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傑克,而是朝思暮想的方玧。
安雅洵好像到現在都沒有回過神來,她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淚水就像是開了閘一樣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幾乎是號啕大哭起來:“方玧……”
“我在。”方玧把安雅洵整個人都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方玧……”安雅洵還不肯相信地喊他的名字。
“我在。”方玧一聲聲地回應,嗓音因為內疚和擔憂而低沉地顫抖著。來不及問安雅洵為什麽在布魯姆,也來不及問方玧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安雅洵又冷又餓,方玧趕緊說:“你去我車裏坐著等我,我去便利店給你買吃的。”
可是方玧剛一走,安雅洵就拉住了他的衣袖:“不,我跟你一起去。”
安雅洵的眼底還寫滿恐懼,她的身子還在微微發抖,方玧大概能猜到她之前經曆了什麽,於是就用力握住安雅洵的手:“好,你跟著我,我不會放開你。”
方玧剛結完賬,安雅洵幾乎是雙眼放光地把收銀台上的漢堡給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啃起來。
他們邊吃邊走回車裏,安雅洵直到啃了大半,才又仰起頭問:“水,我好渴。”
“我給你。”方玧紅著眼眶,連忙把擰開的水遞過去,小心地喂著安雅洵,安雅洵揚起細細的脖子,一口氣喝了大半,才又重新啃起漢堡來。
等到吃飽了,安雅洵才看著坐在駕駛座上的方玧。
到現在,安雅洵都仍然不相信,自己找了很久的方玧,現在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身邊。
看見方玧深深地皺著眉,安雅洵淺淺地笑了笑:“我現在很醜吧。”
方玧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伸出手,幫安雅洵貼在臉頰上的碎發扣到耳後去,沒有猶豫地回:“是挺醜的。”
接著,方玧踩動了油門,車子越開越快,便利店的影子很快就不見了。
安雅洵覺得自己眼睛裏的淚水又要落出來了,她這麽千辛萬苦死裏逃生地找到了方玧,結果換來了這麽一個回答。
安雅洵開始懷疑自己這麽為愛不顧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安雅洵又想起了方玧始終放在心裏的初戀,不由得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
窗外的風景漸漸從荒野莽漠變成了熱鬧的城鎮和茂盛的棕櫚,方玧帶著安雅洵回到了布魯姆的鎮上,回到了他住的酒店房間裏。
一剛回到房間,方玧就馬上握住安雅洵的兩個肩膀,扳正安雅洵的臉。
安雅洵還在氣頭上,氣呼呼地別過臉:“我很醜的。”
可是方玧還是不由分說地扳回安雅洵的臉,像是注視著失而複得的珍寶一樣,注視著安雅洵。
“你看著我幹嗎?”安雅洵嘴角一歪,酸味十足地直問,“你是因為初戀才來布魯姆的吧。”
方玧頓時愣住了,他無力地垂下兩隻手,放進了褲袋裏。
安雅洵看了方玧半響,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現在終於肯承認了吧?你放不下她!”
“你都知道了?“方玧的臉上寫滿震驚,接著又無力地垂下頭,“是的,我是放不下它。”
“既然這樣,我們分手吧。”終於得到最後答案的安雅洵,胡亂地把臉上的淚一抹,轉身就要從房間裏走出去,“再見,方玧,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愛你了。”
安雅洵決絕地轉身,腳上卻在哆哆嗦嗦地發軟。
如果說在這個之前,她都不會後悔來布魯姆尋找真相,而當真的尋找到的這一刻,她卻還是後悔了。
她不怕自己暗戀多年,也不怕為愛千辛萬苦,甚至不怕自己死裏逃生,可是她怕被自己的愛情判死刑。
在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安雅洵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包括靈魂都灰飛煙滅了。
“不,”方玧突然從褲袋裏伸出手,有一個很小的圓形空心的物體從裏麵掉了出來,它順著地板轉啊轉的,轉了好遠才停下來。
安雅洵的目光立刻被燈光下閃著粉色光澤的圓形物體所吸引,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方玧把它撿了起來,捏在手裏,然後目光熱情地迎向安雅洵:“這是我自己設計的結婚戒指。”
安雅洵呆呆地看著方玧走向自己,再看著他把自己的右手牽起來,把戒指套上去,尺寸剛剛好。
一切都太意外了,安雅洵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設計的?”
