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到了考試的季節。醫學院的學生大多臨時抱佛腳,於是,我們又開始熬通宵,這就是平常不努力的惡果。
上海的冬天陰冷刺骨,實在難熬,而且由於臭美,要突顯雙腿的婀娜、修長,許多女生都不穿毛褲,最多也就是穿條緊身的秋褲,自然是美麗凍人。還有更多學生開始提著暖瓶去上自習,這樣可以節省回宿舍喝水的時間。在這樣的人群裏,每次都會有我。
我和韓宇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考前衝擊,我們還是一前一後坐著,偶爾一左一右,中間卻會空著一個座位。不過到晚上八九點的時候,韓宇總會帶著我去吃夜宵。食堂裏的夜宵種類很多,最好吃的就是醬鴨。高年級在外麵實習的師兄師姐們因為沒有考試,每晚都會溜回學校勤工儉學,在食堂門口支了好幾個大排檔,那也是我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奇怪的是,韓宇和他們仿佛早就認識,每次去都會和攤主稱兄道弟,嬉皮笑臉地開玩笑。
終於開始考試了,我最開心的就是考《寄生蟲》這門課,因為那是我的強項。實驗課的老師把我們集合到教室門口,在後門排好隊,教室裏放著十幾張桌子,按順序編號,每張桌子上或放實體標本,或放顯微鏡及鏡下玻璃片。每位同學手裏拿著一張空白答題紙,看完一個標本就寫下一個答案,老師每隔十秒吹一次口哨,放一個同學進去,所以當每張桌子前都有人時,每隔十秒聽到老師的哨響,裏麵的同學就會瞬間換位移行,這是非常搞笑的。因為做完的同學必須從前門出去,所以大家沒有私下交談的機會。
我誌得意滿地考完這一門,結果自然很好,得了一百分。但是,《生理》和《生化》這兩門課就很讓我頭疼。《生化》考試的前一天,上海竟下了場大雪,就在那個晚上,我的熱水袋居然在我半夢半醒中漏了,我隻好擠進小胖的被窩,一起哆哆嗦嗦地挨到天明。
終於把讓我頭疼的兩門考完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考得怎麽樣,懷著忐忑的心情繼續準備接下來的考試。後來,有謠言說近三分之一的同學這兩門課都不及格,搞得同學們惶惶不可終日。
終於隻剩最後一門了,我一如既往地抱著書前往教室,遠遠地,就看見教學樓前有好多的同學在圍觀。我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於是饒有興趣地湊了過去。
咦,真是奇怪,為什麽花容盡失的紫萱同學在抓著生化老師的胳膊哭訴?老師看見圍觀的同學很多,總想抽身離去,無奈紫萱同學就是緊抓不放,所以一來二去的看上去頗有些曖昧。我正在雲山霧罩地摸不著頭腦之際,小胖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神秘地湊近我耳邊告訴我:“紫萱的生化沒過,在向老師求情加分呢!”
我立即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問:“那,那……那我呢?”
小胖拖長著聲音,異常沉痛地說了一句:“你——呀,唉!馬馬虎虎過了吧!”
我長籲一口氣,然後才恢複了幾許神誌,“那韓宇呢?還有你和大胖呢?”
小胖恨鐵不成鋼地用白眼看著我,“你現在才想起來問我們的情況啊?!”
我連忙賠笑道:“這個,這個……不是被嚇傻了嘛!”
小胖斜了我一眼,說:“還是老天保佑咱們都過了。要不是你半夜三更地折騰我,我肯定還能考得再好一點兒。不過,這次有近一半的人至少掛了一門,所以咱們還是知足吧!”
我也直念阿彌陀佛,像我這樣容易滿足的人,能過就心滿意足了。
走進教室,我自然告訴了韓宇這個好消息,同時也匯報了教學樓前的所見所聞。韓宇不由得扼腕歎息道:“又一位好同誌被斬落於馬前!”
