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鋒和戰友們一起乘坐消防車趕赴火災現場。第一時間投入到森林火災救援之中。

形勢遠比想象的嚴峻。

連日的天幹物燥, 讓整片森林處在一點就燃的狀態。再加上金陽山地形複雜,大型車輛難以開到山上去,很多物資必須靠人力輸送才能到達滅火第一線。

“小心爆燃!這裏的樹有油脂!”

榮鋒整個人悶在消防服裏, 頭戴防火麵罩,隻覺眼球都被烈火灼燒得滾燙。

他扛著粗壯的消防水槍,和隊友一起迎著烈火, 強勢推進。

“大家注意腳下!……小心!”

某處傳來驚呼,是某位戰友剛向周圍發出提醒, 就親眼看著另一名戰友踩中鬆動的巨石。整個人失去平衡,一頭往前載去。

幸好消防員們都身手靈敏,在那名消防員戰士以頭搶地之前,好幾人頭騰出手來,衝上去救助。

對講機裏不斷傳來指戰員的命令,耳機也被烤得像個通紅的螺絲釘,滾燙地紮在耳道裏。

火光衝天。

大火猶如失去控製的野獸, 一邊大口吞噬著山林, 一邊嘶吼咆哮著朝消防員們撲來。

所有人都在拚命,和自然災害進行正麵交鋒。

高溫,烈日, 熊熊大火。

哪怕隔著消防服, 戰士們的皮膚也被烤得滾燙, 渾身血液幾近沸騰,卻無一人叫苦,更無一人退縮!

因為他們知道, 不能退!

身後就是隔離帶, 過了隔離帶是臨時指揮點, 再往後, 就是山腳的城鎮!

水火無情。

他們是消防員,是戰士,就要擋在老百姓前麵。

哪怕烈焰加身,哪怕高熱如焚,他們都必須前進!前進!

用手中的水槍,把這頭烈火猛獸逼退!把它逐個擊破後徹底消滅!

……

金陽山地形複雜,大火又集中在植被茂密的深山之中。大型機械難以上山,物資輸送異常困難。

幸好還有人力——

無數輛越野摩托,騎士們背負著裝滿物資的竹簍,硬生生地從陡峭山道衝刺上去。

無數次跌倒,滑落。無數次摩托失控險些墜崖。

無數人向彼此施以援手。

“沒事吧!”

“小心!撞到頭沒有?!”

“小夥子!你別上了!你臉色都不好了!快停下來休息!”

“讓我再上一趟,我還能跑……我還能再上一趟!”

秦霜星已經感覺不到疲憊。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喝過一口水。

他隻覺喉嚨幹得想要火燒,一張口就是滿嘴煙塵——那是摩托車在山路上騎行飛揚起的塵土。

他幾乎錯覺自己深陷在沙漠裏。

即便如此他還是高舉起手中的喇叭,傳達上麵流傳下來的話語。

“有沒有會用油鋸的師傅?!”

“物資夠了!上麵要人!急需會使用油鋸的師傅!”

聲帶已經瀕臨極限。

充血紅腫的聲帶,摩擦碰撞出的喊聲粗糙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比小提琴鋸木頭還難聽。

小腹隱隱發酸,這是連續用力喊話的結果。

然而不止他一個人在大喊。

所有人都在拚盡全力,傳遞物資、人力,傳遞山上一路流傳下來的指令。

“油鋸師傅!有沒有人會用油鋸!”

“上麵不缺物資了!上麵缺人!運送物資的先等等!騎士們抓緊時間休息!”

一層層的聲浪,將來自山頂滅火第一線的指令層層傳達。

像巨浪裹挾著浮木,指令被迅速傳遞到整個山區。

這是一種在信息化時代難以想象的場麵。

大型機械上不去,就靠摩托車,靠人力肩擔手扛。

水源距離火場太遠,就硬生生地用水管接出長龍。如同蜿蜒細長的動脈血管,不斷向上方輸送最珍貴的水源。

手機電量耗盡,信號不好,就扯起嗓子,舉起喇叭,靠著聲帶用力大吼。

此處是群眾自發聚集的誌願者支援點。

往前,是消防員和誌願者們合力挖出來的滅火隔離帶。

再往前,是一線臨時指揮點。

往後則是村莊,城鎮。

然而整個誌願者支援點——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為“點”。

誌願者們組成了萬裏人牆。這堵人牆並不是為了以血肉之軀抵擋火災,而是為了給前線滅火的戰士們提供後備支援!

