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深淺

“靈陵啊,我們這是要到哪兒去,風靈落花根應該不會長在人太多的地方吧,否則早被發現折走了,畢竟是可稀罕的異草呢。”

穆非城一開始就不大情願上泰山,因為雖然他幾乎不再接觸那些仙術但是之前修行的畢竟沒有丟下,感覺到了泰山上巨大的靈素浪潮和重疊結界,這是他幾乎本能要避開的東西,但是靈陵偏偏想和他上來看看。

穆非城不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而且靈陵有意無意的提了一句,“既然是青城派大量弟子出動前往泰山,誰知道是出了什麽大事呢?也許離涯也是跟著來了的。”

最後想了想,算了,還是上吧,關山路遠前途未卜,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再見一次。

穆非城這麽想著便和靈陵一起登上了泰山,奇怪的是明明感覺到上麵靈素波動異常猛烈,而一路上幾乎沒看到人也沒聽到什麽聲音,靈陵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讓穆非城很有些奇怪——明明是她要和自己上來的,卻偏偏走神的這麽厲害。

怎麽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

盡管心中有些這樣的念頭,但是穆非城還是沒有太多其他的打算想法,因為他不太擅長懷疑,有些事情心中明明有些了解,但是不會往某些方麵去深入思考。

楚離涯還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曾經問過穆非城,為什麽你誰的話都相信?如果他們騙你,造成不可想象的後果你要怎麽辦呢?

穆非城認真的想了想,誰騙我?

我是說如果。

最後討論沒結果,楚離涯直搖頭說算了,當我沒說,你繼續。

繼續這樣。

你很好,比我強多了。

但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楚離涯。不是所有人的人被施加了信任,就會回報百分百的善意,很多事情不一定有完全直接的因果關係和等價交換。所謂的公平永遠隻能是相對而言,但是讓穆非城思考這些也太難為人了。他天生就是個簡單的人,無論是沈藍惠的教導,木村平淡十幾年的生命,還是這幾年雲遊山野,穆非城最薄弱的地方無法觸及的地方,正是,人心。

他能夠毫無遮攔坦然的將自己的心給別人看。卻看不明白笑臉眉目之下,其他人漂浮不定的真心。

簡單的人眼裏注定沒有複雜的世界,但是偏偏世界就是複雜而多變的,不會因為個別人而改變淨化。這就是事實,楚離涯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個事實,麵對這個事實她的選擇就是變強,變強, 變得更加強大。隻有力量才是最值得依靠的對象,隻有自己永遠值得相信。穆非城卻不行,當他接觸到這個世界悲傷殘忍一麵的時候,寧可轉身逃跑,也不願意直接去麵對接受。

善良的名字有時候也叫懦弱。

但是世界這麽大。也不可能有一個真正安全的,幹淨的,毫無紛爭的淨土樂園,更何況他是穆非城,一開始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人,不管逃的多遠,也終有一天會被命運席卷回來投入漩渦之中。

靈陵看著前方那個長高了不少的背影,眼神慢慢的沉了下去。

昔日楚玉峰上少年獵戶,現在雲遊四方機關術士,一幕一幕就像是幻影,但是每一幕都真切的又像是剛剛發生過。

但是……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何必這麽認真呢?靈陵忍不住再心中笑著想,分水鎮楚離涯的低語此時想起來很有些好笑,真正的分別自然是痛到心裏的,但是對於靈陵來說,此時不過是摘取果實的順理成章。

她的手緩緩抬了起來,帶起一陣輕雲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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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涯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楚離涯頓了一下答道,“剛才覺得脖子後麵涼颼颼的,眼前好像一花眼皮一跳,總覺得怪怪的。”

“你多心了。”南宮君知笑道,“別太緊張,幽蘭穀裏隱匿了大量修仙弟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們剛剛從那裏出來,要去別的地方看看嗎?總覺得人太多的地方不適合探查啊。”

“其實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那個五靈星台到底是做什麽用的,而且這麽多修仙弟子聚集在這裏應該也是諸位掌門授意,他們這到底是在準備啥呢?”

“不清楚,不過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們還要繼續嗎?”

