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宛俞一愣神, 她吃驚地問道:“找我?”

李渭川神色倒是有些奇怪的意味深長:“崔氏此女心胸謀算倒是比她那父親好上了許多。”

德雲在一旁歎道:“奴婢跟著殿下見過許多貴人,這崔姑娘竟是和誰都不相似,即便是那心氣也稱得上是獨一份的。”

李渭川不可置否的勾了勾嘴角,瞧著漫不經心的女子, 說道:“你這般心思太過純稚, 倒是得好好瞧一瞧這世閥豪門家養出的聰慧禮儀為我大李貴女典範的女子,是如何親自謀劃自個兒前途的。”

孫宛俞更是迷惑, 李渭川這話分明是誇讚, 即便是神色也如常, 並未有任何的不同,但她就是覺得他話中有話?

“去吧。”

李渭川將藥膏遞給德雲,又親手將她衣褥拉下, 說道:“沒什麽大事兒, 就是太嬌貴了。”

孫宛俞其實並不是很想去, 她就想陪在渭川的身邊。

但李渭川顯然是個言出必行,不容拒絕之人, 他起身,溫暖的大手摸了摸女子的額間, 低聲說道:“去吧。”

隨即朝著長安殿旁的書房走去, 德雲嘴角動了動, 到底是沒說什麽,也跟著殿下的腳步進去書房隨侍。

她也跟著起身, 走出門口, 朝著書房的方向瞧了一眼,這才低聲對著楚二說了請崔姑娘進來。

崔舒今日穿著頗為素雅, 倒是和一身內侍衣褥的孫宛俞相呼應似的。

“孫妹妹, 前兒見麵, 我瞧著還麵色憔悴,神思不寧的,如今才過去幾日,這就恢複的麵色白皙而臉頰紅潤。”

崔舒一眼就瞧見了孫宛俞那眉間的落梅傷痕,以及那顯然是被人細細摸過的紅色指痕。

心中頓時翻湧不已。

孫宛俞那裏被人這樣打趣過?

頓時羞得滿麵的通紅,聲音也糯糯的,整個人泛著喜意。

“崔姑娘可別打趣我了。”

她並不想提她和渭川的閨房之事,轉而是問道:“崔姑娘是如何知曉要在長生殿尋我呢?”

崔舒溫柔的笑了笑,那素長的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女子眉間的紅痕,說道:“你這幅模樣,隻要旁的人瞧過一眼,定是就不能被人忘了去,你以為你穿了間這衣服,就能遮住什麽了?”

孫宛俞頗有些懊惱,她下意識的咬了咬唇,想說什麽,卻聽見身旁的女子感歎似的說道:“你這是當別人是瞎子了。”

孫宛俞茫然的眨了眨眼,又想到什麽似的,雙眸一亮,說道:“我瞧見話本子李裏講過,有些人可做麵具,也稱作易容呢。”

崔舒聞言,她仔細的瞧了瞧女子一臉單純的模樣,心中鄙夷萬分,如此草包之人,竟是得太子這般的歡喜。

“你可知最為迷惑人眼的麵具是人皮所製。”

孫宛俞那裏知道這些,她頓時被嚇得背後一激靈,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張別人的臉皮敷在自個兒臉上的感覺,她一瞬間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連聲說道:“那我不要。”

崔舒笑了笑,那雙圓潤的雙眸盯著眼前一臉受怕模樣的女子,心中感歎,這般的好皮囊,若是親手剝下,做成□□,怕是整個王朝的無數貴女定然為之瘋狂,帶上了,怕是就不會取下來了。

崔舒心中冷笑,想到那日楊坤帶給她的消息,心思轉了轉,低聲說道:“孫妹妹,我瞧你這般姿容,不似北方人家呀。”

那南方教養出來的卑賤粗俗蠻夷之女,即便也算是官宦之女了,養的這般的國色天香,但也掩蓋不了骨子裏的野蠻和低賤。

小小的年紀,竟是舍了父母,如此不要臉麵和辱罵門風的跟著一個男人,就像是一個物件,精美有餘,內裏實則是個草包。

孫宛俞一愣,到時也大方,說道:“嗯,家父家母都是江南人士。”

“喲,那可真是遠呀。”

崔舒轉了轉手中的團扇,低聲歎道:“孫姑娘瞧著柔弱可人的,但卻很有勇氣,是個能獨立的人兒。”

“那裏似我?清河雖離著長安也算路途遙遠,但終究是比不上江南之遠,更甚我這次前來長安,其實是來探望嫡親的姨母,不似姑娘身無親人。”

“但即便是如此,爹爹和祖母也是放心不下我,再者他們也許久未來長安,也是想念的緊呢。”

