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的人馬還沒有到達之時,薛仁貴卻先回來了。
跟隨他而去的幾名軍漢的馬鞍上,都掛著一兩顆頭顱。
而其中頭顱最多者,當然非薛仁貴莫屬。
他的馬鞍上,足足掛了六顆。
唐軍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可憑斬首多少,獲得軍中的獎賞。
孟凡瞧見那些摩羯兵的腦袋,快步上前,急聲問道:“可有漏網之魚?”
“請將軍放心,逃走之人盡數在此,無一人漏網。”
“他好了,薛校尉辛苦了,你今日當居首功。”孟凡忍不住誇讚道。
“將軍過獎了,將軍斬首一百多人,卑職不過殺了區區六人,談何功勞。”薛仁貴謙恭的說道。
孟凡暗暗點頭讚許,難怪他日後能取得如此大的成績。
此人不僅有呂布之勇,更有範蠡之智,懂謀略,知進退,不與主帥爭功。
這樣的人不成功,還有誰能成功?
這時,李世民也從土坡上下到了穀地中,近前來說道:“薛校尉智勇雙全,留在朕的身邊做個衛尉,可惜了。看來,朕的神機將軍很欣賞你呀。朕就把你交給神機將軍,任命你為神機營副將,聽候神機將軍調遣。你意下如何?”
“末將尺寸之功,卻得陛下及將軍如此抬舉,唯有九死以報朝廷。”薛仁貴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
李世民笑著扶起他道:“朕正愁我大唐無後續之良將,襄之啊,你看這不就來了嗎?哈哈哈哈,願天下英才,皆入朕之彀中,方遂朕平生所願。”
孟凡心中暗自欣喜。
當年,他把那份名單交給蜀王李恪之時,就是想讓這些後起之秀,都從蜀王的手中入仕為佳。
這樣,蜀王就成了他們的恩主,是拔擢他們於塵土的伯樂。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管他們今後能夠坐上多高的位置,也不會忘了蜀王給予他們的知遇之恩。
如今薛仁貴經由蜀王府入仕,更成了神機營的副將。
將來自己致仕之後,他就是獨當一麵的軍機重臣。
有這樣的人輔佐蜀王,江山穩固,四夷賓服幾乎是一定的。
而李世民的心裏,也有著自己的考量。
他的考量,出發點雖然不同,卻殊途同歸,都是為了蜀王考慮。
他從蜀王府拔擢了薛仁貴,今天又委以重任,真是看重了薛仁貴與蜀王李恪之間的這層關係。
李世民的心中,已有意要扶蜀王李恪上位,魏王李泰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讓他寒了心。
如今維護著表麵上的肯定,不過是為了安撫後方,不使京師發生動亂而已。
二人各懷心事之時,就見後方的轟鳴聲越發的大了。
漫天的煙塵也隨著了了轟鳴,騰空而起,向著他們所在的地方壓來,活像一片灰色的雲彩。
長孫無忌到底派來了多少兵馬,這氣勢少說也有好幾千人。
好在陛下並沒有傷到分毫,否則,自己這個神機將軍,少不得會聽到國舅的嘮叨。
“陛下,陛下,老臣救駕來遲,請陛下贖罪。”
人馬轉過山口,長孫無忌一馬當先。人還沒到近前,嘴裏已經高聲呼喊起來。
轉瞬間,人馬齊至。
長孫無忌翻身下馬,踉踉蹌蹌的跑到李世民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老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你這不是來得挺及時的嘛?朕恕你無罪,快起來,快起來。”李世民親手伸手扶他起來,笑著說道,“不過是附馬小試牛刀而已,二百比零,輔機呀,咱們打仗的時候,何曾有過這樣的戰損比啊?這小子簡直是個天才。”
“陛下,他擅自帶陛下出營,還使陛下陷入險境,你還誇他?萬一陛下有個閃失,咱們前功盡棄不說,國家也必將陷入動亂。他可知道這其中厲害。”長孫無忌憤懣的說道。
李世民道:“你誤會附馬了,是朕執意要讓他滅了這股來犯之敵的。朕要親眼看看朕的神機營戰力到底如何,能不能與號稱高句麗精銳的摩羯兵一決高下。事實證明,朕的神機營遠勝於摩羯兵,朕的這顆心總算可以放進肚子裏了。”
李世民心中原本隻對孟凡能夠戰勝高句麗援軍有六分把握,如今已經急劇的上升到了完全信任的程度。
他敏銳的感知到,火槍兵在戰場上的決定性作用。
這件殺器,注定將成為改變戰爭方式的東西。
有了他,矮小瘦弱不再是缺陷,隻要反應靈敏,服從指揮,就算婦人也可以護關守城,甚至上陣殺敵。
四夷胡蠻,一向以體格健壯,遠勝於中原人而自鳴得意,論單兵的武力值,他們確實要勝過唐軍一籌。
但有了這燧發槍,這種局麵將一去不返。
單兵的素質,再也不是簡單的武力值所能概括的了。
“請陛下以大局為重,切不可再親身試險,您的安危,可是關係到社稷存亡的大事,怎可如此兒戲。”長孫無忌兀自有些不服氣,瞪著外甥女婿,說道,“即使陛下有命,但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完全可以護送陛下回營去,怎可聽之任之,還擺下這決死之陣。”
長孫無忌手指著滿坡的屍體,說道:“萬一這隊人馬之後,還有大軍,你將何以退敵?神機營再是厲害,沒有補給,你們能撐多久?”
“國舅教訓的是,末將知罪,請國舅息怒。”
孟凡拱手請罪,神機營的將士們個個義憤填膺。
他們打了個大勝仗,就連陛下都不住口的誇,這位國舅爺卻拿著雞毛當令箭,還沒完沒了的數落起主將來。
神機將軍不僅是他們的將軍,更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沒有神機將軍,就沒有神機營。
可以說,神機將軍的身上,寄托著他們每個火槍手的信仰,豈容他人輕易抵毀。
火槍手們漸漸聚攏來,個個麵如鐵色。
這些人如此維護自己,不是好事。
一場勝利之後,自己本該更加謹慎,如果他們明目張膽的維護自己,落在陛下眼裏,陛下又會怎麽想呢?
孟凡心裏咯噔一聲,以眼色止住了為首的那名校尉前進的步伐,高聲道:“舅舅教訓的是,甥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長樂公主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女,他叫一聲舅舅,正可謂理所應當。
他故意這樣叫,言下之意,正是要告誡自己的屬下,這是舅舅在教訓自己的外甥,而不是朝廷大員之間的相互排擠。你們作為外人,就不要進來參合了。
果然,這句話十分奏效,聞聽此言,神機營的士卒們全都停下了腳步,一臉的落寞,仿佛是被主人拋棄的忠犬一般,滿心的委屈。
由於所處的位置不同,他們不會明白,主將這麽做,其實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
長孫我忌聞言,也一下子愣住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做的有些過了。他雖身為武候大將軍,品位卻和神機將軍一般無二。
論理沒有斥責神機將軍的資格。
但如今話已出口,豈不就隻能是舅舅在斥責外甥?
“你小子這是在提醒我,品級沒你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