當考試這座沉重的大山終於卸掉以後,又到了我們分別的季節。我是那種一提回家就燦爛、對回家的艱辛曆程視若無睹的家夥。韓宇對我過於興奮的神情很不滿,特別對我回家一次就翻臉的往事耿耿於懷。
我安慰他道:“不會的,不會的,你隻要別往我家裏寫信就可以了。”
當我開開心心地坐上回家的火車時,我都沒有料到我竟然再次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回到家裏,好朋友再次聚齊,出於羞愧,我沒把跟韓宇和好的事告訴小米。那個冬天,我們依然經常騎車去郊外,或者帶著氣槍去打靶。
返校前的一天,我被張率從家裏叫了出去。
張率其實是我心中的一根魚刺。我年齡不大時就有些花癡,從來都喜歡看帥哥,不論是電視裏的還是電影裏的。雖然那時我還比較靦腆,不像現在表達感情很直接,但還是會暗暗地喜歡、偷偷地琢磨。張率長得高高的,五官很像古天樂,當然沒那麽黑,也有些像《神雕俠侶》的“小白臉”。張率具有理科男生的一切典型特點——聰明機智,酷愛籃球,喝啤酒,滿身哥兒們義氣。
張率的父親和我父親是老相識,據說在我們小時候兩家還是鄰居,不過關於這些事情,我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比如他和他弟弟從河裏抓了許多青蛙,然後就在小朋友的圍觀下進行解剖,這導致我對張率很是崇拜。
高一時,他轉學到我們班,正好坐在我後麵。有一次考英語,我還在座位上抓耳撓腮之際,他已經交卷了。經過我的座位時,他扔給我一張小紙條,上書某題的正確答案。某次課間休息,男生在操場上踢足球,女生在邊上跳繩,而我就被這位帥哥大腳送上的飛速運轉的足球撞翻在地,當時我很丟臉地哀哀哭泣著,他卻大義凜然地一邊撿球一邊嚷道:“誰讓你們在這裏玩的?”我氣得牙根都在發癢,從此對他視若路人。
張率很少和老牛、林曉軍、陳文等人一起踢球,但他的鬼主意極多,為我們的每一次活動出謀劃策,所以很快就成為我們這個圈子裏的骨幹力量。大家在他的帶領下幹了許多為非作歹的壞事,讓父母們都很擔心。我也在這種偶像崇拜的衝動下動過一點點小心思,在他的麵前總是含蓄溫柔,裝大尾巴狼。
張率對我的態度卻讓我有些受不了,他抓住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個機會挖苦諷刺我,動輒嘲笑道:“你是豬啊!”不論是在我長胖的時候或者是我們在一起打撲克的時候。我被他打擊得煩了,進而有些傷心、失望,於是徹底拋棄了偽裝,不搭理他了。
但是,當張率把我叫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向我表白時,我卻再一次怦然心動。原來,他是喜歡我的啊!所有的諷刺和挖苦,都是假象,於是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然而,就在這一念之間,我忘記了韓宇。
我雖然頭暈了一下,心中也一陣狂喜,可是韓宇的身影卻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我隻好對張率實話實說,諸如“你告白得晚了,有人已先下手為強”。可是看到帥哥那憂鬱的眼神,我雖然沒有說什麽,心卻軟了。
當我離開家回學校時,朋友們都去送我。車啟動時,在一片“再見”聲中,我看到張率也在向我揮手。那隻晃動的手,後來在我腦海中時時浮現,讓我很煩躁。
我是和我父親在浙大的兩個弟子同行,一起坐上開往上海的列車的,這兩個人也是我們杭州之行時負責招待工作的兩位師兄。這兩位可是厲害人物,一上車就張羅吃喝,還劃拳鬥嘴,雖然我不會劃拳,可看著他們的熱鬧勁兒就不自覺地喜笑顏開。我們仨對麵坐著兩位上海某著名工科學校的學生,一男一女,男生很是殷勤地照顧女生,可能是一對情侶。或許是同行的師兄實在太鬧騰了,對麵的男生終於忍無可忍,向他們提出了警告。他倆對視一眼,總算踏踏實實地坐回了位子上。
可是沒多久,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特別像臭鹹魚。我抬眼一看,天,兩位師兄脫掉了鞋子,露出五彩斑斕的襪子,並將他們“色香味”俱全的腳丫子伸到了對麵的座位上。我還沒來得及抱怨,就瞥見兩位師兄直衝我眨眼,原來他們是在報複那一男一女。
對麵的男生看起來很鬱悶,緊閉雙眼,鼻翼不停地翕動著,看得出來,他忍得很辛苦。
師兄們小施懲戒之後,倒也沒有繼續作惡,把腳放回鞋裏,但是他倆接下來的喧鬧就無人再提異議。後來,那個男生再也不和他倆說話了,隻和我交談,當他聽說我是醫學院的學生時,頓時來了興趣,並表示一定要擇日去我們學校參觀。我隻好給他留下了房間號和宿舍的電話號碼。
剛出火車站,我就看見韓宇在出口處翹首以盼。我依稀記得韓宇曾經說過他不會送我離開,但隻要我回來,不管有多大的風雨,他都會出現在我麵前。
回到學校,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經常一個人發呆,晚上聽著JoyFM,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其中的關鍵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誰。
韓宇看出了我的反常,時不時地帶我出去散心,可是我的心情依然無法好轉,畢竟張率和我的交情就是光按日子數,也應該比與韓宇的深厚許多。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天又一天,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韓宇。
終於,韓宇的忍耐到了極限。
那天晚上,我們站在教室後麵的小花園裏,天很黑,隻有昏暗的路燈把韓宇和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我想說些什麽,卻無從說起。當我語無倫次地把還是做普通朋友的中心思想表達清楚以後,韓宇一直沉默著。他的臉藏在樹影下,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過了好久,韓宇說:“他是誰?”
