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兒當天就回了天馬山寨,與眾人講了這件事。李滿江率先反對:“當家的,此事你有些草率從事了。咱們城內的店鋪,都很盈利,你如何就答應轉讓給肖桂英呢?”

票兒擺手笑了:“李師爺啊,你不知道呢。她肖桂英張嘴了,就是看中咱們這城內的生意了。她這叫先禮後兵,咱們如果不同意,她就會找碴兒給我們生事起哄。且不說咱們是不是她的對手,我們的生意還做不做了?做生意,從來都是求財不求氣。我何必招惹她呢。隻是讓她派人來談價錢,到時候,她談不成這筆生意,她還能怎樣?”

董鳳池氣憤道:“當家的,咱們怕過誰啊?咱們幹脆跟她來硬的就是了。”

票兒搖頭笑了:“你們別欺她肖桂英是個女流,我剛剛說過,她實力比咱們強硬得多。且不說她的二十幾門迫擊炮有多麽厲害,就隻說她的幾十挺德國機關槍,咱們就招架不住。真要來武的,咱們肯定吃虧。我剛剛進城的時候,就已經看到,街上有了不少生麵孔,看樣子,她還真帶來不少人呢。這個肖桂英,真是有備而來啊。”

聽票兒講了這個意思,眾人便不再說,是啊,票兒總比他們想得長遠。況旦雞鳴山的實力,在江湖上盡人皆知。

票兒笑道:“我猜想,肖桂英明天必要派一個生意上精明的人來和咱們談這筆生意,咱們也要派一個去的。你們看,咱們派誰去呢?”

李滿江嗬嗬笑了:“我也知道肖桂英會派誰來。”

票兒看著李滿江:“誰?”

李滿江說:“肖桂英的丈夫,名叫駱鳳玉。江湖上傳聞,此人是擺攤算卦的出身,能說會道,精明無比,肖桂英肯定要他來給咱們講價錢的。”

票兒點點頭:“我已經見過此人一次,似是一個精明人物,不可輕視。那麽,咱們派誰去呢?李師爺,你去如何?”

霍鐵龍嘿嘿笑道:“當家的,嶽師爺與周師爺都在山下,咱們這夥人裏,也就是李師爺學問大了。當然要派他去了。”

李滿江忙擺手說:“李某哪裏比得上周師爺與嶽師爺呢?李某粗讀了幾本子經詩學,若在平頭百姓麵前,還能馬虎幾下,若是與周師爺嶽師爺相比,那就真是才疏學淺了。”

董鳳池笑道:“李師爺就不要推辭了麽。”

李滿江認真地說:“當家的若派我去,我便去與他談就是。屆時,李某肯定與他針尖麥芒,分寸不讓。隻是,李某不知是不是駱鳳玉的對手。成敗利鈍,不敢預料。若輸了,李某的臉麵上倒不礙事,耽擱了店鋪,我隻是該死了。”

董鳳池泄氣地說:“咱們這裏,也就是你李師爺學問大,你都含糊,別人誰還行呢?除非讓嶽師爺與周師爺去了。”

票兒擺手笑道:“你們誰都可以去,唯獨他二人不可以去的。”

李滿江疑問:“為什麽呢?”

票兒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們想啊,這二位都是我派到城裏經營店鋪的掌櫃,必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若是爭論起價錢,豈不是越爭越急,就要入了人家圈套呢?”

眾人迷惑不解地看著票兒。

票兒擺手笑道:“好了,如果你們還選不出,那我自己選一個人去談吧。”

票兒能選誰去呢?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票兒竟然把給自己喂馬的老鄭派去談判。老鄭是清河縣鄭家莊人,那一年發水衝了莊稼,交不起租子,就出來逃荒。一路到了完縣寨坡的山下,就餓得暈倒在道旁了。被巡山的票兒發現了,就撿到了山上,當了他的馬夫。老鄭沒念過書,平常說活也呑呑吐吐,票兒怎麽能派他去呢?眾人都一頭霧水,不知道票兒是什麽意思。票兒也不讓大家再問,就讓人給老鄭買一身好衣服換了。然後又讓霍鐵龍給他理發刮臉,認真修飾一下,並派了兩個精幹的土匪穿戴一新跟著老鄭,還囑咐這兩個土匪一句話也不要講。要像尊敬他票兒一樣尊敬老鄭。如此安排好了,就讓老鄭下山去了悅來茶樓。

