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一喜:那話兒來了。

目光轉處,隻見茶館裏動著手的漢子,果然聽話,一個個全都住手。

再朝發話之處一望,卻不禁大失所望。

原來來的隻是一個穿藍衣的,和一個穿紫衣的漢子。伊風知道,這個穿紫衣的漢子,大約就是天爭教的“紫衣香主”,而“紫衣香主”在天爭教中的地位雖不低,卻不見得見過教主的麵目。

果然,這紫衣香主大剌剌地走到伊風身前,冷冷說道:

“朋友是那條道上的?身手還不弱,但憑著份身手,就想在開封地麵上撒野,朋友!你的招子也就太不亮啦!”

伊風心中一動,忽然竄地一個箭步,左手一領這紫衣香主的眼神,右腿一勾,一個“掃堂腿”,朝他下三路掃了過去。

這紫衣人在河南省內也有著不小的“萬兒”,武功也還不弱,怎會將“掃堂腿”這種莊稼把式放在眼裏?冷笑一聲,右拳出拳如風,擊向伊風胸膛,左掌卻嗖地往伊風那條掃來的腿上,切了下去。

伊風口裏驚喚一聲,踢出去的這一腿,生像是已經出了全力,收不回來了似的,極力向後縮。那紫衣人口璃冷笑,手掌一翻,隻見伊風腳下一個蹌跟,“噗”地竟跌在地上。

剛從地上爬起來,起先被伊風揍得暈頭轉向的天爭教徒,此刻不禁都喝起采來。

那紫衣人冷笑一聲,叱道:“朋友!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給大爺爬在那兒吧!你要逞能,也得撿撿地方呀!”

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側目又喝道:

“弟兄們!士遲不把這怯貨困起來,送回總舵去,讓將舵主發落!”

伊風做出一忖垂首喪氣的樣子,心裏卻在暗暗高興,暗忖自己一跤,總算跌得不錯,總算能見著這開封府裏的金衣香主了。

但等到那些天爭教徒口裏罵著粗話,七手八腳來困他的時候,他在心裏又不禁暗罵,恨不得一拳一腳,再將這批粗漢,打個痛快。

那紫衣香主兩眼上翻,背負著手,領頭前走,那種不可一世的樣子,的罹令人難以忍受!

兩個直眉愣眼的漢子,將伊風五花大綁了起來,拖拖拉拉地,將他拽到街口,弄了輛大車,將他“砰”地拋了上去。

伊風心裏忍住氣,卻見那趾高氣揚的紫衣香主也坐上了車,馬車就轔轔前行。

那紫衣香主橫著眼睛望著他,冷道:

“朋友!你姓什麽!叫什麽二疋受誰的主使到這裏來撒野!你要是老老實實招出來,還可以少受點苦:不然…:睡=!那你吃不了,兜著走,那你的樂子可就大了!”

伊風閉著眼,也不回答他的話。

那紫衣香主雙眉一軒,怒罵道:

“殺胚!你現在要是不說話,等會兒大爺不叫你捧住脖子叫奶奶,大爺就不叫小喪門。”

這紫衣香主小喪門陳敬仁,一路叱罵著,伊風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似的。

車子走了約摸兩盞茶功夫,就停了下來。這小喪門冷笑著站了起來,“砰”地重重踢了伊風一腳,又罵道:

“死囚!你的地頭到了。”

大剌剌地走了下車,又叫兩個漢子將伊風抬下來,自己卻拂了拂衣裳,朝大門裏走了進去。

伊風一下車,就看到馬車所停的地方是一幢巨宅的門口,朱漆的大門,發亮的門環,門的兩邊,一排十幾個係馬的石椿子。氣派之大,就像是什麽達官貴人的府邸似的,甚至尤有過之。

那兩個漢子,青衣黑帽,打扮得像個家仆,生像卻仍然脫不凶橫之氣,也是一路吆喝著,將伊風弄了進去,簡直比衙門裏抓小偷的差役,還要橫得多,竟沒有將伊風當做人看待!

伊風心裏既怒又氣,這“天爭教”的凶橫,看來竟還在傳聞之上!小小一個開封分舵,處置一個隻不過漫罵了幾句的“犯人”,就有這麽厲害!士;餘的,自然更不問可知了。

到了大廳門口,那兩個漢子將伊風往石階上一推,朝裏麵躬身道:

“外麵的犯人,已經帶上來了。”

這漢子竟真的將伊風叫做“犯人”。伊風劍眉微軒,眉心中已隱隱露出殺機!

大廳有人幹咳一聲,道:

“將他帶上來。”一麵又道:

“陳香主!你也未免太仔細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子,你自己將他打發了,不就完了,又何必帶到這裏來?”