我大驚,難道韓宇有異常的感知能力?我的沉默等於默認。
我們就這樣分手了,而且罪魁禍首又是我。奇怪的是,分手並沒有讓我高興起來。我又恢複了一個人上自習的生活,而韓宇仿佛從我眼前消失了一樣,連大課都隻能看見他匆匆忙忙的身影。醫學院的課程並不會因為我心情惡劣而有所減少,《免疫學》、《藥理學》、《病理學》等科目呼嘯而來,其實幸好有繁重的功課擠占了我的時間,隻是我的形單影隻再次落入廣大群眾那雪亮的法眼。
不過,生活並不是一成不變的,間或也有一些小插曲分散我的注意力,比如那個在火車上認識的帥哥真的找到了我的寢室。
當他坐在我們寢室裏對我們學校評頭論足時,我的耐心到了極點。他跟宿舍裏的每一位美女油嘴滑舌,甚至連來我們宿舍串門的美眉也不放過。
我把小胖拉到門外商量對策,再一次被小胖埋怨了,“瞧你,引狼入室吧?”
我很慚愧,和小胖悄悄商量著應該如何將瘟神送走。我們都還修煉得不夠,沒有足夠的勇氣將人直接轟出去。
安排妥當,我和小胖回到宿舍,一進門就看見大胖和老江一臉苦相,而名牌大學的帥哥於吞雲吐霧之中繼續用語言的垃圾汙染著我們,他的周圍已積聚了一地煙灰。
隔壁的美眉敲門進來,怒道:“你們幹嗎呢?老師等你們開會呢!”
我們幾個如釋重負,連忙順坡下驢,“哎呀,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帥哥很鬱悶,抱怨道:“你還沒請我去食堂吃飯呢!那裏美眉最多了。”他忽然狐疑地轉頭對我說,“你們老師怎麽會星期天開會啊?”
我被將了一軍,正在遲疑,大胖接了一句:“你又不是我們學校的,管那麽多幹嗎?”我對大胖油然而生敬佩。
韓宇的行蹤一直飄忽不定,好像逃課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我雖然和他分手了,但還是會下意識地關注與他有關的一切新聞。教室裏隻要有他的身影,我就悵然若失;如果他不出現,我卻會坐立難安。有時,我看見韓宇和廣播台的女生混在一起,他們的大聲說笑在我聽來是如此刺耳。這其中有個外號叫小兔的女生,她是紫萱的室友,身材魁梧,性情豪爽,江湖兄弟不計其數,但是她舞姿曼妙,每次在舞會上不但頗具風韻而且還引人注目,仿佛舞動著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靈魂。不過,她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就是動不動就拍一下韓宇的頭。韓宇起初還躲閃,閃爍的眼光會從我身上一掃而過,估計後來他也習慣了,就不再躲閃,但我每次看見時,心頭總會沒來由地湧上一股怒氣。
紫萱依然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由於我們係、臨床係和公共衛生係仍繼續上共同的課程,因此每次上課時我們都會坐在同一間教室裏。紫萱愛遲到,我們幾百號人經常向紫萱行注目禮。女生都非常關注紫萱穿了什麽衣服、梳了什麽發型、戴了什麽別致的發卡,還如數家珍,並且紫萱的這些服飾也成為全年級女生追趕時尚的風向標。她曾經穿過一條很酷的牛仔褲,右腿上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龍,這讓我每次見到她都情不自禁地看她修長而猙獰的雙腿。
隨著才藝慢慢顯露,紫萱成為學校各項文藝演出的當紅小旦、深受老師和同學喜歡的節目主持人。紫萱並非小肚雞腸的人,更非小家碧玉,她具有一種豪邁的氣質,所以很多時候她都落落大方,見到像我這樣的無名小輩也表現得和藹可親。
又一門令我厭煩的課程隆重登場了,那就是《藥理學》。其實我並不煩上大課,隻是每次做實驗都要和小白鼠做搏鬥,這頗令人頭疼。本來我對那些可憐的小白鼠還很同情,因為每次我們做完實驗後,老師大多要求我們立即給小白鼠執行死刑,不管是頸椎法還是注射空氣,它們都很可憐。直到某一個晚上,被它們驚嚇了後,我徹底改變了以前的看法,開始質疑自己那異常廉價的同情心。
傾慕紫萱的男生很多,甚至還有男生為討她的歡心,特地從實驗課上偷了四隻小白鼠,送給她們宿舍豢養。
紫萱的宿舍在五樓的東側,而我們的宿舍在最西側,當我們聽說她的小白鼠逃走後雖驚恐了一番,但看在相距遙遠的分上,並未放在心上。
期中考試來臨,我回顧了一下自己前半學期的所作所為,這才發現原來我除了掙紮以外,竟是一事無成。我看著《免疫學》課本上的IgM、CD,它們既不認識我,我也好像從未見過它們,不禁越看那些免疫因子越覺得無趣。熬到半夜兩點,我仍對它們全無印象,隻好灰溜溜地回到宿舍,寄希望於明天發生點兒奇跡。等我躺到**,睡意襲來時,朦朦朧朧之中,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頭上亂拱,迷迷糊糊之中我順手一摸,天,一個毛茸茸、熱乎乎的小東西從我指尖溜走了。我猛地一下被嚇醒了,厲聲尖叫起來。
