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喻九娘吃了蒼蠅似的表情,喻沅便覺得挺有意思。

倒是喻五娘表情奇異,喻沅分不清這位樂意在外釋放善意的姐姐立場如何,是敵是友,接近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喻沅突然想起,那日在徐府時,喻五娘曾經對她說的一番話,不由得輕笑,喻家姐妹不多,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今日見過喻老太太,喻十二娘好轉的消息該傳出去了,不管這隨口編的神藥能不能讓其他人信服,看著喻沅突然恢複神智,這些親人們的心思又該活泛起來了。

孟西平一來,是人是鬼,總要顯形。

喻沅心想,既然孟西平將她留下,還得姓一陣子喻,總該將他們所有人欠她的東西,都一一收回來才是。

一路想著府中事,喻沅回到自己的院子,這趟請安從祖母手裏接過來不少東西,直到將五千兩銀票捏到手裏,她才稍稍緩了緩胸中鬱氣,回來吃了瑩玉親手包的半屜肥而不膩的龍眼包,安心睡了個回籠覺。

醒時清清爽爽,喻沅將銀票放到木箱裏鎖好,祖母給的抵得上她之前全部身家,暫時可以不必為錢發愁。

寧王世子可比銀子難搞多了,喻沅想到孟西平,心裏發堵,又歎了一口氣。

她將木箱裏的包袱解開,摸到給孟西平用完還來不及擺回去的藥瓶子,便想起昨夜夢一般的事情來,孟西平的話言猶在耳,像塊硌人的小石子,不上不下地堵在她心口。

孟西平先給喻老太太遞了拜帖,又親自找到老船夫在江邊蹲守,道今天來接她出去,喻沅總疑心他話裏有話,才搶先一步去正院找了喻老太太,既被正主識破,往後沒什麽裝瘋賣傻的必要。

如今他住在江陵知府徐大人府上,有什麽動靜,孟西平可直接通過徐大人調動江陵府兵。她手裏空有錢,要想在孟西平眼皮子底下離開江陵,還得防備身邊的喻家,希望實在渺茫。

不過是喻沅不死心,還想再探一探孟西平的心意。

於是等喻沅收拾好東西,再出來時,日上中天,正是晌午。

睡前喻沅叫周媽媽將這些年得的東西都整理成冊,拿到那本冊子,喻沅先快速過了一遍。

果不其然,她出事後的那三年,所得寥寥,號稱姐妹情深的喻五娘也沒送過什麽。剩下一大串都是自徐府回來後,喻老太太送過來的,怕比喻五娘的嫁妝還厚了好幾成,一口氣將這些年欠她的都補了回來。

草木蕭疏,秋風陣陣。

喻沅目光溫溫柔柔,日光映照在她眼底無一絲溫度,嗤笑老太太這是心裏愧疚,想要借機彌補。畢竟當年那事,喻沅是想順水推舟,沒成想中途出了點差錯,差點命喪黃泉。喻老太太可是助紂為虐,哪想到寧王府信守承諾,也沒想到喻沅能牢牢占著寧王世子妃的位置。

孟西平來,喻老太太又重新燃起希望,如今喻沅要是口裏有半個不字,可不要被喻老太太打包送到孟西平手上,恨不得在江陵就把親事辦了。

舊賬有再算的時候,喻沅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禮單,合上冊子。

孟西平也沒說什麽時候來,喻沅不想坐以待斃,決定帶上瑩玉和瑩心,先出去慶祝去。

喻沅走前忌憚孟西平的手段,不知他在喻府留了人沒有,對周媽媽淡淡道:“世子爺若是來了,就說我出去了,請他去茶樓找我。”

自她新生,每次以錢公子身份出去,總是躲躲藏藏,唯恐被喻家的人發現。現在好不容易能以喻十二娘的身份出府,身懷銀票,當然要好好再次看一看記憶裏的江陵府。

喻沅想也不想,徑直到了江陵最豪華的如意茶樓,財大氣粗地選了個包廂坐下。

茶樓的隔音效果似是不好,她們剛坐下,便聽到隔壁包廂的說話聲。

喻沅端起茶杯,被灌了兩耳朵八卦。

隔壁坐著的都是同鄉好友,其中一個是舉子,剛剛參加過徐府宴會,正和其他人說著新任江陵知府,不過說著說著話題就往寧王世子孟西平身上去了,言語間也隱晦帶上了喻家娘子,說的極隱晦,讀的聖賢書,嘴上醃臢事。

瑩玉興致勃勃地聽著他們誇讚未來的姑爺,等聽那些人提到自家娘子,言語輕慢,臉頓時被氣紅了,抄起茶杯就要過去找人理論。

喻沅眼眸沉沉,顧不上隔壁,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她拉住瑩玉,認真道:“我今天叫你們倆出來,是有事想和你們商量。”

瑩玉和瑩心毫不猶豫道:“娘子,有事您吩咐,我們都聽您的。”

