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擔憂自責的話, 但聲音卻不由自主的開始撒起了嬌。

嗓音比那小福康還奶,言語裏帶著江南煙雨的軟糯。

像是江南果子鋪上的夾心的糯米糍粑一般,甜膩粘人。

李渭川的右手滑上了女子臉頰處,不輕不重的用手捏了捏, 瘦了些, 手感都不怎麽好了,竟是有些硌手。

“少撒嬌。”

男人的嗓音低沉, 自帶著矜貴, 但卻不傲慢, 語調都有些不著痕跡的慵懶。

孫宛俞臉上一羞,她往後躲了躲,捧著不知是害羞還是被扯紅了的臉頰揉了揉, 低聲說道:“我哪裏撒嬌了呢, 我從來都隻是在擔憂你。”

李渭川嘴角勾了勾, 瞧得出他今日心情確實不錯。

李渭川如今居住的殿寢皇宮的宮殿即便不是皇帝居住的神龍殿,也是特意讓病重的太子居住在這長生殿中。

取自吉祥、長壽之意。

宮殿內陳設大氣恢弘, 房頂浮雕著騰雲而上的五爪金龍,承柱上亦是浮雕著的盤旋的金龍。

大檠一溜兩排坐在地上, 自床寢一路排至門口。

即便是呆愣的孫宛俞, 亦是在這一間殿寢之中感受到了那種極致尊貴的權利, 以及集天之尊貴的威嚴。

她穿著一身極不合乎禮儀的太監服,坐在繡凳上, 捧著臉瞧著這日後天下最為尊貴的男人。

無端的, 她不覺好奇亦或是任何的仰慕之情,心中有的, 是那種壓抑不過來的喘息感。

“好看嗎?”

男人伸手將她拉上床, 女子猶如一朵含苞的荷花, 飄然的落在了男人寬厚的懷裏。

男人胸膛輕輕地震動,那熟悉的龍涎香絲絲蘊繞的包裹著她。

“渭川,這皇宮給人好大的壓抑感。”

孫宛俞那擔驚受怕的,猶如浮萍一般的心終於依靠在男人堅實的胸膛裏時,緩緩地落了地。

她纖細白嫩的猶如青蔥一般的手指伸手捏住男人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用順手捧住,緩緩地放在了心口。

男人寬大的手似乎是包裹住了她的整個心髒,而她透過男人的手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跳動著的心髒。

女子雙眸緩緩的合上,似乎是累及了,就這麽抱著男人的手,陷入了沉睡。

“嘖。”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煩,但卻未有任何的動作,他就這麽側著身子,瞧著小腦袋依靠在臂彎裏的女子。

確實是消瘦了不少,原本有些圓潤的臉頰,如今變成了消瘦的瓜子臉,掉了些肉,也跟著掉了些女兒家的可愛,取而代之的是那屬於女子的嫵媚。

這麽個江南家養著的小東西,麵上瞧著嬌嬌弱弱,最是粘人不過,但骨子裏卻是個膽大妄為,不忌諱世俗的女子。

能入他李渭川眼的女子,怎可隻是張了一張絕世的容貌?

如此不忌世俗,卻又如此幹淨純粹。

難以想象,她是被那侍女和一個老實木楞的家生子養大的。

許是骨子裏就像極了她那癡情的母親和那頗有些本事的父親吧。

李渭川從未想過自己會耽於情愛,但麵對不顧一切跟隨自己,隻圖他的喜歡,麵對危險不顧惜自個兒分毫,隻想著救他的女子時。

即便是如李渭川,這般心胸溝壑隻容得下天下的太子,即便是麵對自家母親的母族亦是冷眼相看的男人。

此刻抱著懷裏即便是心跳也是帶著些柔弱的女子,卻是難得的、無可抑製的,心軟了下來。

從頭到尾,竟是未提分毫她差點墜入懸崖的危急,還有一個女子孤零零被一個粗實的野蠻不堪的馬夫覬覦時,她一個在他麵前傻不愣登的,知曉撒嬌的女子,竟是一人逃出了那猶如囚籠一般的宅子。

屋子逐漸的靜謐了下來,空氣中的塵埃在成束的光線裏浮浮沉沉。

在這皇宮裏,竟是有如此和諧而悠閑地畫麵。

德雲悄聲進門,一眼就瞧見了在床榻上,那素來即便是在任何時候,都給人以孤身立世的太子,此刻抱著懷中纖細嬌弱的女子,那渾身的威儀和孤傲,竟是染上了紅塵,被懷裏酣睡的女子從天間拽入了凡塵。

德雲一時間心腔震動,渾身一緊,後背甚至密密的起了冷汗。

都說天子是孤家寡人,那太子其實不必天子輕鬆,實則更為舉步維艱。

即便是渾身本事的當今太子殿下,麵對李朝的內憂外患,亦是耗費了極大地心力,每每深夜陷於案牘,或是麵對那巨大的輿圖,一站就是一天。

若是,若是堅不可摧的殿下有了弱處。

他強行垂下了頭,那雙眼眸從光可照人的地磚上,似乎瞧見了自己死去時,雙眸是不是也是這般的放大。

不,不會有世人知曉的,即便是他。

德雲今日被皇後威脅,亦能笑著自處,但如今即便是瞧見了一眼不該瞧的,也是嚇得渾身癱軟。

“滾出去。”

男人低聲說道。

德雲渾身一震,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接著他猝然跌落在地,張了張嘴,卻像是毒啞了一般,一個字都未能吐出,隻行了大禮,便後退著,走了出去。

寬闊的屋子裏又重新陷入了靜謐,李渭川抱著女子,緩緩地也合上了雙眸,陷入了沉睡。

如此這般的性子,當不得皇後,既是如此,給與她貴妃之尊又如何?

