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留步!”
孫宛俞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聽見背後女子的聲音。
她腳步微微頓住,腦海裏一瞬間都是空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麵目來麵對身後的那個女子。
直到彩玉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轉身。
有些人是不需要去問她身份是否尊貴,也不是瞧衣褥是否華貴,但從那神態就可窺見。
蘇宛俞第一次瞧見李渭川時,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眉宇間的那抹矜貴和清冷。
她第一次瞧見這樣的人,隻一眼,便是心甘情願的沒名沒分的追逐。
而這位姑娘,那雙明豔的雙眼裏也是一樣的,帶著驕矜和疏冷。
即便是她表麵上是親和。
“姑娘喚我?”
孫宛俞定了定神,微微的垂眸,捏著團扇行了個禮,說道。
崔舒一眼就瞧見了女子帶著一個丫鬟從太子的寢殿走了出來,那姑娘明明也是瞧見了她,卻是有些倉促的想要離開。
無論如何她定然是不能就那麽讓這女子走了,於是連忙將人留下,這才走進發現,竟是那日在長安城路邊瞧見的美嬌娥。
孫宛俞不在意崔舒穿了什麽,但崔舒確是第一眼就將女子的穿著上上下下打量了個徹底。
今日穿著不似昨日那般的華貴和精致,今日女子上穿彩繪朱雀鴛鴦紋白綾背子,下著寶花纈紋淺紗裙,裙邊露出彩繪雲霞紫綺笏頭履,手臂挽著敷金繪彩青帔子。
頭梳樂遊反綰發,露出整張俏麗的容貌,發髻間隻釵著一隻五瓣花形,中間對立一雙小鳥的金絲花簪。
不同昨日那般的明麗動人,今日這裝扮倒是將那粉黛未施的麵容襯的越發的清麗脫俗。
崔舒心中不由得沉了沉,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此佳人在側,怕是那速來清冷孤傲的太子也未能免俗,也是說不一定。
麵色上卻是瞧不出來半分,她上前緩緩的回了個禮,規矩禮儀最是端儀。
孫宛俞瞧著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不知為何,懷玉公主動靜之間也是端儀不過,可她瞧著就是舒服和好看,但這女子,她的一言一行卻有種壓力感,就讓人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很是粗野一般。
“姑娘可也是昨日來寺廟裏踏青遊玩的?”
孫宛俞本以為她定是會問自個兒為何從太子的寢殿出來,又是哪家的姑娘。
但沒成想竟是這樣一句。
“嗯。”
一時間倒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她糯糯的回答道。
但即便是一個字,崔舒也聽出了女子聲音與這長安不同,甚至不似這北方的口音,又是這般的軟糯細膩。
崔舒身後的婢女瞧見了這女子如此冷淡的模樣,心中便有些不忿。
他們清河崔家,即便是丫鬟也在這李朝裏也是比得上那些小門小戶的嫡出女子的。
姑娘這般和她主動的搭話,竟是不知好歹,而且又是從太子的寢殿出來,哪兒知道是什麽地方來的不知廉恥的東西。
孫宛俞倒是未察覺,彩玉自是瞧見了,心中起了幾分厭惡。
一個丫鬟罷了,這清河崔家的丫鬟是如此上不得台麵了,竟在外露出狐假虎威的麵容了。
反倒是顯得主人家張狂。
“妹妹這是要去前院兒玩嗎?”
崔舒倒是沒有感覺到孫宛俞的冷淡和不知所措一般,熱情的邀約道。
孫宛俞本想拒絕,崔舒始終當她覺得親近不起來,可話剛到了嘴邊,她又想起了昨日瞧見女子和渭川一同騎馬的模樣,和前兒聽到那些個幕僚說的太子送了崔氏嫡女的山河圖。
她睫毛輕輕的蒲扇了一下,輕聲回答道:“好呀。”
這幅神色帶著江南的婉約,竟是本就俏麗無雙的模樣更添了幾分魅惑。
引得崔舒身後的丫鬟更是不舒服,彩玉自幼便在太子身後侍奉的,哪裏不知道這地下的婢子行事,不是看著主子的意思?
她倒也不去得罪主子,但這幾個丫鬟她害怕了不成?
崔舒自然是瞧見了這女子身後跟著的丫鬟,神色倒是有幾分厲害。
因著李渭川從未帶著丫鬟出行,即便是自幼便認識太子,崔舒也不認識身邊的婢女也是有的。
她瞧了一眼彩玉,倒是笑了,卻也不多說,隻顧著挽著孫宛俞的手就朝著聖泉寺的前院兒走去。
孫宛俞小步跟著跑了兩步,心中的小鹿咚咚的撞著,那雙水潤瀲灩的眼眸就像是最單純的小鹿一般,自以為不讓人察覺的瞧了身旁女子兩眼。
崔舒就像是未察覺一般,隻顧著說著周圍的景色鬱鬱蔥蔥。
孫宛俞抿了抿嘴,鶯兒一般的嗓音響起:“姑娘,我還不知曉該如何喚姑娘呢。”
崔舒雙眸轉過來,一雙赤褐色的眼眸盯著女子,說道:“或許你應該知道,我是崔氏嫡女,崔舒。”
孫宛俞聽著這話,心中一跳,她這意思是在暗示什麽?
是在說知道她孫宛俞沒名沒份跟著渭川?
還是在說世人都應該知曉她在和殿下議親?
她的心本就緊張,害怕聽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消息,如今知道了她就是崔舒不說,還是這樣的話,讓她不得不多想。
一瞬間心中就像是一團亂麻,壓抑都壓抑不住的心慌,她本不該問的,但卻控製不住。
“為何我該知曉?”
崔舒眉目一挑,神色上有些意外,但語氣卻是隨和的,她說道:“因為昨日我和懷玉公主一起在前殿裏和長安的貴女們用了晚膳,也觀了燈會呢。”
孫宛俞一愣,長安的貴女們……
那個時候她正騎著馬踏著夜色一路朝著寺廟奔來。
就是這個原因嗎?
渭川為何白日裏不讓自己去聖泉寺,非要到了夜晚才上去。
她竟是,竟是這般見不得人?
一瞬間她的喉嚨酸楚猛地湧上來,但卻不想在外人麵前丟人,特別是在崔氏女的麵前。
她因硬生生的將眼眶裏湧起的淚水壓了下去,但那心髒猶如被人捅了一窟窿一般,山風帶著冰涼朝著她的胸口的窟窿往著全身灌去。
“是呀,懷玉公主最是良善的人了。”
她一開始竟是說了如此不著痕跡的話,但因著她嗓音素來軟糯細膩,除了彩玉,其餘人並無聽出她刻意壓著嗓音下的顫抖。
彩玉愣神望去,瞧見崔舒又說了什麽,但孫姑娘似乎是不在意的模樣。
從她的角度望去,隻能瞧見女子抬首望向那天邊,身子孤零零的,看著像是抬不起自個兒的人生,但卻背脊又是那樣的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