上麵要什麽,他們就送什麽。

所有誌願者都渾身大汗,熱得滿臉油光。

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連綿的山火,猶如搏鬥野獸。時而暴起,時而又被強行遏製。

天早已黑了。深暗的天空卻被照亮。夜幕一角仿佛被大火撕裂,天空都被映得通紅。

這是真正的“火光衝天”。哪怕隔得這麽遠,都依舊能感受到山林大火那不容置疑的力量與恐怖。

一眨眼,整座山頭都被吞噬。

再一眨眼,火勢已經蔓延到下一個山頭。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無數人正在火災最前線,火勢最猛烈的地方戰鬥。

因為他們看到了火線的搖**。

像兩股力量彼此爭鬥,又像鬥獸場中的猛獸與勇士互相步步緊逼。

烈火爆燃,火線前衝。

短暫的爆衝之後,火線又會被硬生生遏製。強行逼退。

從遠處看來,火線每次爆衝,火光都會一下子壯大,來勢洶洶。

而那股逼退火線的力量,看似微弱,卻綿綿不絕。趁著火勢稍弱,趁著一線時機,堅定而緩慢地向前推進!

山腳下的誌願者們看得驚心動魄,心裏都無比清楚,那看似微小的一點點逼退,需要花費多大代價。

或許已經有人受傷,或許已經有人倒下。

但絕沒有人放棄。

“我是醫生!送我上去!”

“小夥子,這是燒傷膏,你先塗!多塗點!我這兒還有!”

“你車子壞了!過來我給你看看!我就是專門維修摩托車的……老鄉?!你也是從青唐趕過來的?我也是!一聽說這裏起火我連夜就跟兄弟們過來了!害,別客氣!摩托車硬開山路容易壞,我就是來給你們修摩托的!大家都是好樣的!”

……

秦霜星感到自己變成了某種偉大的一部分。

聽從消防指揮點的命令,為上方的一線戰士們輸送物資的時候,他忘記了疲憊,恐懼。忘記了一切。

他腦子裏隻有接下來要送什麽上去、上麵會不會還缺什麽。

他仿佛和周圍人變成了一個整體。

不再有芥蒂,不再害怕與人交流。

他被某種熱切洶湧的洪流裹挾著前進,身體總在大腦思考之前就開始積極地行動。

他和所有人一樣,心裏都隻剩下一個念頭。

滅火。

滅火!

……

不知過去多久。

山頂傳來的消息,忽然變得簡短。如同神跡降臨,指令所過之處,一片歡呼。

那條指令隻有短短的三個字:

“成功了!”

——成功了!

山頂的大火,已經全部撲滅了!

成山成海的誌願者們怔愣一瞬,隨即開始大聲歡呼!

秦霜星握著大喇叭,呆呆站在原地。吃驚地看著麵前激動到流淚的人們。

他後知後覺,仿佛第一次意識到眼前竟然有這麽多人。

竟然有成千上萬,數不清的誌願者們,自發聚集到一起。以驚人的服從性和主動性,配合調度,積極有序地向山頂運送物資,輸送人力。

明明從未訓練過,卻好似訓練有素。

猶如一支民心所向的軍隊。

萬眾一心——

那一刻他第一次理解了這個詞的含義。

人心的力量如此強大。哪怕麵前是天災,是轉眼可吞噬萬千生靈的自然災害,人們依舊憑借自己的力量,從無路之處用雙手硬生生開出路來。

硬生生消滅了猛獸般的山火。

秦霜星呆呆地看著歡呼大笑的誌願者們。

不知從誰開始,忽然有人開始唱歌。

“起來——”

那是印刻在所有華國人心目中的旋律。隻要開了一個頭,所有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跟著一起唱下去。

壯懷激**的心情,撞得秦霜星胸口發疼。

他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涕,也跟著眾人一起,在熱淚盈眶中放聲歌唱。

……

金陽山大火,從觸發火災報警係統,到眾誌成城,誌願者和消防戰士、人民子弟兵們合力將大火撲滅,前後總共十個小時。

這注定是一場震驚世界的壯舉。

天氣炎熱,森林易燃。

同樣的事件,正在同時地發生於世界各地。

然而縱觀全球,沒有哪一個國家誕生過如此奇跡。

沒有哪一個國家的人民,如此自發團結地奔赴火災第一線。以撲滅山火為己任,不計代價,不畏犧牲。

和消防戰士、人民子弟兵們站在一起。

因此它不是“神跡”。

而是萬眾一心,人類齊心協力之下的一場,“奇跡”。

……

大火雖然撲滅,但山林隨時還有複燃的風險。

誌願者們分批撤退,有人約定好,明天還要一起上山,來撿拾滅火救援過程中留下的各種垃圾。

秦霜星茫然站在人群裏,看著成群結伴緩緩撤離的誌願者們。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再加上體力高度透支,讓他此時鬆懈下來後,整個人就像被抽走靈魂。