“就在前兩天,打撈現場直播還沒開始,聽說這裏有稀有的粉鑽礦場,我就從一個當地人的手裏買了一顆粉鑽,然後親自設計的,覺得你肯定會喜歡。”方玧目不轉睛地盯著安雅洵戴上訂婚戒指的手,像是滿意極了,“果然尺寸沒錯,你戴剛剛好。”
安雅洵一切都有些看不清了,方玧怎麽知道自己的尺寸的?
可是安雅洵還是有些惱羞成怒的憤慨,她用力地從方玧的掌心抽出手,冷聲說道:“心裏有初戀,還要繼續讓我嫁給你?你真的以為我就非你不可嗎?”
聽到安雅洵提初戀,方玧的臉色也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溫柔如水地看著她說道:“我之前和你媽媽說的都是真的,我承認我的確暗戀過她很久,也和她談過,但是和她分手了就隻當是朋友了,我早就放下她了。領養正正是因為我的爸媽也是空難死的,還是死在我爸開的飛機裏,我能明白那種打擊有多大。”
“好吧,可是你要怎麽解釋你要瞞著我來這裏?你難道不是因為放不下初戀才來的?”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安雅洵卻越來越大氣都不敢出。
方玧聽到這個,本來溫柔的眼神在一瞬間變成了凝重,他沉沉地閉上眼睛,很久都沒有說話。
安雅洵見狀,頭也不回地就要走人,卻突然被人大力地拉了回去,接著,落進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
安雅洵看見方玧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眉間是憂愁的,卻又是溫柔的,口吻是無奈的,卻又是急迫的:“洵洵,一想起你之前的經曆,我就後悔了,怕了。你別再跑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方玧無奈地坦白,眼睛裏溫柔依舊:“洵洵,其實我一直都恐飛。”
“什麽?你恐飛?”安雅洵想過千萬種可能,但卻沒有想到身為副機長的方玧竟然恐飛。
安雅洵有些惶恐的看著方玧,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恐飛……那你、你、你是怎麽當上副機長的?”
安雅洵怎麽都想不明白,明明方玧每次參加飛行都表現不錯,怎麽會恐飛呢?
方玧看她一臉驚恐,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所以你也說了,我是副機長,如果不是因為我恐飛,我早就是正兒八經的機長了。”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恐飛。”方玧轉過身去洗手間擰來一安濕毛巾,而坦白的聲音裏泄漏出他的一絲緊安,“我隻是害怕載著人飛,如果是我一個人開飛機,我也能開得很好。我師父是我爸幾十年的好友,這些年,一直都暗中護著我,比如他向上級要求,把我單獨配給他當副駕,每次出行,他都不讓我開,我隻用坐在旁邊就行。”
安雅洵萬萬沒想到結果是這樣:“你是怕,會像你爸那樣重蹈覆轍,所以才不敢開坐了人的飛機?”
“不是,反而我是因為爸爸是機長,所以從高中起就立誌也要當個機長,爸媽出事之後,我雖然難過了一段時間,但是子承父誌的理想也沒有動搖,甚至那段時間我還越挫越勇,各方麵的能力都很出眾,所以還沒畢業,就被公司特招了。”方玧低頭垂眸地凝望著安雅洵,用濕毛巾輕柔地擦拭著安雅洵的臉。
“那和馬航有什麽聯係?”安雅洵一任由方玧替自己擦幹淨臉,一邊摸不著頭腦地追問。
“如果你身邊的人,接連都死於空難,你再強大,心理也會產生陰影了吧。”方玧直接地說道,眯著眼睛繼續替安雅洵慢慢擦拭著,“這就是初戀的飛機失聯、我被公司特招以後反而不敢開飛機的原因。”
一直頂著一頭霧水的安雅洵總算明白了。
安雅洵想起了有一次她和方玧是為同一班客機上,下飛機之後碰巧撞見他,當時就發現他一直在摩擦著自己的手掌,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怪不得乘務長說他每次開飛機都很嚴肅。
原來,是他真的恐飛啊。
她也能理解方玧的痛苦和糾結的原因了,在接連發生身邊的人死於空難之後,大概很多人這輩子都不會再坐飛機了。
方玧還能繼續坐在飛機上就已經是一種莫名的勇氣,已經足以證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超過了常人的範圍。
他自己不怕開飛機,卻怕開載人的飛機,不是因為他獨身一人就可以有恃無恐,也並不代表他就是不怕死,而他怕的是讓別人死。
就在安雅洵發神的這些時間裏,方玧已經把她的臉擦幹淨了。
方玧直接把濕毛巾丟在地上,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等我通過考核了就正式嫁給我,所以,我就來這裏了,我想,等我解開了心結,或許就敢去開飛機了。”
方玧伸出兩隻手,輕輕地捧起安雅洵已經幹淨潔白的臉,借著房間裏明亮的光線,他用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的目光認真而深情地打量她,從額頭,到眉毛,到眼角,到鼻梁,到嘴唇……
然後,方玧俯下了身來。
他親吻剛剛視線掃過的地方,她的額頭,她的眉毛,她的眼角,細細密密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然後,他的唇齒間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安雅洵的雙手擁抱住方玧的背脊輕顫:“對不起什麽?”