“……先找個僻靜的地方歇會兒吧,也不急於一時,穩妥點的好。”

兩人離了幽蘭穀是迅速決定下來的事情,那裏人太多,就算仗著自己的修為比普通名門弟子高些也不會長時間停留在那麽多人的地方,而且現在泰山上局勢還不是很清楚,因為在楚離涯的心中,元澗是和夏溪澤風衣澈對立的一派,連帶著對道之盟也有些微妙的膈應,所以這次上泰山簡直是抱著有些敵對的心態,南宮君知則要好得多——要不是他的名聲還沒有洗白實在不好露麵,大概早就奔著連昧在的無影閣去了。

大晚上的兩個人也沒找別的地方,就直接坐在斷崖的一塊岩石上,看著漫天的星光各自調息,保持著高度的緊張和隱蔽之術也是消耗相當大的事情,考慮到泰山上發生重大變局的可能性很大,兩人並不介意用一晚上來恢複自己的體力,楚離涯和南宮君知都不是很想睡覺,兩人是修士,幾晚上無眠倒也不算什麽,隻要凝神調息也能夠起到休息的作用。

“……”

“楚姑娘,你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好,是在想什麽啊?”

在想什麽呢……楚離涯的眼睛又跳了一下,白天那陣突然冒出一陣冷汗的感覺太奇怪了,就像是心上突然被人刺了一刀,但是來的那麽突兀沒有來源又讓她覺得很奇怪。

直覺這個東西,說信,就有,說不信,好像也能解釋為幻覺,至於到底是什麽,楚離涯默默在腦海裏把自己擔憂的東西過了一遍,發現好像都不太符合,那種條件反射似的感應自己以前好像都沒有過這樣劇烈的,這是怎麽回事。

看到楚離涯暫時沒有回答, 南宮君知也不尷尬,反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的師父瞿淩說不定也在泰山上呢,還有掌門連昧前輩,想想現在我們之間隻隔了這麽點距離但是還是不能去見他們我心裏其實挺難受的,如果這一次明靈素的事情我能做到點立下功績,再洗清楚自己背負冥心蝶的莫須有罪名,說不定我還是能回到太和宮的,雖然師兄不在了,我還活著。”

“那麽陳夜修和袁深雨事情……你……?”

“這不矛盾,現在我連他們倆在哪兒都不知道,而且你也說了現在是飛蛾撲火,就算我很喜歡撲火也沒那麽著急,”南宮君知自嘲般的笑了笑,“也許他們真的難以超越,但是我會全力去拉近那個距離,這個時間或許會很長很長甚至是永遠,但是除非我的壽命走到盡頭,否則我都會一直一直以它為目標,永遠不會忘記。”

“……你是真的對太和宮感情很深。”

“楚姑娘難道就沒有感情很深的東西嗎?”南宮君知看了楚離涯一眼,“就算是失魂落魄,前途昏暗,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但是無論如何何時何地,都永遠不會從腦海裏消失的東西,努力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東西,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的,願意為之拚命的東西或者人吧。”

“……”

聽到這裏楚離涯難免的想到穆非城,如果這個世上真的要說有什麽讓她能在心底世界第一個想起的人,那必定是穆非城,就像自己因為朱雀式衝擊心火之門,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看到幻象一個道理……但是這麽說好像又沒有什麽理由,畢竟這都兩年過去了,連點聯係都沒有,好像就此斷絕來往一樣,楚離涯了解穆非城那個性子——典型的對誰都好等於對誰都沒好,能在楚離涯最困難的時候照顧楚離涯也能為了靈陵不惜將幽魂帶在陰性體質的自己身邊,為了袁深雨二話不說直接前往月窯嶺折仙草,偏偏楚離涯又啞巴吃黃連似的沒辦法說出口。從心底來說楚離涯需要的確實是一份特殊的喜歡和對待,但是指望穆非城他能讀懂這個意思,簡直難於登天。

所以說還是不能強求,那個時候選擇放手楚離涯也沒有後悔過,至於遺憾,人生在所難免。

隻是有生之年……還是希望能夠有至少一次的重逢吧,或許那個時候他已經蒼老了,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而自己不斷修行成百上千年的壽命卻是很簡單事情——這讓她又忍不住開始分心那個時候隨口問起南宮君知的話,普通人如何延長壽命死而重生之類,多多少少是有些別的想法,但是又覺得有些無味,偌大紅塵,誰知道穆非城現在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