大胖、小胖和老江也被我的淒慘叫聲嚇醒了,從蚊帳裏伸出頭來,看見我表情驚恐、衣衫不整、哆哆嗦嗦地站在地上。搞清楚來龍去脈之後,她們比我還激動,紛紛指手畫腳,出謀劃策,卻沒有一個人從被窩裏鑽出來與我一起奮戰,我當時覺得真是遇人不淑。
於是,在她們的唧唧喳喳聲中,我好幾次差點兒就抓住了那個小家夥,但由於我天生就不忍心用手和它做親密接觸而放棄。後來,它好像沒有動靜了,我也實在累得不行了,於是決定聽之任之,再次躺在已慘遭它**的被窩裏,用被子將頭緊緊地蒙住,耳朵卻豎起來,非常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忽然,我感覺到頭頂上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說時遲那時快,我猛地用毛巾將那個潛伏著的敵人捂住了。就這樣,我的驚惶之夜結束了。
室友們都強烈要求把這隻小白鼠從五樓上扔下去,不知道為什麽,我並沒有同意,還是把它裝進了一個小紙箱,在聆聽了一夜它撓紙箱的聲音後,第二天一早我把它送回了紫萱的宿舍。
接下來的考試對我來說像晴天霹靂一樣,我猶如一個目不識丁的人一樣對著試卷發呆,每個字我都認識,組合起來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還好大多是選擇題,我可以用各種方法得到答案,比如默念一個字,數一數筆畫,如果是3的倍數就選C,是4的倍數就選D;還有就是抓鬮。可是這樣回答起來速度實在太快了,當我又疊了數隻紙鶴、百無聊賴之時,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同學,你哪裏不舒服嗎?”
我猛然驚醒,趕緊回答:“嗯,肚子有點兒疼。”
那次考試我沒過,韓宇也沒過。其實我對自己的五十七分還頗為自得,抓鬮抓出來的呃!不過,這已經是我有史以來最低的成績了。韓宇沒過倒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他神龍見首不見尾,逃的課太多了。
接下來,班裏改選班委。在此之前,我是團委的閑散幹事。改選完畢,我雖然榜上有名,但係辦老師仍將我請進了她的辦公室。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於是乖乖地坐到了老師麵前。老師婉轉地向我傳達了取消團委幹事閑職的決定,我心中正喜,不料老師接下來的話讓我鬱悶了許久。
“林立夏,這次考試怎麽回事?你和韓宇都沒過。你們談談戀愛,我們雖然不讚成,但也不能反對。可是你們也太折騰了,影響學習就不應該了吧?”
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可卻無言以對。
老師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房間裏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終於,她歎了一口氣,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們上學期都分別拿了獎學金,這學期不但曠課,居然還考試不及格!你要好好想想呀!”
從辦公室裏出來,鬱悶和沮喪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知道韓宇很會討老師喜歡,可是我卻被老師臭罵了一頓。
回到宿舍裏,我躺在**,凝視著斑駁的天花板,眼淚順著臉龐流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或許淚水擾亂了思緒,讓我無法看清自己的心意。
躺在**時間長了實在有些無聊,我便隻身一人坐公交去了外灘,那裏是韓宇第一次帶著我去外灘坐渡輪的地方。那天晚上,星星在天空上眨著眼睛,遠處漁船上的燈火忽明忽暗,江風吹拂著我和韓宇的臉龐,那時浦西燈火輝煌,而浦東卻幾乎一片黑暗。我們來來回回地往返於浦江兩岸,曾經說過一些甜蜜的話吧?依稀有,卻並不真切。路邊有一家排骨年糕店,好吃而不貴,當時韓宇看我那麽喜歡,就對我說要帶我吃遍全上海的排骨年糕店。然而,現在才吃了兩三家吧?
“我想這些幹什麽?”站在江邊,對著渾濁的江水,我甩了甩頭,告訴自己,“過去的就這樣過去吧,明天的太陽照樣還會升起!”