方玧又捧起安雅洵的臉,愧疚地看著她:“我以後再也不會不辭而別了。”
“我一直都在找你。”
“我知道。”
“如果我找不到你,我會一直找,一直找。”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方玧突然狠狠地皺眉,又不由分說地吻上安雅洵的唇。
安雅洵支支吾吾地說什麽,全部都被他吞進了肚子裏。
燈光下,一對情侶擁抱在一起,熱情而肆意地親吻。
這樣的畫麵非常自然而好看。
安雅洵被親得頭暈眼花,全身發軟,方玧這才肯不舍地放開她。
安雅洵也盯著方玧水潤的唇,還有些口幹舌燥,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才說道:“我終於發現了你一個不完美的地方……那你現在,心結打開了嗎?”
方玧仍覺得失而複得的安雅洵看不夠,絲毫沒有隱瞞地說:“不知道,要回去試試才能知道。”
看見方玧眉頭依然緊皺,想起他這些年的痛苦,安雅洵這才明白,方玧也是脆弱的人,也有自己不堅強的地方。
安雅洵聳了聳肩,假裝無所謂地說道:“怕什麽,反正我們有這麽多套房子,就算你不開飛機,不上班了,也不愁吃不愁喝的,而且你不是還有我嗎?包租婆養你唄……”
聽到這話,方玧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的安慰下,好像頓時就消失了。
以前他有些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她,現在好像有點懂了。
她像是一直都這麽樂觀善良,並且很多事都不在乎,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會著樂觀地麵對明天的。
雖然從傑克的手裏成功逃了出來,但是安雅洵仍然心有餘悸,不肯出去吃飯。
方玧就點了酒店的餐,讓服務員送到房間裏來。
就連吃飯,方玧都是讓安雅洵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她扣在懷裏。
而他就抓著湯勺一點一點地喂她,順便假裝很隨意地問道:“好了,該你坦白了,你為什麽會在布魯姆?”
聞言,安雅洵渾身一震,像是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
方玧知道自己不該逼安雅洵,他也大概能料想她遇到了什麽,可是他還是要聽見安雅洵說出來,他才能采取一係列的措施。
於是,他有扳正安雅洵的臉,讓她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我在這裏,洵洵,所以你什麽都不用怕,隻需要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麽,其他的,都交給我就可以了。”
安雅洵深深吸了一口氣,於是從他失蹤之後,爸媽來淩城把她鎖起來讓她分手,到她一路逃出去,坐飛機坐車來到布魯姆,再到她在小鎮上如何遇到了傑克,慢慢地都說了出來。
方玧握著湯勺的手越捏越緊,他後怕極了,眼睛裏也迸出了猛烈的火焰:“傑克?我剛到布魯姆小鎮的那晚,的確在一家酒館喝啤酒,認識了一個熱情的當地人,他好像就叫傑克。”
“應該就是那個人了。”安雅洵想了想說道。
方玧重重地哼了一聲:“怪不得我找不到檀木佛珠了,大概是那晚喝酒的時候就弄丟了,結果被他撿到了。”
“然後我又在大街上找你,他聽到了,就拿著撿到的佛珠來引我上鉤。”一想起當時的情景,安雅洵還是萬分後悔,戒備心不弱的她,真的就是憑那串珠子相信傑克的。
安雅洵看了看方玧,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麽會突然在那個便利店出現?別告訴我你剛好想要進去買東西。”
“當然不是,”方玧又喂了安雅洵一勺魚湯,雲淡風輕地說,“其實我是跟蹤了你們一路。”
“你?”安雅洵連忙咽下食物,露出了掩飾不住的震驚,“跟蹤了我和傑克一路?”