肖桂英已經在悅來茶樓安排了雅間。肖桂英派來談判的人,果然是駱鳳玉。駱鳳玉見了老鄭,寒暄客氣了幾句,駱鳳玉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先分析了這城中的買賣情勢,又挨個評估了各家店鋪的優劣長短,再說到肖桂英想購買票兒店鋪,也是想做些生意。老鄭聽得頻頻點頭,卻並不搭腔。駱鳳玉覺得老鄭或許對這番話不滿意,他話題稍稍一轉,就說古道今,評判時事,並說日後,票當家的與肖當家的聯手做生意,一定能財源茂盛。駱鳳玉口才極好,一旁在座的都聽得目瞪口呆。老鄭呢,他根本就聽不懂駱鳳玉在說什麽,隻是呆呆地聽,或者為了禮貌,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但他一言不發(唉,他能說出個什麽子醜寅卯來呢?),隻是到了飯口的時候,老鄭搶著掏錢請客。席間,老鄭也並不多吃多喝,駱鳳玉熱情周到,反而把自己喝多了。頭重腳輕,便早早歇了。一夜無話,第二天桌上見麵,又是駱鳳玉口若懸河,侃侃而談,說來道去,就單刀直入,追問轉讓的價錢。老鄭還是一句話沒有。見駱鳳玉問得急了,老鄭就說:“駱先生啊,這個價錢不行嘛。”駱鳳玉說:“那鄭先生總要先給出個價錢,咱們好再商量麽。”老鄭說:“你先講,你先講嘛。”就不再講。兩天下來,駱鳳玉已經是口幹舌燥,疲憊不堪了。他再也不想講一句話,他甚至於不知道這個票兒派來的鄭先生,有多大學問,有什麽底細。為什麽隻是微笑著看著他。駱鳳玉一無所獲,就回來跟肖桂英匯報了情況。肖桂英仔細詢問了那個鄭先生長得什麽模樣,駱鳳玉如實說了,並講那個來談判的鄭先生似乎有些高深莫測,兩天的時間,那位鄭先生隻是微笑著,一句活也不說,隻是說價錢不行,也不說怎麽一個不行。肖桂英聽罷,也是一怔,她細想了一會兒,突然搖頭苦笑了:“鳳玉啊,咱們都上當了。”

駱鳳玉奇怪地問:“桂英啊,咱們怎麽上當了?”

肖桂英苦笑:“剛剛照你說的,爺想起來了,聶雙會路豹英曾跟爺說過天馬山的一些事情,那個老鄭啊,照你說的模樣口音,其實就是票兒的馬夫呀。”

駱鳳玉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什麽……馬夫?他讓個馬夫來……”

肖桂英歎道:“這就是票兒的辦法。鳳玉啊,我們隻是想到如何在算盤上與票兒計較,可誰知道呢,他不是這麽想的。爺敢說,票兒回去之後,肯定連賬也沒有算過,就派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來對付咱們了。桂英自幼跟著父親讀過幾本書,鳳玉啊,你也是讀書人,總應該知道大拙破大巧,大正破大奇,大愚破大智這些道理吧。製大變以至於不變,製大謀以至於不謀。其實,也就是我們常常講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票兒啊,太精了,他來這一手,直讓我們無從下手了。”

駱鳳玉問:“桂英啊,此話怎麽講?”

肖桂英說:“你想啊,票兒的店鋪我們看中了,這件事已經嚷嚷得滿街人都知道了,票兒也痛快地答應了,人家也派人來跟咱們談了價錢。可是,談了兩天,什麽也沒有談下來。傳揚出去,豈不是我們太刁鑽了麽?如果我們再蠻橫無理地去跟他硬要,便要招人笑活了。我們在江湖上如何立足呢?”

駱鳳玉也呆了:“這個票兒啊,如此心機啊。當家的,我們怎麽辦呢?”

肖桂英苦笑著搖了搖頭:“隻能把這件事放一放了,下來再找借口吧。此時如果硬奪,咱們還沒有一個能擺到街麵上的理由,傳揚出去,江湖上也不好聽啊。這個票兒啊,果然名不虛傳,有心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