一轉眼五一就到了。九十年代初期的五一還沒有七天長假,最多也就三天。韓宇回北京了,我和上海的中學同學搞了一個老鄉會,去交大的閔行分部住了幾天。
五一後,我的生日很快就到了,對,那天是立夏。我過十八歲生日時,韓宇送給我一串藍色的風鈴,我把它掛在蚊帳上,每逢翻身或下床時就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招來大胖、小胖無數白眼。
大胖和小胖是兩個極有生活情趣的美眉,她們熱衷於在宿舍老師嚴禁煙火的三令五申下,做些與油鹽醬醋有關的、極富女性魅力的瑣事。而可憐的我,由於是獨生子女,再加上高考的壓力,造成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愚鈍,當然就隻剩了一個飯後刷碗的差事,因為那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
當我在宿舍裏享受完她們給我準備的生日大餐、灰溜溜地刷完鍋碗瓢盆以後,就決定去教室把白天占座的書拿回來,放假一晚,讓自己輕鬆一下。
教室裏依然是那些叫不出名字卻熟悉的麵孔。我走近我占的座位,發現書下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盒精裝的巧克力和一個卡通筆袋。
其實,我心裏已隱隱猜到是誰送的,但是當我看到韓宇簡簡單單的“生日快樂”的留言時,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他和別的女生嬉笑的神情,以及我被老師訓斥的慘樣,新仇舊恨迅速湧上心頭。像我這樣小氣又愛找別扭、自卑又自傲的女子,從未檢討過自己,心中想:“斷了就斷了,還招我幹什麽呢!”
於是,我黑著臉回到宿舍,把所有與韓宇有關的小禮物、小卡片匯到一起,裝到一個小箱子裏,再次往教室走去。
我找遍了所有的教室,總算發現了他的茶杯,而韓宇正好不在。我像做賊一樣偷偷把箱子放到他的書下,在若幹好奇眼光的注視下溜之大吉。
回到宿舍,我打牌,玩鬧,忙得不亦樂乎。
快十點的時候,宿舍管理員以高亢的聲音叫道:“523的林立夏,你們班的東原找你!”好奇怪,東原找我幹什麽?
說到這裏,我得先隆重地介紹一下東原,他是一位上海帥哥,除了有點兒黑以外,長得非常像那個讓我流口水的仔仔,特別像仔仔不裝深沉隻搞笑的時候。他有一個嬌俏可人的上海小美眉不離左右,他倆有一個同樣的喜好,那就是萬分熱愛張國榮。當然,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韓宇的死黨。
我走到樓下,隻見東原皺著眉站在樓下,手裏還捧著那個似曾相識的小箱子,我覺得大事不妙,看來有人要為韓宇出頭了。
果不其然,東原用平常少有的低沉嗓音質問我:“林立夏,你這是幹什麽呢?”他用手指了指那個箱子。
我被噎住了,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短暫的沉默後,東原說:“算了,也不是我找你,真正找你的人在那兒呢!”東原把箱子塞到我手裏,朝林蔭道的方向努了努嘴,然後轉身離去,我這才發現原來韓宇一直站在那裏。
我們還是並肩坐在操場的看台上,不過這一次,我們都沉默無語。我注意到韓宇穿著一雙拖鞋,腳踝處裹著厚厚的紗布,不由自主地問道:“你的腳怎麽了?”我仿佛忘了幾個小時前收到禮物時沒來由的怒氣。
韓宇看了我一眼,悶聲回答:“我還以為你看不到呢!”
我被他一句話堵了回來,隻好繼續啞口無言。
韓宇看我又恢複了沉默,給了我一個白眼,便對著操場的空氣道:“是回北京摔傷的,已經瘸了好幾天了。”
我把這句話理解為他對我的回答,便趕緊哦了一聲。
韓宇看著我沒心沒肺的樣子,臉色變得更加嚴肅,“這個箱子你拿回去,還給我我也沒用。禮物你也收著,你就當我是普通同學好了,以後也不用看見我就躲到一邊,我也不會吃掉你!”
