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賭注

“真沒長眼,急吼吼的你奔喪呢!”

麵前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正值花朵初綻的妙齡,身材玲瓏苗條,眼角吊梢,唇紅一點,一身淺黃緞麵刺繡的襦裙,胸前一條金燦燦的長命鎖,身邊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

楚離涯略微一低頭歉意道,“堂小姐安好。”

之所以是堂小姐,而不是小姐,是因為這個少女楚沫裏並非是楚新楠所出,而是楚新楠的弟弟楚新標的女兒,楚新標楚新楠乃是孿生兄弟,情分不比一般,更何況楚新標也是楚家除了楚新楠實力最高的人物,築基期聚氣級修士。築基期和練氣期劃分十二級的方式已是不一樣,而是隻有四個步驟,聚氣,聚靈,聚元,靈動。聚氣最始,靈動最末,楚新楠是聚元級,楚新標差一些,聚氣級,兄弟二人是紫煙鎮已知的唯二築基期人物。

正因為有這麽個爭氣的老爹,楚沫裏的地位在楚家也是和那些楚新楠所出的小姐少爺地位一般別無二致。因為對待兄弟的兒子比自己的兒女反而更加嬌縱,從未訓斥,楚沫裏的驕傲刁蠻程度,比起楚林江,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離涯也從不想惹上這個麻煩的大小姐,所以對她的話也不反駁也不生氣,隻是道了個歉等她說完,看看能不能盡快脫身回去。畢竟明天就是九月初一了,楚玉峰怎麽說離這兒也有幾十裏地,最好是今日就趕到山峰腳下,第二天一早登山。

楚沫裏本來是被楚林江邀來共同把玩翠羽製品的,隻是遲了些,便腳下步子加快,不料和同樣忙著快步趕回去的楚離涯撞上了,她是個受不得委屈的,上上下下掃了楚離涯一眼,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楚業成那個老不死收養的野丫頭,楚業成死了麽這是?急著回去收屍?”

對於長上自己兩輩的爺爺輩的楚業成,居然就是這麽個稱呼態度,楚離涯心想這個家哪裏算是個家。不過楚沫裏的性子,這十幾年來楚離涯真是太熟悉了,這般說辭已經點不起她的一絲怒火,楚離涯淡聲道,“我爺爺身體尚好,多謝堂小姐關心,代我爺爺謝了堂小姐。”

尖銳的說辭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毫無施力之處,楚離涯既沒有動怒也沒有反駁,這樣楚沫裏不由得被噎了一下,發火無從發起,卻不知道為什麽極其不爽,想到楚林江和其他幾個小姐還在等待,也不想再為一個野丫頭讓自己平時玩的還算不錯的姐妹多等,罵了一句沒教養的東西,便帶著兩個小丫頭直奔後花苑了,不再看楚離涯一眼。

“……可算是自己走了,”楚離涯無奈的活動了一下脖子,她剛才一直低著頭做出溫順的樣子,其實是在避開楚沫裏的目光——語言語氣都能掩飾,眼神裏的不耐和反感確實難以掩飾的,自己直視她估計又要添上更多麻煩,既然這樣的話,眼不見心不煩,多好。

回到楚業成住的斷橋塢的時候,年過花甲的楚業成坐在桌子邊磕著一碗花生米,往口裏倒著一碗劣質刺鼻的酒水。

“爺爺,都說了不要再喝老王家賣的劣酒,他家的酒都是直接用水兌的!”楚離涯劈手奪下楚業成手上的酒碗一把拍在桌子上,“你還喝!”

“咳咳,離涯啊……你回來了?別介,酒是好東西……讓我喝……咳咳!給我……”

楚離涯看到楚業成劇烈咳嗽滿臉通紅的樣子,又心疼又氣急,這個混蛋的老爺子,也沒什麽不好,就是酗酒一條讓人煩不勝煩。

楚離涯看到桌下還有一個紅布塞口的泥壇子,估計也是那等酒水,幹脆抬起腳一腳踢碎,“都說不要喝了!你真不要命了嗎!”

稀薄的酒水在碎了的壇子片中間淌了一地,這把楚業成心痛的簡直捶胸頓足。“啊呀!哎呀!哎呀呀!離涯,你看看你……真浪費!太糟蹋了!”說著,居然想用手把酒從地上攛掇起來,絲毫沒顧忌到被砸碎而相當鋒利的壇子碎片,一不留神食指已經割破,開了一道血口。

楚離涯正在氣頭上,見那傷口也並不深,竟然不管不顧的吼道,“那你就繼續喝好了!喝死最好!”

說完走回自己的房間,嘭的一聲帶上門。

沒有醉酒的楚業成是個好爺爺,好吃的好玩的,自小起,能弄到的全部送到楚離涯手上,教她識文認字,給她當馬騎,自己修為一塌糊塗在入門的時候還拚命的給她講解要點——不過講的倒是對的,對楚離涯頗有幫助,楚業成隻是沒有修仙的天賦,腦子卻沒問題,那些修行的理論要點背得滾瓜爛熟。

醉了酒的楚業成就是個老小孩混蛋,隻認得酒,任憑誰說話說什麽都一個字聽不進去。不由得楚離涯不生氣,況且多年酗酒已經讓楚業成的身體變得十分差勁,竟有些積累成癆症之狀。讓他不要喝,酒癮上來卻誰都攔不住。

楚離涯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實在是無奈。

這次進楚玉峰,雖說是相對安全期,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完全沒有危險,去尋常山脈探尋尚有未知之處,更何況是地脈之上,極有可能存在異數的楚玉峰?

但是楚離涯站在房間門後,隔著房門的門縫偷看前廳坐在地上依依不舍的用指頭蘸著地上的酒液吮吸的爺爺,覺得自己不冒這個險,實在有點做不到。

如果放棄這次去楚玉峰的難得機會,往後自己的日子就還是天天看楚沫裏楚林江的臉色,天天看著爺爺醉酒咳嗽,天天看到其他資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全部超越自己,永遠把自己踩在腳底下。

爺爺已經有些癆症的跡象,自己不過五級練氣,不要說治療,連一味基本的藥丸都不會配製,而且就算自己會,又哪來的材料資源?

楚離涯覺得自己在賭,用即將麵臨的未知的危險去換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楚家有宵禁,晚上申時之後,無論下人主子,一律不許進出宅邸,打算趁夜趕往楚玉峰的楚離涯覺得自己是時候動身了。

“誰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呢?”

隻有十三歲卻已經有些深邃的眼睛緊緊的盯著窗外西斜的太陽,聲調平靜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