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將軍，火炮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你有親眼目睹，可否為老朽形容一番。”
安市城頭上，高句麗老將梁永忠與後起之秀金泰並肩而立。
眼望著城下數以十萬計的大唐軍陣，展開了對話。
“此物一響，地裂山崩，鬼哭神嚎，真開天劈地以來，第一大殺器。”
金泰極目遠眺，在對方的軍陣中，尋找著令他十分生畏的紅夷大炮的身影。
一邊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述給了梁永忠。
後者聽說後，沉默了好一陣，才有說道：“安市城的城牆高達五丈，厚約二十五步，其上可以跑馬。如此堅固的城池，就是大唐長安也不過如是。難道也敵不過這紅夷大炮的轟擊？”
“我看未必，咱們隻有找準機會，先以投石機拋射霹靂雷火彈的方法，打掉唐軍的炮營，才有長久堅守的可能。否則，安市城防破在頃刻。”
金泰不無憂慮的扭頭看向梁永忠，接著說道：“老將軍聽我一席話，末將自願留下，正是為了破解這紅夷大炮。若末將不能建功，老將軍不如早降，尚可保住全城軍民的性命。”
“否則，大炮能夠轟擊到的地方，都會成為唐國的領地。”
“老朽三朝老臣，世受皇恩，豈可輕易言降。金將軍的一番美意，老朽心領了。”
“你可發現唐軍的炮營？老朽已經有些急不可待的想要看看了。”
“會看到的，會看到的。”金泰喃喃自語，目睹著唐軍中軍大陣從中分開。
一騎烏騅自陣中央走出，馬上之人正是前不久他們還在苦苦追擊的唐國太傅，孟凡。
傳令官跟隨在唐國太傅身側，兩人突出陣前，隻走到離城門一箭之地，方才停下。
隻聽見那名傳令官喊道：“唐國太傅孟凡請安市城主梁老將軍一見。”
梁永忠眼見他們走到了城下，心知還是在射程之外。
這時候忽然想起一旁的金泰來，連忙指著城下問道：“金將軍的拋石機準頭如何？可否一石擊殺唐國太傅？”
金泰吃了一驚，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更何況，那是唐國太傅，身後還站著十萬大軍。
沒想到梁老將軍卻準備不講武德。
看來梁老將軍終於也認識到了火炮的可怕了嗎？
“老將軍何出此言？一石擊殺難度很大，幾乎不可能。”
“不過，末將這幾日已經造出了十架拋石機。若這十架拋石機一起發射，再配合霹靂雷火彈的威力，殺傷範圍還是非常大的。擊殺此時此地的唐國太傅，倒也不是難事。”
“隻是……”
眼見金泰欲言又止，梁永忠立刻追問道：“隻是什麽，金將軍但有所需，老朽都會盡量滿足。隻要能一舉擊殺這位唐國太傅，付出多高的代價，老朽也在所不惜。”
梁永忠看出來了，通過城下的整齊有序，進退有度的十萬大軍，他已經看出來了。
莫離支說的對，戰勝大唐軍隊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快殺掉他們的統率。
沒了太傅孟凡，唐軍也就沒了靈魂，再想要攻下城防堅固的安市城，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梁永忠也知道這樣做壞了規矩，也壞了自己一世英名。
但為了朝廷計，他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麽呢？
金泰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說道：“要行此事，我需要時間。”
“至少要給我一柱香的時間，讓末將去調整拋石機的彈著點。”
“在此期間，必須確保唐國太傅不會移動位置。”
“這件事老朽來辦，還有其它的要求嗎？沒有你這就去安排。”梁永忠道。
金泰一臉愕然，補充道：“梁老將軍，您確定真的要這麽做嗎？”
“軍中無戲言，怎麽，你看老朽像是開玩笑嗎？”梁永忠翻起眼睛，探頭看向城外。
護城河外一箭之地的唐國太傅，也正凝神注視著他。
“不是，末將必須提醒老將軍一句，此舉所冒的風險將會很大。”金泰不再猶豫，選擇了直言相告。
梁永忠道：“什麽風險，你不妨直言。”
“拋石機一旦位移，再想要恢複到原來的位置，又需要一柱香的時間進行調試。”
“咱們昨日好不容易也測定的那些重要位置，全都要作廢。”
“萬一剛剛調試好，唐國太傅轉身就走，與此同時，調出紅夷大炮。老將軍想過沒有，咱們豈不是完了？”金泰慎重的瞪著梁永忠。
梁永忠剛毅的嘴角**了一下，眼神堅定的說道：“有我梁永忠在，高句麗完不了。”
“你隻需要記得，一柱香之後，一定要不顧一切的發射你的霹靂雷火彈就是了。安市城的存亡在此一舉。”
“金將軍，老朽看得出來，你是個值得托付之下，莫離支的眼光還是有的，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做吧！萬一真如你所言，那隻能證明，我大高句麗氣數已盡。”
梁永忠舉目看向城下，滿目滄桑。
“末將領命！”金泰再不多言，轉身跑下牆頭，去調試城內的二十架拋石機的位置去了。
昨天他就已經把護城河外的廣大土地都劃分成了一個個方格。
二十架拋石機分別被他安置在廣大的東麵戰線上，位置相對分散。
還好他已經給拋石機裝上了車輪。
緊急時刻，可以用馬拉著快速機動位置。
就在他還沒來得及跑下城頭之時，隻聽身後城上的梁老將軍說道：“放老朽下去！”
梁老將軍隻身坐著吊籃，下到城牆外麵的護城河邊，過河去見唐國太傅去了。
金泰聞言，腳步猛然停頓，心裏咯噔一聲，差點沒一頭從階梯上摔下去。
“金泰啊，金泰，你怎麽這麽笨？”
梁老將軍能有什麽方法，能讓唐國太傅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自己來打？
隻有他自己跟唐國太傅呆在一起，才不會令唐軍起疑。
梁老將軍這是想與唐國太傅同歸於盡啦！
金泰心痛到了極點，轉身想要跑到城樓上去，又停下了腳步。
看著城上熊熊燃燒的火油，他忽然明白了老將軍的良苦用心。
戰死沙場是每個宿將的命運，也同樣是他們最高的榮耀。
與其死於炮火之下，不如與敵帥同歸於盡，才更顯其價值。
金泰捫心自問，如果易位而處，他也會選擇同樣的道路。
“梁老將軍，末將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你的血肉都將會灑在你為之奮鬥終身的地方，與安市城融為一體。”
“你將會成為安市城的守護神，活在安市城每個百姓的心裏。活在高句麗每個百姓的心裏。”
金泰一咬牙，大步朝城下跑去，熱淚不由自主的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