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鋒所在的這個三人病房, 目前隻住了他一個病人。邊上兩張床位都空著。醫生就把他安排在了病房最裏麵，靠近窗戶和衛生間的那一張床位。比較方便。
秦霜星去護士站領了一套被子，抱著回到病房裏來。
小行軍床已經鋪好了, 矮矮的，緊貼著榮鋒的病床。
兩個人各自躺著，玩著手機。
秦霜星蜷臥在小行軍**, 兩個手從薄薄的夏被裏伸出來，捧著手機, 屏幕照亮他的臉。
他在回複T站後台私信。
不知道是不是被L-OHP點讚轉發了的原因，秦霜星專欄裏的那幾個視頻，突然又迎來了一大波流量。
後台評論和私信都快擠爆了。秦霜星吃過晚飯點開一看，隻覺得眼前一黑。
需要回複的信件像雪花一樣鋪天蓋地，他頓時感覺到壓力。卻又不想辜負這些誇獎他、鼓勵他、催更他快做下期視頻的觀眾。
等他回複得差不多，抬頭一看，已經十點了。
到榮鋒睡覺的時間了。
秦霜星坐起身, 輕聲詢問：“我關燈啦？”
“嗯。”榮鋒放下手機, 嗓音裏帶著點倦意，“晚安。”
“晚安。”秦霜星伸手，啪嗒一下關了燈。
寂靜的夜色一下子鋪滿整個房間。月光爬進來, 代替白熾燈, 成為空曠病房裏唯一的光。
秦霜星明天早上還有課。他把鬧鍾聲音調到最輕, 生怕明天早上吵到榮鋒。
病房裏靜悄悄的，隱約能聽到旁邊病**，男人緩慢悠長的呼吸聲。
那感覺陌生而奇異。
卻莫名讓人安心。
秦霜星閉著眼睛, 開始醞釀睡意。
肩膀覺得有些冷, 他往被子裏麵縮了縮。寒意卻並沒有減少。
被子太薄了……
秦霜星忍不住裹緊被子, 翻了個身。
不翻身還好, 一翻身，後背也涼颼颼的。
秦霜星隻好又躺回去，後背緊貼著行軍床床墊，試圖借著床墊汲取一些溫暖。
醫院提供給家屬休息用的行軍床，是折疊式的。因此中間有一段金屬鏤空。
恰好是腰上那一段。
秦霜星努力躺平了，仍舊覺得後腰上空****的，有點漏風。很不舒服。
主要是冷。
他正在糾結要不要起來去護士站，問護士小姐姐再討一床被子，卻聽病**傳來榮鋒低低的聲音。
“睡不著？”
空曠的病房裏，唯有夜色輕盈灑落。
榮鋒的聲線低沉性感，被夜色賦予了一層別樣的溫柔。
“有點冷。”秦霜星老實道。
“……”榮鋒沉默了下。
把被子掀開些。
“上來睡。”榮鋒說。
秦霜星身形僵硬了一瞬。榮鋒笑了下，有些自嘲似的道：“別怕，不做什麽。”
“我不是……”秦霜星一下子臉紅了。慌忙解釋。
“或者，”榮鋒似有所察，語氣變得有些微妙，“抱著睡？”
“……”秦霜星說不出話了。
臉蛋紅得像番茄，幸好有夜色遮掩，看不太清。
他沒再說話，隻是慢吞吞地從行軍**爬起來。
一聲不吭地鑽進榮鋒的被窩。
——好溫暖。
秦霜星在榮鋒身邊躺下，忍不住長長呼出一口氣。
榮鋒側著身子，手臂伸過來，很自然地摟著他。
秦霜星背靠在他胸膛上，感覺到背後傳來熾熱的體溫。後背緊貼著榮鋒心口，那裏傳來堅定有力的心跳。
溫暖的氣息將他包圍。秦霜星忽然有種被保護著的錯覺。
“你還疼麽？”秦霜星忍不住問。
“有一點兒。”榮鋒側身抱著他，健壯有力的臂膀環繞住他，帶來強大溫柔的安全感，“也還好，能忍。”
“會不會碰到你傷口……”秦霜星有些擔心。忍不住往病床外麵挪了些。
“不會。”榮鋒伸手把他撈回來。溫柔卻強勢地抱在懷裏。
秦霜星感受著後背的溫暖，榮鋒溫熱的鼻息緩緩拍在他的後頸，癢而濕潤。
像某種溫順的大型動物。
陌生的感覺，卻並不討厭。
反而舒服得很。
秦霜星忍不住眯起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
睡意有些上來了。
榮鋒顯然也困了，腦袋埋在他頸間，呼吸緩慢而溫熱。
“你在我麵前，可以大膽一點。想要什麽都可以說……”
榮鋒抱著他，低低道。
“我什麽都願意給你。”
“因為我喜歡你……”
秦霜星並沒有回答。
呼吸均勻而緩慢，手指無意識攥著他的衣袖。已經睡著了。
“……”
榮鋒在黑暗中睜開眼，依戀而癡迷地吻了吻他的發絲。
仿佛仗著他睡著了，才敢如此大膽。
才敢完全地傾吐自己的愛意。
“我喜歡你很久了……”
“秦霜星，我喜歡了你很久很久……”
……
翌日。清晨。