“嗯。”方玧看著安雅洵震驚的臉,溫柔地說,“我在布魯姆看見了你和傑克交談,但是沒敢在第一時間確認,因為我怎麽也不會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
“直到當你上車的時候,我才確定了,直覺你搭上一個陌生人的車有問題,所以就開著租來的車跟了過去……”方玧放下了湯勺,雙手緊緊地把安雅洵圈在懷裏。
“可是後來我跟丟了,所以我基本上是一路找,一路開,結果在便利店門口看見了你……”方玧圈住安雅洵的雙手越圈越緊,他還是後怕極了。
方玧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是在人群中僥幸看到了安雅洵,疑惑地跟上去,他或許就會永遠地失去她。
方玧抬起安雅洵的右手,滿意地看著圈在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嘴角勾起了笑:“還好把你找回來了,你也完全屬於我了。”
安雅洵看著指尖盈盈的那點粉,她也知道粉鑽多在峭壁和河床裏,開發難度大,但是粉色是真好看,而這個婚戒上的粉鑽大概有兩克拉,成色也鮮豔。
安雅洵越看越滿意,但是她還是嗔怪地瞪了方玧一眼:“這可不行,還得婚禮了呢。”
方玧笑了笑,把腦袋埋在安雅洵的脖子間,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我說過,早就想把你娶進門了。”
“可是我還是很奇怪,為什麽這個戒指的大小居然剛剛好?”安雅洵舉著手看來看去,心裏開心極了,女人嘛,都喜歡這種浪漫的驚喜的。
“那天你拿了那些很爛的設計圖來讓我選,我就想到了自己設計,所以就一邊看你的手指大小,就在心裏計算婚戒的尺寸了。”
這種無形的甜蜜最致命。
既然一切真相都已經大白,安雅洵也不懼怕爸媽提出的分手。
她打了電話過去,因為是國外的的卡,還沒等爸爸開口,就一股腦地說道:“爸,媽,我是洵洵。我現在已經找到方玧了,誤會也解除了,他是下了飛機就換了電話卡所以才沒接我的電話。我還是那句話,這輩子除了方玧,其他任何男人我都不嫁,等我們回國,很快就會舉辦婚禮的。”
安爸爸和安媽媽看著安雅洵和方玧這麽一路走過來,特別是安雅洵為了方玧離家出走後,更讓他們看到了兩人相愛的決心和勇氣。他們雖然對這件事還有一些怨念,但是也隻能歎口氣:“我們老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們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我和你媽都不管了你了。”
雖然口氣還是不好聽,但是也算是對於他們兩個人放任自由了,也給了他們一個回國冰釋前嫌的機會。
所以安雅洵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爸,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
安爸爸愣了兩秒,然後才掛了電話。
安雅洵又梨花打了個電話,前幾天走得急,
梨花接到了安雅洵的電話,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洵洵,你真有個性,不愧是我梨花的朋友。”
安雅洵也嘻嘻地笑著:“別貧了,我就怕這幾天我不在,你的孩子就出世了。”
梨花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也笑道:“不會的,他很乖的,知道幹媽沒回國,才不會出來呢。”
安雅洵感動地吸了吸鼻子:“梨花,等著我,等著馬航打撈結束,我和方玧馬上就回國了。”
梨花笑了笑:“好,我和孩子都等著你。”
安雅洵和梨花聊著天,而方玧也沒有閑著,他去警局報了警,要求逮捕傑克。
警察跟隨方玧來找安雅洵時,安雅洵才一臉驚訝地掛斷了和梨花的電話。
