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欲念壑
楚離涯從來不是喜歡廢話的人,也不多做解釋,直接走到還在發愣的閏連麵前,伸手抓住他瘦的像是雞爪子的一隻小手,眼睛裏透著金紅色如同耀斑。
幾道灰色的氣流乍起迅速纏裹向閏連,如同幾條行動靈活的蛇,看的南宮君知一愣,即使他相比較而言不是很精通術法,但是畢竟實力在那裏,不可能連這麽明顯的怪異現象都看不出來,楚離涯的體質乃是相當精純的火靈,什麽時候會散發而出這樣細膩陰冷的靈力了?
他想的沒有錯,這道靈力並非出自楚離涯,而是潛心於鬼修的夏溪澤,雖然夏溪澤生前是火純子,但是死後多年的鬼氣也是有了一定的積累。
夏溪澤用最快的速度將閏連整個軀體探查了一遍,最後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神識的聲音直接在楚離涯腦海裏響起,“有些麻煩,我們要找的東西已經和這個孩子融為一體了,完全合並到了他的骨血經脈裏,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身體像是被定型了一樣根本長不大。”
“那要怎麽辦?如何把我們需要的東西分離出來?”
“……時間已經,過去的太久了,暫時是想不到什麽辦法。”夏溪澤的聲音有些滯澀,“而且那股力量似乎在定型著這具身體的同時不斷摧殘著他,這具肉體的潛力太低,無法承載那麽濃鬱的風靈素,所以那些融合進入他身體的風靈一邊寄宿一邊掙脫,雖然被外力介入不斷壓製,但是總有壓不住的一天……”
楚離涯略略有些動搖,“那該如何?既然我們要找的東西對他而言有害無利,能完好無損取走是最好的,但是現在一時……”
夏溪澤略一思忖,“那隻能將這個孩子帶走了。”
“……?!”
“如果放任他現在的樣子,隻怕是危險。”
“可是他是個大活人啊,怎麽叫帶走?還有那個老道士能同意嗎?”
“異樣的風靈素融合進了他的骨血,讓他不斷周期性的發病,遲早有一天會徹底崩潰。”夏溪澤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平淡,“離涯,最好的方式是暫時將這個孩子封印,然後帶回青城派讓師兄想辦法,把我們要的東西從他的體內分離出來。”
“師伯……”
對於風衣澈這個人楚離涯自然是敬畏的,雖然她最相信的人是夏溪澤,在她的心中夏溪澤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強大,溫柔,以及慈悲,僅僅是殘留人間的一縷殘魂就給人這樣的印象,生前的夏溪澤,究竟是怎樣明亮的一道光呢?
楚離涯歎了口氣,眸子裏的顏色更深了些,“我有些話要告訴你,希望你能聽清楚每一個字。”
閏連一開始被那些灰色的霧氣弄得有些驚詫,他也算修為多年,看了不少經卷,但是楚離涯和南宮君知一出手便是他聞所未聞的仙術,這不禁讓人有些微妙的畏懼,過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好”字。
半個時辰後,站在洛川街頭的南宮君知始終覺得怪怪的,心裏好像堵塞了一塊沉甸甸的磚頭,想問起楚離涯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比方說你把那個小孩到底藏到哪裏去了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暫時被封印了,”從裏屋裏出來的楚離涯對老道士和南宮君知都有這麽一句話,簡潔的都不肯多說幾個字,老道士一臉憂慮,本來大約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最終也沒能說些什麽,隻說了一句“那孩子的本名叫風紅葉。”
離開百年觀楚離涯本來想要直接回青城派,結果南宮君知扭捏了半天說了句,“我想再去見見一個小子。”
那個叫瘋耗子的臭小子?楚離涯眉毛挑了挑,風家遺孤,大約和閏連也沾親帶故,隻是現在閏連已經被封印加持陷入沉睡,在自己的空間戒指裏,也不知道那個小耗子真正的具體身份了,反正南宮君知不可能跟著先回青城派,他想去找人也沒什麽。
“那我先禦劍回青城,你見過那個小耗子後自己回都江城的客棧,”楚離涯簡短的吩咐道,“閏連身上雖然有我要找的東西,但是要分離出來的話我自己還做不到,隻能另請高明了。”
南宮君知也沒有意見,他的禦劍之術比楚離涯還要高明,瞬息萬裏很簡單的事情,於是在目送楚離涯找個隱蔽的地方直接禦劍騰空趕回荊州之後,轉身走向街市。
這一次見到瘋耗子也沒有花太長的時間,瘋耗子也沒有在偷東西,並且在第一時間看到了他,幹瘦的小子這次沒有跑也沒有罵,陽光下眯著眼睛笑得像一隻貓一樣,白閃閃的一口牙在髒髒的小臉的襯托下非常明顯。
“喂,你又來找我了?什麽事?”
