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宛俞本走到了門口, 那火驟然大了起來。

滾燙的火焰瞬間燙到了她的臉上,女子被嚇了一跳,隻能往後退了退。

“嗬。” 崔舒瞧見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拖著腳走到了孫宛俞的麵前。

她神色間隱隱帶著癲狂, 孫宛俞並不想搭理她,而是朝著屋外瞧去, 想找個位置跑出去,

她心中猶如鼓擊, 那火實在是太大了,甚至她剛才聞到的那股子怪味道越來越濃烈了。

就在她打算踩著火跑出去的時候,崔舒一把抓住了她, 那雙端莊的麵容早已扭曲,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個兒跑不出去了一般, 那雙眸子死死的帶著癲狂的瞧著她,說道:“孫宛俞, 你不會真的以為這滿宮的紅綢帶是給你鋪的吧?!”

“滾開。”

孫宛俞心中大慟,但那火實在危急, 甚至她瞧著屋外那些試圖不要命撲進來的侍衛和下人, 走到了半路又退了出去時, 心中隱隱覺得再不跑出去,恐怕就跑不出去了。

“別跑了。”崔舒猛的將孫宛俞拉住了, 兩人頓時滾落在地, 她一把將孫宛俞蓋在了身上。

孫宛俞雖不懂她為何要這般,但她撐住身子掙紮著要起身。

她已經聽到了渭川的聲音。

“渭川!”

她嘶一開口竟發現自個兒的嗓音竟是粗啞的。

崔舒顯然也聽見了, 屏息一瞬, 即便是心中知曉他怕是從未正眼瞧過自己, 但如今聽見他隻字半語的未提自己,心中淒涼一片。

瞧見眼前女子眼底的驚喜和逐漸消散的驚慌時,她一把將孫宛俞揪住,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張即便是滿臉髒汙也是難言秀麗的麵容。

“你這張臉我早就想一寸一寸的剝了下來,如今就這麽燒成了灰也好。”

也就是在這一瞬,突然,隻聽見“噗呲”的一聲,孫宛俞心中猛的一跳,而崔舒捏在她胸前的手猛的筋攣了一瞬間。

“嘭!!!”

孫宛俞隻聽見耳邊一聲巨響,那潑天的火猛的朝她席卷而來,這時,她下意識的轉頭,竟是那門窗早就不見了,她一眼就瞧見了門外的男人的身影。

知識這一次不知為何,她竟是瞧不清男人的麵容了,但她就知道那是他。

突然她似乎被什麽東西掀了起來,全身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整個人瞬間陷入了黑暗。

最後,她想的是,他是安全的,這就好了,隻是她怕是不能伴著他了。

也可惜一月後也見不到爹爹和娘親了。

落梅苑的屋頂直接被炸飛,濃烈的煤油混著火藥的味道刺的人頭昏。

……

“唔。”

“嘶…”

孫宛俞從長久的黑暗中被疼痛驚醒,她剛有點意識,就被全身的劇痛占滿了所有的思緒。

甚至連眼珠子都是疼的,世界混沌一片,她口中猶如火炙。

疼的實在受不了時,想要動一動,卻發現那手指似乎也被什麽包著,她動都不能動。

但那身子實在是疼,她不由的呻,吟了起來。

“姑娘,姑娘你醒了?”

突然,耳邊傳來猶豫隔著屋子的聲音,隱隱約約的。

“水,水。”

她幹渴的都快張不開嘴了,甚至弧度略略的大些,都撕扯著傷口。

“太醫,太醫,姑娘要水喝。”

彩玉連聲說道……

但也就隻有這一句,孫宛俞就再也聽不到人聲了。

她昏昏沉沉的,又陷入了一陣猛烈的劇痛之中,無邊無際…也不知道究竟何時才能不痛,那自骨頭裏發出的陣陣疼痛連著她那皮肉猶如螞蟻寸寸啃食。

她的雙眸隔著一層東西似的,隻能感受到黑夜和白日。

饑渴席卷著她,無盡的疼痛纏繞著她。

有時候甚至恨不得死去。

那一日,她疼的昏了過去,又醒來。

在一片白光之間似乎瞧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渭川,渭川。”

“救我。”

“我疼,渭川。”

話都未說完,男人就順著那白光走了出去。

她心中一急,竟是想要起身,甚至身子已經是已經習慣了疼痛,撐著那被包裹的僵直的身子立了起來。

但也就是那麽一瞬,接著她便就像是撐不住似的,瞬間跌落會被辱,也就是這一個動作,竟是疼的她腦袋一昏,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在她昏過去之後,那她以為離開的男人背對著她,那身骨挺直,在一片的光亮之中,男人那雙漆黑的眼眸卻猶如寒潭。

地上跪了一片的人。

其中一位年老的太醫花白了頭發,渾身的冷汗打濕了官服。

“殿下,臣等無能。”

