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雲侍奉在屋外, 隻聽見屋內發出的些許動靜,聽不清兩人具體講了什麽,但即便是如此,他心中亦是放鬆了些, 殿下總算是有些人味了。

“什麽沒準備好?”男人就像是故意一般似的, 雙臂都往下移了移,接著顛了顛, 聲音低聲的問道。

“殿下, 我有些疲了。”孫宛俞自以為李渭川信了她的話, 低聲說道。

“……”

李渭川垂眸,瞧著女子極力的掩飾著自己的心慌,麵上做出的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去吧。” 男人將她當方才因為緊張而掙亂的衣褥整理好。

孫宛俞心中一驚, 猛地往後縮了縮, 開口道:“殿下……”

“嗯。”男人似乎就像是沒感受到她的恐懼和拒絕似的, 垂眸將她掉落在地的鞋履也穿好。

那白綾包裹著小腳,緊張的時候, 腳趾都是僵硬的。

“去吧。”

男人站直了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似的, 說道:“戰事快結束了, 到時候回長安後, 懷玉瞧見你了,定是會很開心的。”

孫宛俞一聽到懷玉公主, 心中一動。

是呀, 殿下不願意說的事情,懷玉公主說不定會透露一二呢。

她起身, 朝著浴室內走去。

而李渭川則起身, 朝著門外走去。

德雲沒想到殿下竟是夜深, 還開了門。

“孤去書房,你告訴她,不用等孤,自個兒早些歇了吧。”

德雲一愣,下意識朝著屋內瞧了一眼,這才貓了貓腰,低聲說了句是。

男人高大的身影迎著西北的第一場風雪,逆著光走向了黑暗。

而室內悄無聲息,直到一炷香以後,女子穿著一身寢衣,發髻微濕的坐在屋子裏。

如今她倒是越發的喜歡上看書了,也不會專門隻看話本子了。

德雲侍奉在一旁,說了殿下留下了的話,女子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麽,但眼底緊繃著的情緒立馬鬆懈了下來,他還是瞧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明了,孫姑娘怕是對殿下,沒了情意。

等著到了夜深時,孫宛俞終於是堅持不住了,她疲倦的躺在了床褥上,本想著眯一會兒,等著殿下。

誰知一覺就睡到了天亮。

而殿下始終是沒有回來。

直到她起身,才發現有些冷,她慌張的跑回了被褥間,緊緊的捂住了自己。

德雲聽到了動靜,將早就備好的冬衣端了進來,說道:“太子妃,外麵下了雪,很是冷。”

“下雪了?!”孫宛俞裹著被子隻露出一張紅潤的小臉,那雙眸子圓圓的,瞪大了顯得格外的水潤。

“這北疆的氣候說變就變,殿下瞧見了,連夜讓楊家,不,蘇家的人送下來冬季的襖子,深怕你冷住了。”

德雲笑著說道。

孫宛俞雙眸一亮,伸手將那冬襖接過,襖子簇新,在那領口處還繡著她的名字。

她也顧不得寒涼了,直接踩在了軟鞋上,將衣服穿上,垂頭摸了摸,問道:“好看嗎?!”

也不等德雲回答,便又說道:“瞧我這問的,姨母親自給我做的,怎麽會不好看呢!”

“你怎麽知道是你姨母給你做的?”男人的嗓音醇厚,開口的時候也帶著屋外寒冬的涼氣。

“殿下。”孫宛俞背脊一僵,隨後行了禮。

“嗯,孤在問你話。”男人就像是未察覺到女子的疏離一般,邁步進門,牽住女子微涼的手指。

“殿下…”孫宛俞掙了掙,但顯然是徒勞。

隻能回答男人的問話,她垂眸瞧了一眼衣褥上繡著的洋槐花,說道:“姨母說了,冬日裏的衣褥,日後都由她來給俞兒做。”

男人顯然不是很在意似的,眸光隻是從她身上的洋槐花上掠過,低聲說道:“你定是未見過這北疆的雪景,此處雖物資匱乏,但大漠的風景還算是不錯。”

男人先是陪著她用完了早膳,便拉著她朝著屋外走去。

孫宛俞瞧著兩人拉著的手,略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低聲說道:“殿下,鬆開我吧,在外麵多不好的呢。”

男人身姿筆直,步伐倒是配合著她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再次開口的嗓音混著風冷傳入她的耳中。

“有什麽不好,本太子和太子妃情深似海,他們作為子民理當放心才好。”

孫宛俞嘴角動了動,到底是沒能說出什麽話。

走出了城池,那漫天遍野的隱隱白色驟然撞入眼簾。

北漠不似江南到處是丘陵綠意,也不似長安城池繁華,山嶺縱橫。

那平日裏的漫無邊際的黃沙此刻被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甚至一眼瞧去,遠處天際和人間相交。

