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伊風脫身出來的時候,東方的天色,已是黎明的蒼白了。

他長長鬆了口氣,總算逃出了這豔魔之窟。

但他思忖之下,又不禁覺得有些慚愧,因為自己所用的,究竟不是正大光明的手段。

“對付這種人,用這種手段,正是再恰當也沒有。古人不也說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我又何嚐不可!”

如此一想,他又覺泰然。

行行重行行

伊風畢竟來到了無量山,無量乃滇中名山,綿亙數百裏,主峰在景東之西,山高萬仞。

伊風日落至景東,將息一夜,匆匆準備,次晨便絕早上山。

曉煙未退,寒意侵人,山上渺無人跡。伊風盤旋而上,隻覺寒意越來越濃,隨便尋了個避風之處,盤膝巫下。

真氣運行一轉,正是所謂:“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伊風才覺得已恢複正常體溫。

將那藏寶之圖取出再詳細看了一遍,圖雖詳盡,然而在這綿亙百裏的深山中,尋找一處洞穴,卻也不是易事哩。

他極目四望,遠處山峰疊起,群山之中,一峰高聳入雲,就是那藏寶之處了。

他略略用了些幹糧,便又覓路而去。身形動處,山鳥群飛,而他那種輕靈快迅,卻也不在山鳥之下哩。

攀越過幾處山峰,他竟覺得有些熱了,也有些累,但此刻目的在望,他連歇息也不肯歇息一下。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若不是自己的內功的精進,此刻怕不早就累得躺下了。

好不容易找到那座高峰,他毫不停留地攀越而上,鬆籟微鳴,宛如仙籟。

他思忖著圖上所示,那藏寶之地,是在山陽處的一個山坳裏,而這山坳卻在一道溪水的盡頭。

漸行漸遠,白雲仿佛生於腳底,伊風鼓勇前行,但是那藏寶之地,雖然在此山之中,卻是雲深不知其處。

暮雲四台。

伊風逐漸著急,忽然聽得在鬆濤聲中,竟隱隱有流水潺潺之聲傳來,他的精神一振,連忙向水聲發出之處,掠了過去。

轉過一處山灣,果有一道泉水,沿著山澗流下,澎湃奔騰,飛濺著的無數水珠,在天色將黑未黑之際,分外悅目。

伊風沿著山澗,曲折上行,飛濺著的水珠,漸將他的鞋襪濺濕。寒風吹過,他腳上涼涼的,身上又微微有了些寒意。

俯首下望,白雲繚繞。仰首而望,已是山峰近巔之處。

伊風目光四盼,忽見前麵兩壁夾峙,而這山澗便是從對麵那山坳裏流出。他精神一振,身形一弓,兩個起落,便越了過去。

他極快地穿過那兩壁夾峙之間的山道。

此刻夜色雖已濃,寒意也越重,但伊風心中卻滿懷熱望,因為他終究已尋得藏寶之處。

他想到那些被武林中不知多少豪士垂涎了多年的秘藏,片刻之間,自己便可以得到,心中不禁一陣劇跳,腳下更加快了速度。

但是一進山坳,他卻不禁怔住了。

那山坳裏麵甚為寬闊,對麵一處高山流下一股瀑布,宛如一道白練,搖曳天際,澎湃流下後,再沿著山澗流下。

令伊風驚愕的卻是:在瀑布之側,竟有幾處人間燈火。

他立刻頓住身形,目光四掃,證明此地的確和圖中所記,沒有半點差錯。藏秘之地,就是在那瀑布後側的一個洞穴裏。

“但是這裏為什麽會有燈光呢?是什麽人會住在這種地方?難道那武曲星君的藏寶,已經被別人捷足先得了去了嗎?”