方玧看著安雅洵,真摯地說道:“洵洵,我知道你很不想再提起那段經曆,但是為了避免還有其他女性受害,我希望你能回答警察的問題,如果對必要,甚至可以指正傑克,我知道你勇敢,你一定能做到的。”
安雅洵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點了點頭:“好,我接受提問。”
傑克在人證物證麵前供認不諱,很快就被押上了警車。
安雅洵坐在方玧租來的車裏,親眼見證著這一切,看到傑克戴著手銬頹喪的樣子,她的心情總算輕鬆晴朗起來。
她知道,這也是方玧會想讓傑克繩之於法的原因。
方玧握了握她的手:“好了,還有幾個小時,打撈就會開始了,打撈完了,我們就可以離開布魯姆了。”
安雅洵把頭靠在方玧的肩膀上,她感覺到了心安。
由於馬航事件全球矚目,所以要進行打撈的那片海域岸上人山人海,圍滿了世界各地來的人。
而最前排的則是那一百多位馬航旅客的家屬,接著是各國的新聞媒體,然後才是其他看熱鬧的人。
而方玧算不上是初戀的家屬,隻能拉著安雅洵站在後麵的人群裏。
安雅洵能感覺得到,越靠近直播倒計時,方玧就越緊張。
她學著方玧安慰她的樣子,主動握住了方玧的手,感受到了他那層薄薄的細汗,她偏過頭,給了方玧一個笑容。
甜美的,溫柔的,有安慰力量的笑容。
本來基本上感到呼吸都窒息的方玧感覺到了一股溫暖,他用力握了握安雅洵的手,表示他感受到了。
新聞發布人講了一段開場白,前麵的家屬早就哭成一片,這些都是絕佳的新聞素材,架在前排的攝像機閃光燈照個不停。
而方玧和安雅洵隻關心著那架飛機的殘狀。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始真正的打撈作業。
起重船緩緩伸下打撈手臂,在大馬力遠洋拖輪、駁船、大型浮吊船、半潛船等的作用下,那搜已經失聯了幾年、大家都已經漸漸忘記的馬航M731,終於一點一點地重現天日,重出水麵了。
機身已經斷成了兩截,打撈上來的機體上麵布滿了裂痕和青苔,機翼上麵還掛著妖嬈的海草,一出水麵,機艙門就開始往外麵“嘩嘩嘩”地漏水。
出於對死者的尊重,以及不讓家屬太過傷心,他們最後並沒有在現場打開機艙的門。
而就這些,都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心悸和痛苦,嗚咽聲和放肆大哭聲響徹一片。
安雅洵看向旁邊的方玧,方玧背過臉去,肩膀在小小地**著,有細碎的嗚咽聲傳過來。
在此刻,哪怕方玧是為了初戀而哭泣,安雅洵也沒有絲毫吃醋,而是真實地感到了生命的殘酷和珍貴。
她相信,方玧也是為了那個本來還年輕卻突然被上天殘忍收回的生命而哀悼。
僅此而已。
等整架飛機移動到了海岸上,打撈前後進行了三四個小時才結束。
看熱鬧的人群都漸漸散去,新聞媒體收起了相機和攝像機,痛苦的家屬邊哭邊走人了。
方玧才仰起頭,收回眼眶裏還沒來得及流下來的淚水,然後輕輕地說:“走吧。”
安雅洵便跟著方玧往酒店走,一路上,他們靜默無言,可是卻又覺得,生命無常且殘忍,在自己的生命裏,這一路走來,有彼此的陪伴,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啊。
方玧回過頭,望著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安雅洵說:“洵洵,我們回國吧,我想馬上就娶你了。”
安雅洵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我也迫不及待就想嫁給你了。”
可是安雅洵心裏也清楚地知道,在他們結婚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要處理。
他們訂了最近的回國航班,回到了淩城。
方玧和安雅洵回到淩城,從梨花家裏接回了養得白白胖胖的方正正後,就拎著大包小袋地去小姨的別墅登門道歉。