夏天總是很早就天亮。五點還不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就照進病房。
病房門被推開。護士推著治療車，輕手輕腳地進來。
榮鋒已經醒了。他以前也住過院，知道這時候護士會來抽空腹血。
病**的簾子還拉著，隔絕了外麵的情況。
榮鋒主動拉開簾子，對著推車走來的小護士作了個“噓”的手勢。
護士一愣，這才注意到他病**還睡了個人。
秦霜星沒醒。
像個小動物似的，蜷縮成一團。腦袋枕在榮鋒強壯有力的臂膀上，睡得正香。
小護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榮鋒低聲說：“麻煩了。”
小護士便沒說什麽，拿橡膠皮帶綁了榮鋒的手臂，開始尋找血管。
榮鋒手臂線條流暢，肌肉堅實，握拳時血管微微凸起，搏動得很明顯。
護士一針下去就見了血。不由輕聲感歎：“你這血管條件真好。”
榮鋒笑了笑。說：“謝謝。”
那護士不知怎麽，臉上又是一紅。
榮鋒注意到她帶著外科口罩，忽然間想起什麽，嘴角笑意又溫柔幾分。
小護士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了秦霜星一眼。
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些。很快露出一副“我懂了”的恍然大悟表情。
然後壓低聲音道：“一會兒七點半，護士長會帶人來巡房哦。”
榮鋒愣了下，反應過來這是在好意提醒。不由發自內心地感激，又朝她道了聲謝。
護士推著治療車，輕手輕腳地走了。
臨走時還帶上了病房門。
隨著護士一間房一間房地抽血，其他病房裏的病人們也陸續醒來。
走廊上漸漸有了人聲。
卻被房門全都隔絕在外。
榮鋒重新拉上窗簾，微微側身。手臂輕輕環過去，重新抱住秦霜星。
秦霜星的身子不似昨晚那麽冰涼了，卻還是小小一隻。
窩在他懷裏，像個呼呼大睡的柔軟小動物。
榮鋒閉上眼，感覺內心長久缺失的某一塊，被溫暖地填滿。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抱緊懷裏的人，安安穩穩，開始睡回籠覺。
……
接下來的兩天，秦霜星都在學校、醫院、家，三個地方來回奔波。
榮鋒住的醫院距離他學校有點遠。他每天上課都不太方便，回家去拿東西也不方便。
好在榮鋒恢複得很快。第三天早上醫生查房的時候，掀開他後背的紗布看了看，確認傷口沒再滲血滲液了，就給他安排出院了。
秦霜星去拿出院小結的時候，醫生還在感慨榮鋒身體素質怎麽這麽好，傷口愈合速度遠比想象中得快。
醫生給配了很多消毒換藥用品，讓他們帶回去自己換藥。秦霜星把醫生的囑咐都一五一十記錄下來，捧著手機老老實實站在醫生麵前，像個聽話的好學生。
榮鋒總算出院。
兩人下樓，秦霜星想扶他。
榮鋒笑著說：“我傷的是後背，又不是腿。扶我做什麽？”
秦霜星就默默把手縮回去。
手腕卻又被捉住。
榮鋒把他手裏拿的雜物接過來，換到另一個手。
然後漫不經心地牽了他的手，說：“走吧。”
秦霜星低下頭。
耳朵尖尖悄悄地紅了。
攔了輛出租車，兩人坐上去。
秦霜星本來以為他要回消防隊，沒想到榮鋒卻對司機師傅報出了另一個地名。
“？”秦霜星愣了下。
榮鋒坐回後排座位上，朝他笑了笑，說：“是我家。”
“……哦。”秦霜星臉上熱熱的，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假裝去看窗外的風景。
兩個人仍然十指交扣著。
溫馨而自然。
……
榮鋒的家，是一間不算太大的房子。
幹淨整潔，卻莫名有種空曠感。
秦霜星看了一圈，漸漸明白這種空曠感是從何而來。
沒有煙火氣。
廚房幹淨得仿佛從來沒用過，衛生間，臥室，也都整理得一絲不苟。仿佛不曾有人在這裏住過。
秦霜星第一次來榮鋒家，有些不知所措。
榮鋒卻進臥室裏去，似乎在翻找什麽。
秦霜星坐在沙發上，想了想，朝裏麵問道：“午飯點外賣嗎？”
“好。”
臥室裏傳來榮鋒的聲音，伴隨著翻箱倒櫃的響動。
秦霜星有些疑惑，不由轉頭，望向臥室的方向。
沒過多久，榮鋒出來了。往他手裏塞了個硬硬的東西。
秦霜星一愣，低頭望去。
是一把鑰匙。
秦霜星不由驚訝，抬起頭，愕然地看著他。