他驚疑地思忖著,不敢冒失地再往前走。

他知道能夠住在這種地方的人,不是避仇,便是息隱,或者是為著某一種武功的修為。

然不管怎樣,卻必然一定是武林高手。

但是他卻又絕不肯就此回身一走。

他自家的得失,還在其次,終南山裏的數百條人命,也全擔當在他身上,此刻他是有進無退的。

水聲琮琮,風聲如鳴。

伊風就藉著這些聲音的掩護,極快地掠了進去。

藉著微弱的燈光,伊風可以看到瀑布旁山壁下,有一座石屋,兩邊各各開了兩個窗子,燈光便是從窗口露出。

伊風此刻又發現,從這窗中射出的光線,分外刺目,不是普通燈光的昏黃色。

再加上石屋上爬滿的枯藤,山坳裏陰森的夜風,山壁上澎湃的流水。四周死一般的靜和黑暗。

伊風隻覺得一股寒意,直透背脊,掌心也不禁泌出冷汗。

他又呆立了半晌,突地暗罵自己:

“呂南人呀!呂南人!你怎地如此膽怯!你難道不知道終南山的數百弟子之命,以及你自己的切骨深仇,全都在此舉上!你若是如此膽怯,你還有何麵目見人!你還有何麵目見自己?”

於是他一咬牙,提氣向前縱去,極力地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來。

隱在陰影中,他悄悄往窗內一望,屋中的景象,卻使得他幾乎驚喚出聲來。兩隻眼睛,動也不動地朝裏麵望著隻見那石屋甚為寬大,東,西兩端,各堆著些山薯,茯苓,黃精,首烏一類的山果,其中也還有些人間的幹糧。

南.北兩麵,卻堆放著不計其數的珠寶,璿光采色,絢麗奪目,竟將這偌大的一個石室,映得通明。

伊風這才恍然為什麽窗口的燈光,會和普通燈光的那種昏黃之色,迥然不同。

這些已經足夠伊風驚異的了。

然而最令伊風吃驚的,卻是:

石室中央,對坐著兩人,朝東的一人,左腿盤著,右腿支起,穿著油光四膩的鶉衣,像是已有多年未曾換過。赤著雙足,不停地用手指去搓著腳丫裏的臭泥,頭上也是亂發四生,須髯互結。隻有兩隻眼睛,開闔之間,射出精光。

朝西的那人,枯瘦如柴,兩腮內陷,顴骨高聳,胡須雖輕,但也留得很長,身上穿著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垂目盤膝,像尊石像盤坐著。

這種詭異的景象,自然難怪伊風吃驚。他偷望了一會,第一個得到的概念便是:這兩人已在這石室中住了很久很久。

其次,他知道這兩人,必定身懷絕頂功力。

但他疑惑的是:

“這兩人究竟是誰?為什麽會在此深山石室中靜坐呢?”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這問題很難得到答案,心中暗忖:

“最好我能夠偷偷溜進那洞穴裏,而不讓他們知道,再偷偷溜出去。”

心裏雖是如此想,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的荒謬和不可能,人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全是聾子的吧!

他心中著急,卻又無計可施。

目光再向裏望,又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那虯須大漢突然跳了起來,哈哈笑了兩聲,聲音直可穿金裂石,震得伊風的耳朵嗡嗡作響。口中卻說道:

“我上半身向左一旋,你上月那招的右手便剛好貼著我的左側擦過,下半身向右旋,是躲開你斜擊而下的左手,我再用左手回勾,來點你右耳後的“藏血穴”,右掌用“小天星”的掌方外擊,你若向左去避,我左手正封住你的退路,你若向右去避,我右腿這一圈、一勾,腳跟正好撞向你腳跟的“百湧穴”,你隻有後退,但那時我“小天星”的掌力,正好用上。”他一口氣說完,哈哈大笑了幾聲,又接口說道:

“若非我習得“拆骨鎖骨”之術,我就要栽在你上月那招之下了。”

窗外的伊風,聽得冷汗涔涔而落,這個虯須大漢的武功招式,簡直精妙得駭人聽聞!

他心中數轉,暗自思忖道:

“若有人對我發出此招,而手法和這虯須大漢一樣快的話,那我就死定了。”

閉目再朝裏望,那枯的瘦的老者,仍像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坐在那裏,生像是毫無所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