孫宛俞自李渭川中毒之後除了昏迷的那兩日,之後的每一天都是在緊張和擔憂中度過,甚至那一夜在林中奔跑了一天。

即便是在東宮裏養好了身子,但那心神卻也是時刻緊繃著的,沒有一夜是睡得好的,直到這一覺竟是從下午一直就陷入了昏睡。

屋子裏來了其他的人也沒能將她驚醒。

崔舒午後隨著皇後回了寢殿,心中總覺得那過於纖細的內侍很是眼熟,心中又覺得依著太子的品性定是不會如此荒唐,但那張豔麗的年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甚至於皇後也瞧出了她的神思慌亂。

“舒兒,可是身子有何處不適?”

崔皇後輕聲問道。

崔舒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煩悶,聽見了皇後這般問,立馬借口說道:“感謝姨母關係,舒兒確實有些頭腦昏沉。”

“定是那會兒本宮問那德雲話時,耽擱了,曬的久了,快去尋太醫仔細瞧瞧,別患了病。”

“無礙的,姨母,我素來身子骨不爭氣,那需要瞧什麽太醫,還煩的我吃藥了,我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崔舒起身,行了禮。

崔皇後那裏會讓她真的行下去,伸手虛抬起,一臉慈愛的說道:“那快些回去休息吧,別累著了。”

崔舒點點頭,扶著丫鬟的手便出了宮殿的門。

到了寢殿裏,她推開那丫鬟,麵色上的焦急是掩飾都掩飾不住,在屋子裏來回的走了兩步後,她連忙走到案前,研墨提筆,在宣紙上利落的寫下簡短的話後,晾幹就交給了丫鬟,低聲說道:“交給楊坤。”

那丫鬟接過信,就出了門。

直到午後,她瞧著天暗了,這才呈著藥膳,帶著丫鬟出了宮殿的門。

剛走到長生殿門口,就瞧見了素來隨侍在太子身旁的德內侍,竟是立在門口。

她心中驚疑不定,那心中不可置信的猜測是壓抑都壓抑不住。

竟是,竟是如此在意那不要臉麵的女子?

那素來冷硬的、渾身本事心懷天下的男人,竟是喜歡上了一個小門戶之女?

崔舒抿了抿嘴,揚起了那端儀的笑容,邁著步伐朝著德內侍走去。

“喲,崔姑娘怎麽來了?”

德雲快步上前,那尖銳的嗓音壓著,帶著幾分歡喜的問道。

崔舒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秀眉,眼底浮現出一二的厭惡。

隨即在德內侍抬首瞧來時,又消散不見。

“德內侍安好呀,殿下可是在休息?”

說著,她的眼眸朝著屋門口瞧了一眼。

德雲立在她麵前,顯然是不想讓路,崔舒那雙眸子落在德雲低垂著的臉上,不硬不軟的問道:“德內侍,你這是何意?”

德雲低聲笑了笑,客氣的說道:“崔姑娘,殿下休憩,無人能去打擾。”

崔舒倒是也不為難,直接說道:“那即使如此,我就回去了。”

說著,側眼瞧了身後丫鬟呈著的藥膳,又說道:“那這藥膳便麻煩德內侍,若是殿下餓了,便可用膳。”

德雲自不會在這些小地方為難崔舒,於是行了禮就接過了藥膳。

“咱家一定送到。”

崔舒最後不死心的瞧了一眼那緊閉著的門,帶著丫鬟轉身離去。

剛走出長生殿,那漆紅的大門快要合上時,崔舒突然有什麽察覺一般,她驟然轉過了頭。

那方才還緊閉著的寢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在那宮門被關上的最後一瞬間,她眼睜睜的瞧見那午後穿著內侍一褥的孫宛俞一臉歡喜的跑了出來。

而身後跟著德雲口中早已休憩,不能被任何人打擾的太子殿下,負著手,那張素來冷峻的麵容上竟是帶著幾分的柔和。

“這…這便是…”崔舒怒極攻心,一時間竟是未能說出隻字片語。

……

孫宛俞醒了後,心情也好了,精神也好了,來的時候沒能細細的瞧這皇宮,現在知道渭川的病好了,自是想要逛一逛長生殿。

剛走出門,就瞧見了德雲手裏端著的藥膳,她上前幾步,好奇的問道:“德內侍,你這端的是什麽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