高空懸掛著的金烏毫無遮擋的將日光灑落在地上,照的大地瑩瑩發光。

“好美啊~”孫宛俞忘我的立在原地,那雙眼眸落在雪色間,怔愣的說道。

男人高大的身姿立在她身邊,那雙漆黑的雙眸落在女子那張比花還嬌豔的麵容上,也跟著說道:“確實很美。”

孫宛俞下意識的轉頭,和男人那雙黑眸對視上,長久的沉默。

許久,孫宛俞不難看出男人眼底的溫柔,她心中其實很不能理解。

死過一次後,她早已明白男人當初那樣待她,必定隻是將她當作一件玩物罷了。

可如今凡事總總,李渭川卻表現的就像是多愛她一般。

可她如今不愛這個以往令她神魂顛倒的男人了,她也不理解男人這遲來的情深。

“殿下,您這是喜歡上了我嗎?”她問道。

李渭川盯著眼前他失而複得的女人,那以往那雙水潤的眼眸裏全是自己的女人,如今顯然是不愛了的女人。

他內心的城池早已被攻陷,看著女子眼底的平靜無波和疑惑,他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是,我很愛你,宛俞。”

孫宛俞往後退了退,她似乎是有些猶豫,也有一些疑惑,隨後她試著開口說道:“殿下,我倒不覺得您這是喜歡我,您隻是習慣了我伴你身邊罷了,當時我驟然的死去,您是君子的品性,定是覺得對不起我,如今我又活了過來,您本就愧疚,加上我當初一心愛慕您,您或許就會下意識的覺得也該喜歡我。”

話說完,李渭川那張俊美的麵容含了霜,孫宛俞此刻隻覺得自個兒一定說的很對,卻沒有發現男人那雙漆黑的眼眸猶如深淵,緊緊的盯著女子。

“你這話什麽意思?”

孫宛俞心中一喜,她早就等著男人這般問她了。

“我的意思是殿下你不用勉強自己喜歡我,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兩個階層的人,我如今想明白了,婚姻大事,本就不用勉強,除了你情我願之外,媒妁之言也是很重要的呢。”

她是真的這麽想的,就像是她從未見過的母親和出了家的我爹爹,兩人一開始就不是媒妁之言,男人帶著其他的心思,而母親就像她一般,陷入了愛戀之後,就看不清現實了。

即便是兩人最後相愛,但卻免不了悲慘的結局。

而且那父親當初那樣在危機的時候丟下她和母親,不就是不夠上心嗎?

最後卻又因為母親的慘死,出了家。

誰都說不清這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遲來的情深。

她和李渭川也是一樣,若是沒有她神奇的起死回生,即便是做了這太子妃又如何?

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漠北的寒風凜冽,吹得男人鬢角都含上了冰霜。

兩人明明是出去看風景的,但回來時男人將孫宛俞送到了殿寢內,吩咐著德雲熬些薑湯後,就朝著書房走去。

發髻微濕,麵色含了鬢霜,走進了書房,那背脊僵直,立在原地,漆黑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虛空。

德雲從未見過殿下如此的模樣,即便是當時孫姑娘去世,也不是這樣的失魂落魄。

“殿下,殿下不是陪著姑娘去賞雪了嗎?”

怎的,怎的這般模樣就回來了呢?

他瞧著方才太子妃神色倒是輕鬆甚至連發絲都被殿下護著,沒有打濕分毫。

李渭川神色變了變,那張冷峻的麵容轉頭,看向了掛在屋子裏的那副被火燒了一半的畫像。

女子在男人的懷裏笑的是那樣的開心,眉眼間都是掩藏不住的幸福。

和今日說著那些絕情話的模樣大相徑庭。

“去,在她身邊再加派一群人手,牢牢的護著她。”

德雲聽話的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去,剛走到門口,打開門,邊塞外的寒風驟然拂麵,冷的他渾身打了個擺子。

“也別讓她跑了。”

說完,李渭川就揮了揮手,讓他快些離開。

他看都不看的德雲拿過來讓他沐浴後要重新換上的衣褥,就這麽渾身濕透的端坐在椅子上,朝著窗外遠處的天邊瞧去。

終於是知曉了心痛的感覺。

或者說心痛竟是這般的滋味?

那雙沾染了無數人鮮血的手當時竟是差點沒能握住女子那般纖細的手指。

他不怪她,本就是他做錯了。

但他可以彌補,可以讓她重新愛上他。

絕不會放她走。

“篤篤。”

門外傳來敲門聲。

李渭川望著門,冷聲道:“進來。”

“殿下,長安城懷玉公主傳來的密信。”

那侍衛雙手將密信遞上。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疫情很是嚴峻呢,又地震了…小可愛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