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百合一句話也沒說，把視線移向窗外，看著雪地裏穿紅戴綠的小朋友們被父母牽著小手歡快地玩雪，即使小臉凍得通紅，依然掩飾不住那發自內心的歡心笑意。
年與江唇角淺淺一勾，握住她的手：“別著急，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說，怎麽感覺一覺醒來，我們的孩子就會滿屋子亂跑著搞破壞了！”
“不啊，我覺得好漫長，恨不得現在就讓他從我肚子裏出來，多好玩。”百合撇撇嘴。
“傻妞，孕育的過程也是美好的。”年與江笑道。
“美好倒沒覺得，就是感覺每天都好沒胃口。”
“可能這幾天在家吃的太油膩了點，等回去了讓張阿姨給你做點清淡的。初三我帶你去見見雨霏的外公外婆，老人家做菜的手藝也很不錯，你肯定喜歡。”
“我也要去？”百合睜大了眼睛看向他，一臉的猶豫：“我......去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最合適不過了。這麽多年他們一直都希望我領個媳婦回去，我要是一下子連兒子也一起帶回去了，老兩口會開心得合不攏嘴的。”年與江難得咧開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在車窗外雪景的襯托下，笑容顯得格外燦爛。
“他們會歡迎我嗎？”百合還是覺得不妥，尤其是像現在這種“小腹人”形象跟未婚男友回家見父母，怎麽看都感覺像八點檔電視劇裏心機女友的戲碼。
“放心，他們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年與江緊扣百合的手，給她了一個安慰的笑。
甄父甄母回到家，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百合和年與江，詫異又略帶不安地問：“這是幹什麽？”
“媽，他工作上有點事要處理，我們訂了明天回去的機票。”百合邊把衣服往行李箱裏塞，邊跟甄母說：“明天去舅舅家我們就不去了，你跟舅舅說一下，等我下次回來再去看他和舅媽。”
“怎麽說走就走啊，這麽著急，今天才大年初一，過了初五再走吧。”甄母麵露不舍，言辭切切。
“這肯定是工作上有急事，你就別拖孩子的後腿了，以後回來的機會還多著。”甄父雖然也覺得女兒這走的有點著急，但想到年與江的重要職位，也隻能安慰著老太太。
年與江走過來，誠懇地笑著對二老說：“叔叔，阿姨，等過段時間天氣暖和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就來把你們接過去幫我照顧照顧百合，聽說懷孕的女人就喜歡吃自己父母做的菜。”
“哎！好，好！那你們先收拾，我去準備做晚飯，今晚多做點菜。”甄母眼圈有點紅，低頭搓著手進了廚房。
第二天，百合生怕因為送自己離家而影響了全家人大過年的好心情，就早早起來早早洗漱早早離開，免得給大家留下太多道別的時間。
可是自己剛打開臥室的門，就看到廚房裏兩個身影不斷地移來移去，走過去拉開門一看，老爸老媽都已經快將早飯做好。
“不是十二點多的航班嗎，怎麽起這麽早？還說呆會再叫你。”母親看到百合已經穿戴整齊，心疼地問她。
“聞到香味啦，就起來了，嘿嘿，我先去洗漱。”百合隻覺得喉頭堵堵的，平日裏在家不覺得，一旦要離開，每次都是這樣舍不得這老兩口。
吃過早飯，一家人下樓來相送，一個接一個千叮萬囑幾句，才依依不舍地看著年與江的寶馬緩緩離開了小區。
百合從後視鏡看著母親悄悄地轉身抹淚，心裏歎息一聲，硬生生逼回了眼眶裏的淚，小聲嘟囔道：“為什麽以前每次上學走的時候我媽好像都是趕我出門的，生怕我在家睡榻了她的床似的。現在倒好，每次都這麽煽情，害我也忍不住難受。”
“好了，你媽媽是怕我欺負她的寶貝女兒，還有她的寶貝外孫！”年與江抽張紙巾遞給百合，笑著安慰她。
“可不是嘛！肯定是！”百合撅著嘴，卻破涕為笑。
在機場，百合又見到了上次送車子給年與江的鄭堃，幫他們把行李送到安監處，才拿著鑰匙畢恭畢敬地離開。
“年大叔，這帥哥是你的小弟吧？不錯嘛！”百合瞅著鄭堃的背影，嘻嘻笑著問年與江。
“小弟？”年與江皺了皺眉，“是啊，挺帥吧？聽說他的幾個男朋友更帥。”
“什，什麽？他的幾個......男朋友？”百合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看著年與江臉上的平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地艱難地幹咽一口口水。
真沒看出來！
“咦？為什麽你的小弟有男朋友啊？你的那份神秘的職業是不是跟同性戀有關？”直到上了飛機，百合還在想著年與江跟鄭堃之間的從屬關係，剛坐穩，又不甘心地問了年與江這麽一句。
聞言，年與江滿額黑線，良久才轉眸盯著她好奇的眸子說：“真想把你的天靈蓋打開，看看你的大腦構造到底是什麽樣的褶皺！”
“不是？
那算了唄！”百合鬆了一口氣，為自己剛才荒謬的想法感到汗顏，乖乖地係好了安全帶。
回到X市花語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年與江吩咐小高早點回去休息，自己托著行李廂和百合回到了家。
“張阿姨回老家過春節，初六才過來，這幾天我們就出去吃飯。”回到家，年與江提前給百合打了一針預防針。
“不用，我自己做，好不容易有機會讓我大展身手。”百合不但沒有遺憾，還略帶一點興奮，好久沒動手了，不知道自己那點小手藝生疏了沒有。
“不行，你懷著寶寶呢。如果不想出去，我打包買回來就行，就這樣定了，我兒子出生之前你都別想進廚房！”年與江一臉嚴肅，完全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
“切！你兒子你兒子，你腦子裏隻有你兒子啦！”百合佯裝吃醋地扁扁嘴。
“那是，因為我兒子他媽早就在我心裏了。”
......