“……”南宮君知本來覺得自己是憋了一肚子話可是站到人跟前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最後脫口而出的居然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叫什麽名字?”
瘋耗子愣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南宮君知,“你問這個幹什麽?我說了我出生沒多久家裏人就死光了,叫什麽也不重要。”
“……風紅……”南宮君知看著他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臉,覺得汙髒和淩亂的頭發掩蓋之下,真是越看越像的兩張麵容。“算了……這都是命……”
南宮君知一直是個樂觀的人,命這種東西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是不相信的,他也確實有底氣不相信,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和優越的環境地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年紀,簡直就是站在雲端的人。
可是命這種東西真的要掌控,無論是誰都擋不住,比方說他的劍阻止不了吳墨非的暴斃,他的靈力改變不了自己現在的狼狽境遇。
說到底還是不夠強,被楚離涯諱莫如深,袁深雨和陳夜修的名字,那大約才算是真正的強者吧。
強大到可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人,將很多人命運掌控在手心裏的人。然後被更加強大的力量掌控扭曲,一層一層的疊加,每個人頭上都頂著一片更沉重的天空。
他又請了這個小乞丐去酒肆吃了一頓飽飯,自己沒什麽胃口隻是看著他吃,“瘋耗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是命苦心中有怨?”
瘋耗子狼吞虎咽,半晌才抬頭白了他一眼,“每天考慮下一頓能不能吃得上的人沒你們大少爺那麽多破事兒心思,煩不煩。”
南宮君知難得的沉默不再發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看瘋耗子直到吃到滿足。
若是所有人都隻是吃飽了飯就可以滿足……大約也是能略去很多很多痛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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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楚離涯連氣都不帶喘一口的直接禦劍回了荊州,本來還想去打聽看看臨風雪的下落,但是想想還是作罷,本身就不是一路上的人,順手救下萍水相逢而已。
青城派倒是沒有太多變化,楚離涯一直不是中心弟子,也從未有那個心思往其中擠占一個位置,畢竟整個青城也大約沒有比同時站在最高資曆元老和先代掌門一邊更加中心的地方了,聽說太和宮的人已經回去和本門共同商定南宮君知的事,鎮魂塔不是隨便進出的地方,大約還沒人知道南宮君知早已出了那個牢籠甚至去揚州跑了一圈兒。
剛剛走到幽穀飛泉的邊界,夏溪澤突然發出一聲警示,“等一下,有點不對。”
“?怎麽了?”
“靈素波動異常,師兄那裏似乎出了什麽事情。”夏溪澤的語速超出平時很多的快,“好像有點不太對,離涯,快些趕進去看看。”
幽穀飛泉是個幽境偏僻的地方,草木極其茂盛,水木兩種靈素相輔相成極其繁盛,隻是夏溪澤說道,他感受到了極其不正常的風靈素和金靈素碎片飄散,很可能這裏不久前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風靈素?”楚離涯有些意外,“這種體質的人也是很罕見啊。”
“師兄他就是風靈體質。”
“……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元澈前輩動過手,我以為他隻專精於卜問之術。”
“師兄很少出手,就算是我年輕時和他交往密切,真正見過他施法的時候都不多,更不要說是真刀真槍的戰鬥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完全就不會去打鬥。”夏溪澤的聲音有些憂慮但還是保持著沉穩,“但我也很清楚,真的要動手的話,師兄的實力,絕對不會比青城派的任何人差,包括元澗。”
“可是除了風靈素還有金靈素……是誰來找元澈師伯的麻煩了嗎?”
夏溪澤心中很顯然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之前在洛川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來自風衣澈的神識交流,如果是風衣澈遭創,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作出任何知會。
想到這裏夏溪澤還是比較安心,他的師兄從來都是一個可靠到極點的人,但是還是補充了一句,“還是先去見師兄罷,幽穀飛泉最近肯定是出了事。”
“……那袁深雨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楚離涯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