孫宛俞聽著心中雖不羨慕,但確實是許久未見到過爹娘和弟弟了,心中本就想念,前兒跳崖時,心中所思所念的不過也是父母二人。

崔舒瞧著孫宛俞那張憂愁的小臉,知道自個兒的目的達成,就要走了,期間半句未提太子或者是有關於太子的任何話題。

孫宛俞送至門口,崔舒轉身拉著她的手,笑的一臉的溫和,就像是個姐姐似的,她說道:“你我在這皇宮裏都是客,規矩禮儀的半分不能輕視,一言一行都似恭敬克己,我知曉你來了,便是心中歡喜不已,倒是有了同伴。”

她眸光輕轉,接著說道:“我瞧著孫妹妹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走了,那我就厚著臉皮,日後少不得叨擾妹妹了。”

孫宛俞倒是無甚感覺,隻覺得崔舒拉著自己的手萬般的不舒服,她輕輕地抽出手指,低聲說道:“崔姑娘即是說這宮裏舉止不便,那也得小心些呢。”

崔舒聽見她不應聲,笑著的嘴角一僵,隨後若無其事的說道:“孫妹妹想的周到,那我便走了。”

孫宛俞發自內心的覺得崔舒最是難以應付,瞧著她走了,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就跑到南窗下的榻子上,抱著那抱枕就那麽躺著。

她雙眸瞧著這院中的景色,心思卻不受控製的飄向了遠在天邊的江南。

說起來她都差點忘記了呢,每每到夏時,江南就總是煙雨綿綿,不似北方這般烈日當空,曬得人渾身發燙。

但也是悶熱不堪,每每到這時,爹娘怕她不好好用食,又怕她悶出病來,於是總愛在爹爹下值之後,爹娘帶著她就去湖邊坐船篷。

那湖水不似北方這般,江南的湖麵寬闊,坐在船篷上,伸手就能摸到湖水裏的荷花,和巨大的荷葉。

湖水冰涼,略有些刺骨,但那湖中的肥魚卻最是好吃不過。

若是餓了,娘親就會端出她親手做的果子,帶著桂花的香氣和奶香味。

她從未吃過比娘親做的更好的果子。

娘親還會用荷葉包飯,那顆顆粒粒分明的米飯浸透了荷花的清香氣,即便是熱的,吃著也帶著夏日的香甜。

還有那炙的肥魚,隻需撒上一點鹽,她很小的時候就能獨自吃完一尾。

母親說她飲食最是像娘親,可似乎每每吃飯時,母親為了照顧她,總是吃得很少。

直到回了家裏,才會讓廚房做一些簡單的羹湯,用來果腹。

當時不覺有什麽,隻覺得娘親是這時間最好最好的母親,可如今在這長安城裏帶了這幾月,她瞧見的貴女們哪一個不是纖纖細指,從未沾過陽春水。

就是她,母親也不會讓她學這些廚下的東西,即便是她愛看閑書,母親都是不管的。

說她命中帶福,哪裏需要做什麽旁的,隻需自個兒歡快便是好的。

想的久了,她心中越發的惦念父母。

可當初她跟著殿下離開時,父母曾語重心長的告訴她,每次來信半載報個平安就好,旁的,難免徒增煩惱。

她心中雖想念,但也是日日壓在心頭。

上次見著父母的信時,亦是在從江南回長安城的路上。

當時的她滿心的歡喜,瞧見了父母信中亦是平安喜樂,更是放心不少,每日間都是粘著渭川,過著幸福而恬淡的日子。

直到來到了長安城,她在東宮裏吃盡了苦楚,直到走出了東宮,渭川才和回到長安城一般對她,甚至更為寵溺於她。

許是上次她舍身救了渭川,渭川也感受到了她對他的喜歡吧?

定是心中感動不已呢。

孫宛俞想著想著還有些小得意。

她在這寢殿裏算得上是恬靜。

但在一旁的書房裏,卻是落針可聞的窒息。

李渭川案上放置著西北邊疆的情報。

邊疆北狄多次小規模侵略,已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傷亡,甚至於大李的地圖上如今還缺失一角。

可如此大的事情,整個朝堂的折子上竟無半分此事,反倒是些和樂安康恭維之語。

李渭川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倒映在身後的牆上,他身姿微動,竟是徒手拿著筆墨,在極為快速的時間裏揮就了西北邊疆的輪廓圖,極為細致,甚至連一座矮山都清晰可見。

包括那在大李如今輿圖上缺失的一角。

國朝危急至此,李渭川長久的佇立,那雙在大檠燈下黑亮而銳利的雙眸緊緊的盯著輿圖,隨即拾起,將其放在大檠燈上,逐漸燒成了一對灰黑色的灰燼。

李渭川負手,立於窗下,目光悠遠的朝著窗外層層疊疊飛簷望去,黑夜逐漸的將整個大地淹沒,入目所及,都是昏暗。

“宣崔氏女。”

侍奉在一旁的德雲貓著腰退了下去。

孫宛俞瞧著日落了,渭川還在書房中,心中惦念著他還未用膳,此刻正吩咐人做了些他喜歡吃的膳食,準備親自送去。

作者有話說:

好勤奮的作者!!(驕傲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