榮鋒卻徑自在他身旁坐下來。訓練有素的健壯身軀，斜靠在沙發上也顯得挺拔修長。
榮鋒並不解釋那把鑰匙是什麽，隻是掏出手機，隨意問道：“你想吃什麽？我來點。下午還有課麽？”
秦霜星呆呆地看著他，下意識回答：“有……”
“哦。”榮鋒往他這裏靠了些，手機舉到他麵前。
兩人就這樣靠在一處，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溫暖舒緩的氣息。
“吃完了去睡個午覺。”榮鋒緩緩摩挲著他的後頸，眼神溫柔而依戀，“晚上還來麽？”
“……”秦霜星悄悄捏了捏掌心那把鑰匙。
硬硬的，涼涼的。
很快就被體溫熨得溫熱。
“……來。”秦霜星說。
“那我做飯給你吃。”榮鋒笑了下，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晚上咱們不吃外賣了。”
“……好……”秦霜星被他親得暈乎乎，鈍重的腦袋已經無法思考。隻會說好。
榮鋒家的鑰匙硬硬地硌在手心。
秦霜星忍不住地抓緊。像能從中獲得某種強烈的安心。
……
秦霜星走後，空****的房子一下子又變得安靜。
榮鋒獨自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後，他拿出手機，給談興航打了個電話。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我高中時候暗戀過的男生麽？”
榮鋒說。
“嗯？？？”談興航仿佛聽到八卦，興趣一下子來了，“記得記得，你說他出國了就再也聯係不上了……怎麽，你找到他了？？？”
榮鋒：“是秦霜星。”
“？”談興航瞬間被噎住。
兩秒鍾後——
“哈？？？”他不敢置信地重複，“是秦霜星？？？！！！”
榮鋒給了他幾秒鍾消化一下。
隨後又道：“我跟他在一起了。”
“？？？”談興航倒抽一口冷氣。
連續兩個重磅炸彈，轟得談興航大腦一片空白，一時無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什麽壞消息，隻是太過意外……他完全沒想到過這種可能性。
談興航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笑了下。
“恭喜你啊兄弟。意難平了這麽多年，總算得償所願了。”
“是啊……”榮鋒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頓了頓，他道，“對了，拜托你個事兒。我高中時候的事情……你別跟他提。”
他高中的時候，醜陋，懦弱。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惡心得令人作嘔。毫無未來。
像地下室裏的老鼠，像下水道裏的蛆蟲。像一切陰暗潮濕令人厭惡的東西。
如今他已和從前大不相同，他努力變成一個陽光開朗的人，或者說，努力變得像個人。
因此他不希望秦霜星知道他以前的樣子。
不會有人喜歡那個時候的他。
連他自己都厭惡極了那個時候的自己。
“高中？”談興航又愣了兩秒，終於反應過來，“哦哦你高中時候的黑曆史……懂了懂了。”
談興航答應是答應了，卻忍不住又道，“其實我覺得告訴他也沒什麽。他不會介意的。小秦同學性格那麽好。”
“畢竟不光彩。”榮鋒淡淡道。
“不光彩嗎？我倒覺得其實挺酷的。”談興航聲音認真起來，“兄弟，你那時候真的很酷。”
榮鋒笑笑，並不作答。
“算啦，你不想說就不想說吧，我也不跟他提。等你哪一天想通了，自己告訴他。”談興航說。
“謝了兄弟。”榮鋒唇角一勾，“改天請你喝酒。”
“害，一天天的就知道開空頭支票，你說請我喝酒說了這麽多回，哪次真的……”談興航的語調又輕鬆起來。
榮鋒嚴肅道：“上次不就請了？”
“上次？哦我想起來了，你安排秦霜星來精衛兼職那次……靠，合著我難得喝你頓酒，還是沾了你白月光的光，我說呢，你這小子……”
榮鋒笑笑，把通話改成了外放。
一邊跟談興航隨口閑聊著，一邊打開買菜APP，下單今晚要吃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