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直到此時才感覺喉嚨幹渴,嗓子痛得要命。

胃也疼的厲害。原來十幾個小時都沒有吃飯。

好累啊……

原來救火這麽辛苦。

不知道榮鋒有沒有吃飯……

秦霜星捂著肚子,有點撐不住地想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四下張望,卻忽然聽到周圍又響起一陣歡呼聲。

是消防員——

冒死滅火的消防員們,正乘坐著火紅的消防車,從臨時指揮點撤離。

“聽說好些消防員中暑昏倒了,還有人口吐白沫,抽筋……”身旁的大哥感歎著,“中途運下來好多傷員。這會兒下來的應該是堅持到了最後的那一批勇士,真的厲害,這麽長時間高溫作業居然還能扛下來……消防員都不容易啊……”

秦霜星眼睛濕了。

他不由自主地緊盯著那一輛輛的消防車,胸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卻不知道是在衝動什麽。

忽然間,人群再次驚呼。

某輛消防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影。

誌願者群眾立刻簇擁上去,激動地讚美表揚,歡呼鼓掌。

那人卻努力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把摘下消防帽,露出一張滿是塵土的臉。

“秦霜星——”

是榮鋒!

秦霜星睜大眼睛,仿佛親眼見證神跡般不可置信。

在大腦思考之前,身體就已經動了起來——

秦霜星從大石頭上跳下來,眼圈發熱地朝他飛奔而去。

灰頭土臉的男人,也眼睛泛紅。隨手把消防帽丟下,擠出疲憊身體裏最後的力氣朝他奔來。

秦霜星撲進他懷裏,被他緊緊抱住。

熾熱灼燙的氣息,如同火焰。榮鋒的體溫高得驚人,像把他吞進烈火。

“你身上好燙!你受傷了沒有……你有沒有事……”

秦霜星哭得不成樣子,緊緊抱著他渾身顫抖。

“沒事,別怕,我沒事……你呢?你怎麽樣?”

榮鋒眼圈泛紅,聲音也有些發抖。他手指微顫著想給秦霜星擦擦臉。

秦霜星也恰好抬起袖子,想為他擦拭臉上的汙漬。

“……”

“……”

同樣灰頭土臉的兩個人,四目對視。

兩個人都在手掌觸碰到對方臉頰的那一瞬,笑了。

那一刻他們都忘了周圍還有那麽多人。消防車上的戰友們震驚地看著榮鋒,圍觀的誌願者們也被這場麵驚呆。

人群裏不知是誰,忽然大吼了一聲:

“兩個小夥子!都是好樣的!”

秦霜星渾身一震,榮鋒也同樣麵露錯愕。

下一秒,周圍響起掌聲!

嘩啦啦啦——

熱烈掌聲猶如傾盆大雨,劈頭蓋臉地砸懵了兩人。

秦霜星後知後覺地害臊起來,哆哆嗦嗦地小聲問榮鋒:“我們這樣……是不是影響不太好……”

“沒事。”

榮鋒朝他爽朗一笑。被汗水灰土遮蓋的俊臉,帥得驚人。他用力地把秦霜星往懷裏一帶,轉身朝著消防車大喊:

“隊長!你們先走!不用等我了!”

榮鋒跳下來的那輛消防車上,車窗裏探出來一個人頭。

中隊長張瀟同樣灰頭土臉,一臉震驚不可思議:“我說你小子怎麽回來一路上都心神不寧!原來是在找你——”

他沒有把話說完。

在場圍觀吃瓜群眾卻集體自動把這句話在腦內補齊了。

榮鋒爽朗一笑。

怕秦霜星害羞,便隨手把自己的消防帽扣在他腦袋上。遮住他紅通通的臉。

秦霜星忽然想起什麽,往他身邊貼了貼,小聲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他的手機早就沒電。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榮鋒他在這裏。

“我不知道。”榮鋒側過頭,朝他笑笑。笑容英俊而溫暖。

“——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但就是覺得,你會來。”

榮鋒不知道他在這裏,隻是在消滅火災之後,潛意識地找尋。

秦霜星也不知道榮鋒就在那輛消防車上。他隻是情不自禁,忍不住地凝視每一輛路過的消防車。

然後,在某個瞬間,視線相接——

在摧枯拉朽的天災前,在逆行救援的人群裏,如同命中注定,他們再一次地相遇。

那一瞬間他們的人生也仿佛彼此相接。

如同堅定鐵軌,嚴絲合縫地連結到一起。

從此再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