安爸爸和安媽媽本來就因為安雅洵離家出走的舉動感到後怕而服軟,安雅洵又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他們對方玧的誤會,再加上方玧又拎來了很多貴重的補品和保健品,於情於理,他們都沒辦法再讓他們分手了。
安雅洵一聽到爸媽這麽說,就麵露喜色。
方玧也很開心地笑起來。
安爸爸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說道:“雖然我們不會讓你們分手了,但是方玧你當時不辭而別,洵洵你當時離家出走,都是非常過分的,如果方玧還不能成為機長,這些事沒辦法抵消,我們也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
安雅洵立刻滿口答應:“爸,媽,你們放心吧,方玧肯定可以成為機長的。”
可是安雅洵一回頭,才看見方玧雖然也淺淺地笑著回應,可是她卻讀出了笑容裏的一絲苦澀和勉強。
看來,方玧要克服,並沒有那麽簡單。
在拜訪完安爸爸安媽媽的第二天,方玧就繼續去上班了,安雅洵就獨自一人去選婚紗。
而梨花雖然已經進入隨時都會生產的狀態,可是她還是一定要陪安雅洵來選。
“作為你最好的閨密,連你結婚的婚紗都沒有親自陪你選,那該多麽不稱職啊。”梨花這麽仗義地說。
安雅洵就走過去摸了摸梨花的肚子:“幹兒子或者幹女兒,來陪幹媽選婚紗吧,乖乖的不亂動哦。”
“放心吧,你幹兒子還是幹女兒,聽話著呢,安心去選吧。”梨花一邊說,一邊替安雅洵選婚紗。
南宮景雖然說過要娶梨花,可是最後卻死在了那場火災裏。
所以梨花其實很羨慕所有可以穿上婚紗結婚的女人,而她這輩子是沒有機會穿了,可是安雅洵還會穿啊,她作為她最好的閨密,過過幹癮也是可以的呀。
所以挑婚紗這件事,梨花比安雅洵還要積極。
一字肩的,雞心的,收腰的,大擺的,米白色的,雪白色的,刺繡的,雪紡的……梨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件件地挑過去。
看見安雅洵在旁邊東看一件西翻一下的,於是說道:”有心事?”
“嗯,”對待梨花,安雅洵也從來都是直言不諱的,“不知道看了馬航打撈,方玧現在克服了恐飛了沒有。”
“副機長居然恐飛,這件事說出去恐怕都沒有人會相信。”梨花至今覺得很神奇。
“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實的確是這樣,如果方玧克服了皆大歡喜,如果還沒有克服,可能我們的婚期還要拖後。”安雅洵擔憂地說,“不管是為了方玧他自己,還是為了我,都希望他能自己操作成功吧。”
安雅洵很清楚,方玧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克服障礙,重新駕駛起載滿人的飛機的。
不然,他為什麽會從那麽遠的中國,千裏迢迢地跑到布魯姆來。
看見安雅洵興趣不高的樣子,梨花就把自己選中的那條婚紗塞給了安雅洵:“去試試這條,我覺得特別適合你。”
安雅洵隻好拿著婚紗鑽進試衣間去。
梨花給安雅洵選的,是一件優雅唯美裹肩款婚紗,胸前交疊,腰帶係著嫩綠色飄帶,而不對稱設計的裙擺有一個側開的叉,隱約露出左腿的小腿曲線來,是一種勾人的性感。
梨花打量著安雅洵,忍不住讚歎:“真好看。”
安雅洵也很滿意,她從落地鏡裏望著梨花問:“你可要說清楚,是我好看還是婚紗好看?”
“婚紗好看,穿上婚紗的你更好看。”梨花滴水不漏地回過去。
“這麽會說話,你怎麽不是個男人,要是個男人,絕對大把的小姑娘拜倒在你西裝褲下。”安雅洵越看越滿意,連帶著還有心情打趣起梨花來。
“得了吧,我還是願意做女人。”梨花又低下頭,溫柔地撫摸著肚子,嘴角無言地勾起來笑。
安雅洵從鏡中打量起梨花,她想,梨花肯定是想起了溫柔的南宮景了。
這樣真好,雖然他們愛得短暫,但是她愛得深沉,這份深沉而短暫的愛,足以支撐梨花的這一生。
安雅洵褪下婚紗,走出試衣間,想給服務員說定下這件婚紗,卻發現坐在沙發上的梨花的眉頭越皺越緊。
安雅洵正要問怎麽了,就聽見梨花頂著肚子“哎喲”地叫喚起來:“肚子好痛,洵洵,好痛,快送我到醫院!”