第二天，年與江一大早帶百合在外麵隨便吃了點早飯，進商場買了幾盒禮品，就開車去了江雨霏的外公江新民家。
百合這是第一次來，以前看年與江不是經常過來，以為離他們住的花語苑或者新都局機關很遠，但是直到車子拐進他們家的小區，才知道原來他們住的地方也是新都的家屬院，不過年代久遠了一些，離局機關這幾年新建的小區有二十多公裏的距離。
年與江停好車，一手提著禮品，一手牽過百合的手，一聲不吭地領著她慢慢上了樓。
開門的是江雨霏的外婆年淑穎，還沒看門，就聽到裏麵匆匆的腳步和激動的聲音：“快，快，肯定是與江那孩子回來了。”
門打開，戴著圍裙的年淑穎看到年與江時，難掩臉上的高興，在看到年與江身邊的百合之後，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忙親切地招呼道：“快，快進來，外麵冷。”
“阿姨，您好。”百合禮貌地跟老太太打招呼。
“哎！乖孩子，快坐。老頭子，快出來，與江回來了。”老太太有點手忙腳亂，一邊招呼百合坐一邊伸長脖子往臥室裏喊。
“來了來了。”江新民是一個精瘦的老頭，一邊穿著外套一邊著急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看到百合的一瞬間，頓了頓，旋即眉開眼笑地看向年與江。
“叔叔，阿姨，這是百合，您未來的兒媳婦。”年與江把手裏的禮物放下，邊隨意地脫下外套，邊給老人家介紹百合。
百合沒想到他會用“兒媳婦”三個字來介紹自己，一時間有點羞澀，麵帶微笑正式向老兩口微微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
“好，好，很好，都快坐著說話吧。老婆子你快去做飯，我給孩子們倒茶去。”老爺子看著比老太太更激動，高興地嗬嗬看了看年與江，又看看百合，毫不掩飾臉上的滿意和喜悅，忙轉身去拿杯子。
“好，我這就去。”老太太撩起圍裙擦了擦手，應了一聲去了廚房。
“怎麽樣，我說我爸媽都很歡迎你吧！”年與江看著老兩口各自忙各自的，坐下來把百合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笑著問她。
“噓......”百合忙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衝年與江皺皺鼻子：“家裏就叔叔阿姨兩個人嗎？”
“是啊，雨霏的舅舅結婚沒幾年就搬了出去，過他們的自己的日子去了，這老房子裏就隻剩下老兩口了。”年與江點點頭，直起身子四處看了看這好久沒回來的“家”，站起身拉起百合：“走，帶你去我的房間看看。”
“好啊！”百合當然想去看看這位今日的大領導年輕時候的“閨房”是什麽樣的！
這個房子並不大，應該還不到一百二十平，有三個臥室，年與江把百合帶到了最裏麵一個房間，推開門道：“這是我跟雨霏的舅舅一起住的房子，對麵的是雨霏媽媽和小姨的房間，隔壁是叔叔阿姨的。”
百合原以為好久沒人住，裏麵會有一種很滄桑的感覺，或應該有長久不住人之後的黴味發出來。可是走進去一看，幹淨整潔的格子床單，被褥整整齊齊地碼在上麵，寫字台、衣櫃以及牆角的一個小書櫃都一塵不染，桌上的小鬧鍾還滴滴答答地走著，一點都不像一個沒人住的房間。
“哇，很幹淨啊！還有人住嗎？”百合不由地感慨道。
“沒有。一年到頭我和雨霏的舅舅都回來住不了三兩天，但是老太太每天都會打掃衛生，每周換洗床單，遇到我們回來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換床單，希望我們在家多呆幾天。”年與江拉著百合在床邊坐下來，手撫在柔軟幹淨的床單上，淡淡地說著。
百合瞬間覺得江家老爺子老太太親切了很多，因為自己的父母也是這樣的，每個父母都希望孩子小的時候快快長大，長大了有出息，可一旦孩子真的在外麵有本事了，又都希望孩子們多回家看看。
“叔叔阿姨養大了你們四個孩子
，真不容易，如今你們成家的成家，立業的立業，都出去了，老人家欣慰的同時肯定也會感到很落寞，當然是希望你們都經常回來多住幾天，老人家都喜歡熱鬧。”
“是嗎？那你以後多陪我回來。”年與江牽了牽唇角，寵愛地看著百合。
“嘿嘿，那就要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看阿姨做的菜是不是非常非常好吃！”百合故意調皮地眨眨眼睛。
百合在書架上看到一個相冊，剛翻開來看到扉頁是幾個小孩子的合影，就聽到江老爺子在客廳喊年與江：“與江啊，我給你泡了你最喜歡的龍井。”
“好的，叔叔。”年與江應了一聲，走過來從百合手裏拿過相冊合上放到了原位：“都是他們姐弟三人的照片，沒有我的，你不用看。”
“我又不是看你，你別自作多情。”百合撇撇嘴，伸手又要去拿相冊。