“我都沒有機會看見你,還躲你幹嗎?”我很不服氣地回答,話音剛落,自己又有些後悔。
韓宇聽見這句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隨即又正了正,“熄燈了,回去吧!”此時我才注意到遠處的女生宿舍已經由剛才的燈火通明變成漆黑一片,頓時慌了神,說了聲“再見”後抬腳就要向宿舍奔去,韓宇一把拉住我,把箱子塞進我手裏。我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他已向男生宿舍方向走去。
我一邊抱著箱子狂奔,一邊恨恨地想:“為什麽每次單獨和他在一起,我都像一個受氣包一樣?”我在宿舍大媽關門前的一瞬間衝進了女生宿舍。
其實熄燈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媽要關大門,隻要稍晚一步,你就要可憐巴巴地站在樓門外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直至大媽心滿意足地開門為止。大胖最可憐,有一次口頭檢討一直未能通過,在門外罰站了近一個小時,許諾第二天一定將書麵檢討奉上,方才得以入內。我一直懷疑這位大媽嫉妒廣大女同學青春年少,所以有施虐心理,直到後來在很多大學女生宿舍暫住,也遭受了同樣冷遇後,方才明白原來都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每天抱著《免疫學》在教室與宿舍之間穿梭。我不想在期末考試的成績單上再來個紅燈,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埋頭苦讀。
生活枯燥而乏味,張率偶爾給我來信,有時他信裏講述的工科男生的無厘頭生活,竟能帶給我一些快樂。他還是那樣樂觀、開朗、活潑,於是我對他的大學生活很是向往。不過,他的信裏經常有錯別字,每封信裏我都能找出來十個八個的,屢次提醒,他也沒怎麽進步,這讓我覺得很沒有成就感。
每年的五月,我們學校都有一個比賽——青春風采大賽。不論年級和係別,隻要有自信、有才藝、敢報名參加,都有可能奪得桂冠。每逢此時,我們都會大飽眼福,但大一時隻有看的份兒。到了大二,人人都已沒了大一的老土和遲鈍,年級裏的活躍分子紛紛踴躍報名,比如我們的班長、自稱賈寶玉的哥哥的曾貴玉,再比如韓宇的死黨——東原。
東原是標準的榮迷,他不僅喜歡,還經常付諸行動,在不同的場合,他都會選擇唱張國榮的歌來直抒胸臆,當然這次風采大賽也不會例外。不過,這次才藝表演他挑了一首快歌,歌名是《側麵》。可能是覺得如果沒人伴舞的話會顯得單調,於是,東原的魔爪就伸向了我和另外兩名女生。
在好說歹說都未能奏效之後,東原搬出了班長、書記等前來救駕,並許諾請我們三個吃肯德基,我們就很勉強地答應了。
在排練的過程中,我由於經常出入東原的宿舍,不可避免地也會與韓宇碰麵。韓宇一般躺在**看書,偶爾也會發表一點兒意見,慢慢地,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那麽尷尬了。我注意到,整個宿舍裏隻有韓宇的床鋪是幹淨整潔的。
其實,我從小到大在公眾場合唱歌跳舞的次數屈指可數,比如小學五年級時跳過《采蘑菇的小姑娘》,初中時跳過《讓世界充滿愛》、《孤獨的牧羊人》,高一時還跳過一次我連歌名都忘記的舞蹈。瞧瞧,我跳舞的次數連一隻手都沒數完。現在東原要趕鴨子上架,而且還是所謂的勁舞,我對自己站在舞台上的形象實在不看好。不過,看在音樂是張國榮原唱的分上,再加上東原特地請來了我們係擅長跳舞的學姐編排舞蹈,我們還是頗為認真地準備了。所以,臨到出場的前一天,我們已經配合得像模像樣了。
到了比賽那天,我們還統一了服裝。東原自然是T恤仔褲,看上去非常精神。我們三個伴舞女郎上身穿件白色的寬大廣告衫,下麵是黑色緊身的中褲,雖然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是如此的樸素,但在當時那絕對是比較時尚的穿著!
當東原隨著卡拉OK,酷酷地唱到“猶如巡行和表演,你眼光隻接觸我側麵。沉迷神情亂閃,你所知的我其實是那麵”時,我們的群魔亂舞也開始了。平常排練東原唱得挺不錯的,可正式比賽那天他發揮得不理想,當唱到“看著我吧對住我吧透視我吧可感到驚訝,你是你吧我是我吧這是愛吧可需要消化”時,可能“吧”字太多,他唱完上句,下句哽在喉嚨裏半天沒出來,於是台下一片哄笑。我們三個也憋著笑堅持在他身後蹦蹦跳跳。
結果,東原沒能進決賽,反倒是我們三個女生和這個舞蹈被老師看上了,留用至決賽活躍氣氛。看在東原傷心失望的分上,我們不但沒讓他請我們吃肯德基,反倒自掏腰包請他吃大排檔。
決賽那天,作為不重要的配角,我們幾個一直躲在後台唧唧喳喳的,看著參加比賽的精英們或麵色慘白念念有詞,或精神亢奮表情誇張,更有默默無語麵壁思過的。偶爾我也看見韓宇風風火火地跑上跑下,看來他們廣播台又插了一杠子。
像這種重大的晚會現場,全校師生都感興趣,禮堂裏擠得滿滿的。當我們把自己的任務完成,達到了烘托現場氣氛的目的後,就飛速地下場,我擠到大胖、小胖早給我占好的座位上,盡情欣賞同學的表演。
