
“去幹什麽?”劉駿追問道。
“當然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陳天翔想要讓自己的神情顯得很自然。
“很要緊嗎?”
“還好吧……”
“那你為什麽要選擇從這裏經過?”
陳天翔心裏“咯噔”了一下:“什麽意思?”
“從城南到城北的路有好幾條,你為什麽要選擇人最多的這條路?按照你們商人的說法,時間就是金錢,不是嗎?”
陳天翔感覺嗓子裏卡著什麽,輕輕咳嗽了幾聲,平靜地說道:“我第一次去那裏,不認識路,所以開的導航。我也不知道這條路會有這麽多人。”
“哦。”劉駿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這和案件有關係嗎?”
劉駿不再不追問了,淡淡地說道:“職業習慣,不好意思。”
陳天翔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懷疑。
——說?還是不說?
似乎是問完了話,劉駿衝身邊的部下點了一下頭,然後對陳天翔說道:“謝謝你的配合,我們大致了解了。不過待會還是要麻煩你去一趟公安局錄個口供。”
“現在?”
“如果你忙的話晚點也沒事,不過為了早日破案,還是請你盡快去一趟。”
陳天翔點點頭。
“我明白了。”
“對了,還請你留一下聯係方式。”
陳天翔報出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說不說?
劉駿對他敬了個禮,然後轉過身,向屍體那邊走去。
“劉警官……”陳天翔出聲喊道,但聲音很幹澀。
劉駿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道:“怎麽了?”
——再看看以後的發展吧……
“……我下午去錄口供。”
劉駿微微一笑:“多謝你的配合。”
說罷,轉過身去。
陳天翔垂放在身側的拳頭鬆開了,手心慘白慘白的。然後他迅速掏出了手機,將對方發給自己的短信全部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