隻聽方才那張狂可一世的“小喪門”此刻低聲下氣地說道:

“舵主說的是:不過這小子手底下似乎還有兩下子,城裏弟兄,有好多個都栽在他手裏了,所以在下才將他送到舵主這裏來發落。”

這開封分舵的舵主,正是“盤龍銀棍”蔣伯陽,此刻他正一手端著蓋碗,兩眼望天端坐在大廳正中的紅木交椅上,那小喪門卻垂手站在旁邊。

伊風一進大廳,就看出這天爭教開封城裏的金衣香主,竟是少林弟子蔣伯陽來。

須知伊風昔年遍曆江湖,這“盤龍銀棍”蔣伯陽,在武林中的名聲頗響,手麵很闊,是以伊風也自認得。

他心中極快地一轉,確定這“盤龍銀棍”蔣伯陽,在天爭教中的地位,是絕對夠得上見過教主的真麵目的,那麽換句話說,就是自己此刻麵容,這“盤龍銀棍”蔣伯陽也一定認得。

於是他冷笑一聲,故意轉過了頭,衝著廳外。

那小喪門已厲叱道:

“殺胚!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到了什麽地方!你還敢這麽張狂!”

那“盤龍根棍”蔣伯陽掀起碗蓋,喝了茶,也自沉聲叱道:

“朋友!你為著什麽原因,到開封府城裏來?你趕緊好生告訴我!隻要你字字不虛,我也不會怎麽難為你:不然的話,你可知要知道,“天爭教”三個字,可容不得你在街上漫罵的哩。”

這“盤龍銀棍”蔣伯陽,果然不愧為正派出身,口中倒也不帶穢字,比起那些草莽出身的角色,確是要高明一些。

伊風卻仍寒著臉,冷冷道:

“我到開封城來,就為的是找你,難道你這算是待客之道嗎!”

蔣伯陽“砰”地將蓋碗放到桌上,碗裏的熱茶,濺得一桌都是。他雙眉倒豎,已含怒意,目光如炬,厲聲叱道:

“朋友!壁條子放清楚些!你要買將“天爭教”看得太馬虎,那是自討苦吃!”

伊風驀地放聲大笑起來,雙臂一振,將困在身上的粗素,震得寸寸斷落。

他長笑著回過頭,道:

“蔣伯陽!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這“盤龍根棍”看到這“狂人”居然霞斷繩索,力自大驚:那小喪門已怒叱著朝伊風撲了上去,嗖嗖兩掌,劈向伊風。

可是,蔣伯陽定睛之下,已看出這“犯人”是誰來了。

小喪門陳敬仁左掌橫切伊風的胸膛,右掌斜斜下劈,連肩帶頸劈下,卻見這人竟然還帶著笑站著,既不避,也不閃。

他心裏正自奇怪,那知身後突地風聲嗖然,似乎有人重重一拳,正打向自己的後背,他自救為先,顧不得攻敵,腕肘微沉,腳跟立旋。

那知身後已叱道:

“陳敬仁!膘給我住手!”

竟是那“盤龍銀棍”蔣伯陽的聲音。

小喪門更是大為驚駭詫異,念頭還不及轉完,那盤龍銀棍已砰地一掌,將他蹬,蹬,蹬,打得向旁邊衝出五,六步去。

伊風微微一笑,道:

“伯陽兄還認得我。”

其實他腹中也在好笑,看著這蔣伯陽麵色如土地,朝自己深深躬腰去,一麵誠惶誠恐地說道:

“伯陽不知道是教主來了,未曾遠迎,又教那班蠢才有眼無珠,冒犯了教主,實是死罪,還請教主從嚴懲處。”

小喪門正自一頭露水,聽到蔣伯陽這一說,滿頭的霧,卻都化為冷水,一直澆到背脊裏,由背脊透出一股寒氣。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角,兩腿虛飄飄的,生像是已軟了半截,往前麵走兩步,定了定神,噗地一聲,竟跪了下來。

伊風目光轉動,仰首大笑了起來,手上用了七成真力,朝小喪門一推,道:

“閣下的武功俊得很!掌上似乎有北派楊家掌的味道……”

小喪門隻覺連跪都跪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心裏更驚惶,不等這個冒牌教主的話說完,就搶著道:

“小的不知道是教主大駕,冒犯了教主,但望教主恕罪。”

這“小喪門”伏在地上卻像隻喪家之犬似的,伊風想到他方才那種驕橫的樣子,和現在一比,他的笑聲,不禁越發高亢了。

其實放眼天下,像“小喪門”這樣的人,正是多得不可勝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