那天晚上,全體師生最看好的節目是影像係某男生的京劇,他居然反串花旦,唱了一出《霸王別姬》。他的虞姬扮相俊美,身材苗條,就是一米八的身高顯得有些突兀。當他做了一個下腰動作橫劍自刎之後,台下掌聲雷動。我總算明白熄燈前從男生宿舍裏傳來的高亢女聲是出自何處了,隻覺得萬分崇拜。
冠軍是臨床係大五即將畢業的師姐,她唱了一首《掌聲響起》,特別是開頭的“孤獨站在這舞台,聽到掌聲響起來,我的心中有無限感慨。多少青春不在,多少情懷已更改,我還擁有你的愛”,唱得深情而動人,引得台下高年級學生唏噓一片。我越看師姐越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絞盡腦汁方才想起來,上學期期末她在食堂門口和又高又胖的男友賣過大排檔。
不過,最靚麗、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主持人紫萱,她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白色泡泡紗的連身小短裙,極像童話中的小公主。當她嫋嫋婷婷地站在舞台上時,引來全校女生妒忌的目光,射出小飛刀無數;男生則嘖嘖稱讚,口水三千尺。
晚會結束了,離開大禮堂之前,我偶爾回頭,發現韓宇和紫萱正在竊竊私語。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倆站在一起是如此的般配,而紫萱是如此的漂亮。當我把這一幕深深地刻在腦海裏之後,繼續嘻嘻哈哈地向宿舍走去。
五月飛速而過,又到了女生們穿裙子的季節,一時間姹紫嫣紅、爭奇鬥豔。
六一過後,我總算收到了張率寄來的生日禮物,一本謝爾頓的《假如明天來臨》。其實這本書以及電視劇我高中時就看過了,隻是在收到此書時,我才發現我已經許久沒有他的消息了。
收到書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張率的來信。我迫不及待地撕開,這才知道了他消失的原因——他患急性闌尾炎住院了。雖然我並沒有考慮清楚是否接受他的心意,可是從得知他生病住院那一刻起,我就緊張起來,除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搞笑的回信,安慰他要戰勝病魔,早日出院,還偶爾在上課的時候會走神,腦海中浮現他嬉笑的神情和俊俏的臉。
這段時間,我看了大量王朔的小說,著迷於王朔的文字表達方式,幽默生動的文字和輕鬆調侃的文風,都深深吸引著我。在那種輕佻的語言後麵隱藏著一種嚴肅,這也是我對他和他的文字充滿敬意的原因。當時我一衝動就買了套《王朔全集》,不過各本書的下場卻不一樣,隻有《純情卷》被我翻得稀爛,我喜歡的都是那些在最後關頭能打動我的文章,比如《浮出海麵》、《過把癮》、《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動物凶猛》等。小說裏隨處可見的北京話讓我倍感親切,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細細想來原來是韓宇偶爾也會這樣說話。看來,不談戀愛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多看了些書,就算是小說也無妨。
期末考試還是老樣子,停課後大家複習兩三天考一門,再複習兩三天考一門,這樣的好處就在於所有臨時抱佛腳的同學能將某門功課在瘋狂地記憶後,又一股腦兒地於考試現場倒出,再接著輕裝準備下一門。
當我考完最後一門後,發現自己大腦裏空空如也,仿佛這學期沒有在腦海中留下任何痕跡,無論是功課還是其他的事情。
又是一年回家時,火車上的擁擠簡直讓人有苦難言。其實暑假回家還好,至少使勁擠擠能上個廁所,如果是春運期間,那就不好說了,得提前半個小時出發,好不容易擠到廁所邊上,還得把裏麵躲著的人叫出來,方能進去。男生好辦一些,他們總是等到車停靠在某一站時,從窗子翻出車外到站台上解決問題。
在火車的轟鳴聲中,我一邊苦苦地思索著我那已經逝去的上半年,並對即將來臨的下半年進行展望,甚至還憧憬了一下看到病愈後的張率時我異常激動的情形。
我剛回到家,就得到了一個令人激動的消息:我家要由兩居室換成三居室了,還是南北通透,冬暖夏涼。我激動地環顧了一下現在的家,決定去看望早已回家養病的張率,並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去張率家,不過,上一次去還是高三畢業以後。那時高考剛結束,所有的同學都忙著在畢業紀念冊上互相留言。有同學在我的留言本上這樣寫道:“自信是一個人最美麗的時刻,請多一些自信吧!”對於這句話,我一直有些不平,都畢業了,還來教訓我!當然,紀念冊上更多的還是褒獎和勉勵,以及離別的惆悵。當我坐在桌前苦思冥想,打算大展拳腳賣弄我的文筆時,張率也把他的本子扔到了我的桌上,隨後揚長而去。
我好不容易擠出一些華麗的辭藻把張率的紀念冊填滿,卻發現他早已不知所蹤,而第二天我們就正式離校了。我有些犯愁,小米說:“要不我們送到他家裏去吧?”