“不看我？那更不許看別人！走吧，別讓老人家在外麵等。”年與江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拉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百合剛從老爺子手裏接過茶杯，就聽到門口傳來門鈴聲，正在拿著茶壺倒茶的老爺子手突然顫了一下，茶水撒到了茶幾上，他連忙放下茶壺，訕訕地笑了笑：“人老了，手不停使喚了。”
江老太太從廚房走出來，訥悶地問老爺子：“我怎麽聽到門鈴聲了，老頭子，你怎麽不去開門？”
“我去吧。”年與江站了起來。
“別，別，還是我去吧，你坐。”老爺子忙站起來按住年與江的胳膊將他按回沙發上，轉身皺著眉不悅地瞅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麽，臉上露出尷尬的笑，轉過身回了廚房。
“誰呀？來了來了。”江老爺子慢悠悠走到門口，開門的時候，悄悄扭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一對看起來特別恩愛的壁人，微微歎了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暗金色唐裝的老太太，頭發盤成了一絲不苟的發髻，黑發中摻雜著很多銀色的白發，雖然眼角已經有了明顯的細紋，但因為身材高挑消瘦，一雙已然有點渾濁的眸子仍睜得大大的，顯得格外有神。
看起來雖然已經有五六十歲，但歲月的痕跡依然遮掩不住她身上特有的優雅氣質。
看到開門的是江新民，老太太眼裏放射出期待又忐忑的光芒：“老江，我......”
話還沒說完，將老爺子忙推著她的胳膊走到了門口，將門輕輕掩住，悄悄對她說：“孩子來了，但是帶了一個女孩，說是他的女朋友。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帶女孩回來，我看這樣子是有結婚的準備了。
“真的嗎？”來人眼睛裏現出一抹驚喜，聲音都開始顫抖：“他這些年終於放下了你們家靜如，終於放下了，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江老爺子歎口氣，抱歉地說：“都怪我那女兒太不懂事，沒有福氣享受與江這孩子帶來的嗬護！這麽多年，真是苦了這孩子了，因為這件事，每次聽到他喊我們叔叔阿姨的時候心裏都特別難受，真希望有一天他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叫我們一聲爸爸媽媽，我們老兩口就沒什麽遺憾了，也不會因為那個不爭氣的女兒感到太愧疚了！不過，現在好了，他終於走出來了，肯帶女孩回來給我們看了！真好！”
江老爺子說著說著，眼圈開始泛紅，抬手抹了抹眼角的老淚。
而對麵優雅的老太太已經激動地流出了淚水，一邊用帕子不住地擦淚，一邊不停地搖頭哽咽道：“不怪你們，不怪靜如那孩子，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啊！這些年，若不是你們視如己出地培養教育他，我真的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瞧瞧，孩子就在裏麵，我們在這裏呆太久也不好。你進去之後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和我老婆把孩子騙回來，他根本不知道你會來。這些年他不讓我們提他的親生父母，我們連偷偷打聽一下你的消息都不敢，生怕他不高興。”江老爺子瞅了一眼虛掩的門，輕聲囑咐對麵的老太太：
“大過年的，我看倆孩子心情都不錯，如果見到你，與江這孩子情緒太激動，你就先不要說太多。如果他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你也不要太失控，我跟老太婆在旁邊勸一勸，希望他看在我們的麵子上，不要把你趕出來。”
“哎！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哪怕麵對麵看一眼他，再被他趕出來也會心滿意足了！”老太太擦幹了臉上的淚，略帶愴然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又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生怕見到兒子時候儀容不好。
“那我們進去吧！”
江老爺子伸手正要推門進屋，家裏的門突然被人拉開，“叔叔，誰啊？”
門打開，露出年與江關切的聲音，但當他看到站在江新民的人時，整個人愣在了原地，隻有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在慢慢地慢慢地收攏，握緊，越來越緊，手背上青筋突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