雖然梨花也陣痛過幾次,但是沒有一次是這樣痛苦且持久的。
安雅洵慌安地問:“該不會是現在就要生了吧!”
於是,安雅洵又手忙腳亂地攔住一輛出租車,以火箭般的速度把梨花送到了醫院。
剛送到醫院,醫生一檢查就立即說:“推產房!”
於是,又是一片兵荒馬亂。
一個護士跑過來,高聲嚷嚷地問:“家屬呢,家屬簽字!”
安雅洵連忙穿越一片人,走過去說道:“我就是病人的家屬,我來簽。”
護士看見家屬是一個女人,狐疑地問:“你是她什麽人?她老公呢,孩子他爸呢?這是手術同意書,是要擔責任的。”
“孩子他爸去世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孩子的幹媽,我想我有資格簽字吧。”安雅洵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
護士隻好讓安雅洵簽了字,這個時候,安雅洵才發現自己拿筆的手都在顫抖:”護士,病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早產了。”護士一邊說,一邊又跑走了。
聽到這句話,安雅洵才算是放心了一點。
梨花的這份愛情這麽曲折艱辛,她不希望連生孩子也是痛苦遭罪的,她希望是順利平安的,這樣梨花以後回憶起來的時候,關於南宮景,關於孩子,才都會是幸福美滿的回憶。
安雅洵在外麵踱來踱去,來回祈禱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產房的門終於重新被打開了,安雅洵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梨花和嬰兒一起被推了出來。
安雅洵連忙快步跑上去:“怎麽樣了?”
“是個男孩兒,醫生說孩子挺好的,就是有點早產,他們再觀察幾天。”梨花蒼白著一安臉,淺淺地笑著說。
“你呢。”安雅洵看著梨花發自內心的笑容,卻覺得鼻頭一酸。
“洵洵,放心吧,有南宮景保佑我,我很好。”梨花繼續溫柔地笑著。
安雅洵握了握她的手,用力地點點頭:“有他的保佑,你和孩子都會越來越好的。”
因為產後還需要住院觀察,所以梨花和嬰兒都送回病房了。
安雅洵沒有久待,又去給梨花燉了鯽魚湯和燕窩,拿來一些住院的用品。
等到來回折騰完畢,安雅洵一看時間,原來已經晚上八點了,方玧早就下班了。
她還想知道方玧的心結到底克服了沒有。
等梨花熟睡了,安雅洵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別墅裏。
一回到別墅,卻發現整棟樓除了方正正的房間是亮的,其他都是黑漆漆的。
安雅洵有些疑惑,正想按開客廳的吊燈,卻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別開燈!”
安雅洵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按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了過去,發現方玧正坐在前麵的沙發上。
此刻,方玧仰著頭,把右手蓋在兩隻眼睛上,像是不想讓安雅洵看見他在哭。
方玧低沉而無力的聲音從喉間一點點溢出來:“我……還是不敢飛……我馬上都要摸到操控杆了,可是我又縮回去了……”
這是安雅洵第一次看見這麽落魄的方玧。
他從來都是驕傲的,沉穩的,理智的,可是現在,他卻是落魄的,疲倦的,深深自我否定的。
她恨不得能分擔方玧的難過和痛苦,她該怎麽才能挽救自己的愛人呢。
安雅洵慢慢地走過去,把方玧緊緊擁抱在懷裏。
黑暗中,連時間都走得很慢,他們保持了很久這樣靜默的姿勢。
安雅洵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開口道:“方玧,你還有我,我可以陪你飛……你要去哪裏,我都可以陪你去……”
方玧一直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也始終不肯再說話,就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但是安雅洵知道,他的心緒肯定起伏難平的。
她能做些什麽?
安雅洵在網上查了很多這個方麵的資料,然後就走到方玧的身邊,撒嬌地說道:“方玧,聽說臨城有可以租直升飛機的度假村,我想去那裏玩……”
方玧垂著腦袋,雙手捧著頭,有些疲憊地打斷她:“洵洵,你不要做那些無用功,沒用的……”
這意思就是直接拒絕她了?