張率的家其實就在學校附近。林曉軍和陳文告訴我們地址後,就自顧自地踢球去了,我隻能和小米一起向張率家走去。
到了他家樓下,小米怎樣也不肯上樓,我隻好獨自上樓,還頗為溫柔地敲了他家的大門。不過,當張率打開門時,我麵前出現的意想不到的情景讓我撲哧一聲笑了,原來帥哥腰上圍著圍裙,手裏拿著鍋鏟,這副樣子實在令人忍俊不禁。張率也非常意外,沒想到是我來了,對我喜笑顏開的表情也非常不滿,粗聲粗氣地問:“你來幹嗎?”
我趕緊遞上他的畢業紀念冊,說:“我來還你這個!”說完,我立即倉皇逃竄,卻在樓梯裏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當然,我也聽到了他憤憤地使勁關門的聲音。
這都是兩年前的往事了。
現在,張率對我來到他家門前的事情仍是毫不知情,此時的他估計正躺在**呼呼大睡吧。當我敲門數下卻無人回應,正準備轉身離去之時,門卻忽然開了,從裏麵伸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頭上還頂著雞窩般的亂發。這張臉在看見我之後頓時出現了萬分驚愕的表情,因為張率沒想到我會來。
這一次我有幸進入他家,而且還參觀了他的小窩。**當然是亂七八糟的,房間裏居然沒有凳子,我隻好尷尬地站在那裏,問他:“你的病好些了嗎?”
張率拍拍胸脯,回答:“你瞧,沒問題了。”
不知道為什麽,從看見他的那一刹那起,我就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雖然他的頭發淩亂,臉上還有睡意,長得還是那樣的精神,但是我內心的淡漠卻和我想象中有很大的出入。我不禁問自己:“看到他,我不是應該心如小鹿亂跳嗎?”我有些困惑。
我和張率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我和他講王朔,他說不認識;他給我講計算機C語言,我卻越聽越茫然。我不知道哪裏出錯了,隻是明白想象和現實出現了嚴重的分歧。
回家的路上,我已經沒有了去時的興奮。這一切比他當初向我告白還要來得突然,就仿佛你舍掉一切才得到手的東西,在和它麵對時,它卻並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而且,在那一刹那,我把它最初留在我記憶中的樣子也忘記了。
那天晚上,我陷入了恐慌。
後來的幾天,我被朋友們頻頻叫出去,張率也總會出現。他好像迷上了車技,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輛山地車,經常在我們麵前表演危險動作。可是,這一切再也無法引起我的興趣,我隻是淡淡地看著。
接下來,我會大部分時間留在家裏,不太出去瘋了,父親的二八式永久我也不騎了。父親覺得很奇怪,“這孩子,怎麽突然開始修身養性了呢?”我偶爾出門,會碰見騎著車在街上溜達的張率,他總是問我:“有空嗎?”而我總是回答“現在有事,沒空”。漸漸地,他也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就算偶爾一大堆人聚在一起,我們也裝作誰也沒看見誰,視彼此為透明。
這個暑假很是無聊,好像沒有任何能引起我興趣的事情發生,直到林曉軍做了一個宏偉決定——趁著沒開學,去北京。這個激動人心的計劃一經提出,立即得到了我的熱烈響應。其實,老牛、小米、阿乖甚至還有風兒本來就在北京上學,但是我和林曉軍的加盟還是讓大家興奮不已。老牛考慮問題很周全,寫信給還留在學校的老鄉寄來了兩個學生證,就等著我搬完家後啟程了。
八月中旬,父親終於拿到了鑰匙,於是全家都投入到搬家的戰鬥之中。搬家那天,本來是打算去街上找人幫忙的,可是一大早,我的哥兒們叫來一大堆我的中學同學堵在我家門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把我家的東西搬運完畢。我衝站在我家門口隻顧傻樂的父親擠擠眼,表揚他道:“爸,當老師還是不錯的吧?給你捧場的人還真不少。”
父親高中時一直擔任我們班的物理老師,並且是另一個班的班主任,所以我的狐朋狗友也都是他的弟子。他雖然假裝對我小小年紀便參加一些拉幫結夥的幫派無甚異議,但實際上他背著我聯絡小米的父親,統一了對待我們這個組織的態度——小心提防,嚴密觀望。
父親欣慰地看著他的弟子們忙忙碌碌,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立夏,怎麽都是你們班的同學,沒有我自己班的嘛!”
我斜睨了父親一眼,“那是!你們班同學知道你今天搬家嗎?要不是我,哼哼!”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看來還是你麵子大啊!”我倆相視而笑。其實我的麵子大不大還真不好說,至少那天張率從頭到尾就沒出現過。
中午,我請大家夥兒去我們的老據點吃餃子,這幫家夥可真能吃啊!林曉軍和陳文飛快地吃完就想溜,我甚是好奇,問道:“你們幹什麽去啊?”這時我才知道,他們急著和張率會合去打遊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