隻這一聲,太醫就像是被鎖住了喉嚨一般,再未說出半個字。

九月炎熱的酷夏,這東宮卻就像是被落入了冰窖,冷的人骨頭都在疼。

甚至在這迫人的威壓之中,有的人恐懼的都以為自己見不到日落。

許久,男人似乎是動了。

德雲跟在身後,低聲說道:“殿下,那崔氏…”

李渭川那雙黑眸猶如利刃,闊步朝著苑外走去。

……

知道那日之後,孫宛俞再未見到過那身影。

她也未曾提過,長久的日子裏,她如今早已習慣了醒來便是萬刀刮骨割肉一般的疼痛,又一次從昏迷之中被疼醒。

但意外的是,竟是也不似往日的那般疼,她甚至能瞧見那屋子裏有一處圓圓的小小的亮光。

她加叫了一聲,周圍寂靜無聲。

似乎是過了許久,她緩緩的撐起了身子,這幾日渾身都濕漉漉的,鼻息間都是濃重的血腥味。

孫宛俞知曉,自己怕是時日無多了。

她鬼使神差的,緩緩的起身,邁著那殘破的步伐朝著那處亮光走去。

伸手拿出那盒子,她隱約瞧見那猶如月光一般溫潤亮意的盒子染上了血色。

但她去像是為瞧見似的,隻是看著那小珠子一般的藥丸。

“啊,是那個波斯人說的神藥呀。”

孫宛俞輕輕的拿起,使勁的張開嘴將那藥丸塞進了嘴裏。

她本以為難以下咽,大但那藥丸竟是一瞬間化作無物,她甚至來不及吞咽,就從口中消散。

孫宛俞也不願再回到了那躺的厭倦了的床褥間。

她緩緩的撐著身子,坐在了南炕上,就這麽依靠著關著的橫窗上,窗戶縫隙透露著夏日裏的夜風,暖暖的,吹的她骨頭疼。

但她也不在意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感受到了一陣緩緩的白光,她知道這便是天亮了。

她微微的側頭,手指摸索著用力將窗戶打開了一點縫隙,雖然隻有一點,但也足夠了。

窗外傳來陣陣的嗩呐聲,似是帶著無盡的歡喜。

“哎,當初咱們都以為是屋裏這位就是太子妃呢。”

孫宛俞聽得出是以往院子裏灑掃的丫鬟。

“是啊,當初滿東宮的丫鬟那個不羨慕我們?”

另一個丫鬟說道。

“哎,隻可惜姑娘傷的這般重,就連太醫掌院都說無能為力了。”

“誰知竟是那崔姑娘,倒也是她命好,先是有那般大的火焰,房屋都燒焦了,就她隻是受了些輕傷,還如願的做了太子妃。”

“要不是這場火,這太子妃本就是咱們姑娘的!”

“快別說了,你知道什麽?我聽說啊,太子在那場大火前太子就向陛下求賜婚崔氏,那裏是我們姑娘,當初滿東宮都知道,就咱們院子裏的被瞞著呢。”

“哎呀……那咱們姑娘怪可憐的啊。”

“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麽可憐不可憐的。”

“咱們好好活著才是,別想的有些沒得,你看,當初那位如此寵愛咱們姑娘,可是自姑娘病了,哪裏來瞧過姑娘一眼,也就是那掌院說姑娘不行了,殿下也就是遠遠的瞧了姑娘一眼,便走了。”

“這世間,哪有什麽情情愛愛的,當初也就是姑娘那般的姿容,和那滿心的癡心罷了。”

兩人絲毫不知窗戶後,靜悄悄靠著的女子,直到那嗩呐聲越來越近了,兩人才放下掃帚,倉促離開。

突然,那原本萬裏無雲的,被欽天監算了一整夜的好日頭竟是平白無故的下了一場暴雨。

烏雲密布,黑壓壓的壓住了整個長安城,就像是要將這繁華的都城吞噬一般。

電閃雷鳴,迎親的隊伍將將走到門口,眾人都被淋濕,即便是坐在駿馬上,一身大紅喜服的太子。

將將到了門口,那騎著駿馬的男人勒住馬韁,頓住。

“怎麽不走了?”

半晌後,一身嫁服,頭戴蓋頭的崔氏舒,悄聲靠著窗戶問道。

無人回答,她歡喜的笑臉一僵,悄聲撩開喜車簾一角。

隊伍的最前麵,她瞧不清男人的麵容,隻能看到男人的筆直的背脊,還有那白日間突然如瀑一般的暴雨。

滴滴答答,猶如墜落的石子擊打在車窗頂上,密密麻麻的,擾的她心也跟著亂了起來。

遠處,一隊宦官模樣的人騎著駿馬揮雨而來。

“宣召!”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江南孫氏女,孫宛俞性情淑德,品行端淑,特封為永安郡主。”

“啪。”

落梅苑中,在大火中殘存的一株梅花樹,驟然從中間劈開,在鋪天蓋地的雨幕中,墜落入泥土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