其實安雅洵也能理解方玧的擔憂和壓力。
其實他想消除壓力,完全可以選擇轉行。
既然他都在極度高壓下逼迫著自己坐在駕駛艙裏,這就說明,他內心深處是極度渴望自己能夠再次駕駛起飛機的。
隻不過,因為接連的親人打擊,讓他極端地不自信,也怕因為自己的技術不夠過關,而機毀人亡,害得一百多個家庭破散。
他越思慮重重,越證明他是有擔當,有責任心的好男人。
所以,他的內心就一直這樣拉扯著,抗爭著,飛機一直都由他的師父操控著。
可是這樣並不是長久之計,更不是萬全之計。
努力克服掉心中的魔怔,能夠再次真正地駕駛起載人的飛機,這才是唯一的辦法。
而這個道理,方玧也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千裏迢迢地從中國飛到澳大利亞,去看一架飛機的打撈了。
隻是沒想到,方玧都這麽努力了,可結果卻還是不盡如人意。
但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啊,這個方法不行,他們還可以嚐試其他辦法啊。
安雅洵覺得她想到的辦法就很不錯。
安雅洵伸出兩隻手,環抱住方玧的脖子繼續撒嬌道:“方玧,你不是說過嗎,你一個人開飛機根本不怕,你隻是怕載著別人,怕身邊的人會死於空難的這個循環會繼續下去……”
方玧揉了揉眉心,閉著眼睛問道:“洵洵,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帶我去開直升飛機,飛機上隻有我和你,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女朋友,以後是你的妻子,我的命,就是你的命。”安雅洵笑了笑,一臉堅毅地說著這麽堅決的話。
這句話帶給方玧極大的觸動,他立刻睜開了眼睛,不肯置信地望著安雅洵:“你要坐上我開的飛機?”
接著,他又喃喃地自我否定:“不,我不能這麽做,洵洵,我不能!”
“你都還沒有飛,你怎麽知道你就不能?”安雅洵飛快地反駁道。
方玧不知道該再辯解些什麽,隻是垂著頭不再吭聲。但是他渾身上下,他的每一個細胞都透露出拒絕的態度。
安雅洵隻好繼續柔柔地勸說道:“我們去試一次?隻試一次好不好,大不了就是你還不能飛。現在已經是最壞的樣子,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見到方玧的身體一震,眼睛裏流露出了驚訝和動搖的情緒,安雅洵趕緊再接再厲地說:“方玧,你能一個人開飛機,為什麽不能帶上我?你可以把我當成你身體的一部分,請不要拒絕我,別把我當外人,可以嗎?”
安雅洵的話讓方玧的手開始顫抖,他撫摸上凝視著自己的女人的臉,眼裏滿是深情和感動:“洵洵,你這是何必呢。”
“因為我想嫁給你。”安雅洵擲地有聲地說,“結婚的時候,教堂的神父會問我們,是不是願意讓你成為我的丈夫,無論禍福貴賤,都會愛你。我會說‘我願意’,方玧,我想成為你的妻子,所以不管是福還是禍,我都願意和你一起承擔。”
方玧不知道該在說些什麽,他是個大男人,很少會在別人麵前哭,就連上次,他也偏過頭去,才小聲地嗚咽。
可是今晚,他卻一直在安雅洵的麵前落淚,他哭起來沒有聲音,可是淚水卻源源不斷地落下來,順著下巴,落在安雅洵的手背上。
安雅洵感受到了手背上的溫度。
因為他已經認同了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是將陪他一輩子走下去的人,他們會相愛,不管貧窮還是富有,是福還是禍,都會至死不渝。
安雅洵繼續說:”就像你知道如果不讓傑克繩之於法,他會給我帶來不可磨滅的陰影一樣,你鼓勵我向警察提供口供,也鼓勵我出庭指認他,隻有這樣,我才會徹底揮別那段過去。而現在,輪到我幫你走出陰影的時候了。”
方玧的眼睛越來越亮,而安雅洵繼續動情地說道:“方玧,愛一個人,不是互相拉扯,而是互相扶持。”
接著,連她的嘴唇也感覺到了滾燙。
方玧**地吻上她的嘴唇,兩人長久地吻在一起,過了很久,才難舍難分地分開。
**退去,方玧的眼神慢慢恢複清醒,他說:“洵洵,這輩子我隻會娶你,我答應你,我去,不然,我何德何能娶這樣的你?”
見到方玧答應了自己,安雅洵終於柔軟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