喻沅從懷中抽出幾張銀票,放在桌子上,含笑看著眼前兩姐妹:“你們也知道,我馬上要跟著寧王世子去帝京,想在江陵替你們尋幾門好親事。你們要是有心儀的人,就告訴我,回去也勸一勸瑩衣和瑩舟,我一定替你們做主,風風光光將你們都嫁出去。”

喻老太太早前威脅過幾個丫頭,若是照顧不好喻沅,便不會讓她們進京。

萬萬沒想到,喻沅自己不打算帶她們。

一時晴天霹靂,瑩玉臉上隻剩惶恐之色,猛然跪下:“娘子,可是瑩玉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娘子竟然要趕我們走。”

兩個丫頭都像是做了什麽天大的錯事,害怕被喻沅趕走,瑩心更是抱著喻沅的腿哭出來。

喻沅心裏也舍不得她們,不過想到前世結局,心中一痛,艱難道:“帝京猶如火坑,你們也看到了,我在喻府應付喻九娘尚且艱難,可千千萬萬個喻九娘加起來也比不過帝京貴女們的手段。”

她們有權有勢,隨便一個人喻沅都輕易得罪不起。

曾經有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在宴會上當中表明心跡,愛慕寧王世子,願委身為妾,被孟西平拒絕。不過三五天,就聽說那娘子被強盜擄走,失了清白,隔了四五天才被家人找回來。回來後,她子忍受不了帝京中的風言風語,羞憤上吊而亡。

喻沅後來得知,那娘子的意外失蹤,裏麵竟然有裴三娘的手筆。

要知道,裴三娘裝作不知,親自上門燒香,用那無辜枉死的娘子,全了自己的好名聲!

喻沅知道真相後,心中發冷,起初以為裴三娘隻是用些閨閣女兒家的手段搶孟西平,沒想到她們曾經害了一位娘子的性命,自此與她們慢慢斷絕了往來。

知道喻沅是為她們著想,瑩心反而鬆了一口氣:“既然帝京這樣凶險,娘子更得需要我們。”

瑩玉在旁邊說:“我們姐妹幾人陪著娘子長大,其他人哪有我們用得順手,再說娘子孤孤單單的去帝京,我們姐妹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帝京去陪娘子。”

喻沅聽她們表決心,哭笑不得,好罷,這一世她不做糊塗鬼,總能盡力將幾個丫頭們都護住,就算護不住也能及時將她們送走。

瑩心走時,寧王府的老媽媽板著一張臉訓斥喻沅,讓她不要因為一個下人悲傷過度,有失身份,就連為她們哭都哭不得。

“那好,以後你們在帝京受了委屈,千萬要和我說,我心疼。”

喻沅抱著瑩玉和瑩心,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方把那幾年的委屈哭盡了。

哭到最後有些餓了,幾個人都沒力氣,喻沅扶著她們起來,叫來小二點了許多吃的。

能省一點是一點,喻沅等著那害她離不開江陵的人來給付賬。

都說喻家富甲一方,那也僅僅是在江陵。寧王府底蘊深厚,十個喻家都比不上,孟西平現在的私產,恐怕比喻老太太的還多。

這麽一說,孟西平要娶她就更奇怪,喻沅又有了勸他的信心。

過了一會,小二敲門進來上菜,托盤裏有其他客人點的豌豆黃,上麵灑了一層薄薄的糖霜,煞是好看。

喻沅不小心看到,想起如意茶樓的幾碟子糕點來,便和上菜的小二說:“上一疊棗泥山藥糕,還有什麽新鮮點心,都撿一些來嚐嚐。”

那小二麵相討喜,笑嘻嘻地說:“做棗泥山藥糕的大師傅半個月前傷了手,不如您嚐嚐酸甜的山楂桂花糕,許多娘子都愛吃。”

喻沅一愣,她昨天可還吃了:“那你知道還有哪家賣棗泥山藥糕的?”

這棗泥山藥糕雖然在如意茶樓裏賣不過山楂桂花糕,但也有些客人偏愛這一口,小二被問過許多次,很快回答:“娘子說的可是茶樓隔壁的王家鋪子?和我們大師傅學過幾手棗泥山藥糕的做法,味道相差無幾。”

喻沅便給小二些許銀錢,請他幫忙去買來。

等了許久,小二才將喻沅要的東西送過來,外表看著一模一樣,她嚐了一塊,卻不是同樣味道:“奇怪,這味道不對……”

那她房裏的棗泥山藥糕從何而來。

喻沅將剩下的糕點給瑩玉瑩心兩人分了,忽的想起,那日同棗泥山藥糕一同出現的,還有她窗邊的一枝木芙蓉。

孟西平好不容易解決了麻煩事,從喻府出來,又找到茶樓,剛走進包廂就被喻沅狠狠瞪了一眼。

哪有人送完禮物,自己往回收一半的,還是被誆騙走的!

孟西平:?

作者有話說:

周日愉快,熬夜頭好痛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