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到聶士佳答複的這麽爽快,女人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點了點頭,慢悠悠地從手包中抽出了一張支票,“這是十萬,作為預付你們前期的花銷,剩下的事成之後結清。”

聶士佳此刻其實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唐突了,具體情況都沒問就定了下來,雖然如果不接下來,對方應該也不會把內容如實相告,可作為全公司的負責人居然這麽沉不住氣還真是有些失態。

“恩,我們隻負責把人找到,至於帶回,如果……”沒有馬上接過支票,他又提醒了一句。

“可以,隻要找到你們就可以撤了。”女人但是相當鎮定,似乎早就猜測到了一般。

“我說阿姨,你確定我們要找的是個人類?”在這麽嚴肅的氣氛下,劉正奇突然插了這麽一句,裏麵譏諷的意味不言自明。

一個女人最怕的是什麽?變老。那一個女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老的?從有一個人叫她阿姨開始。

雖說來者顯露出的沉穩而內斂的超脫氣質必然是經過了歲月的錘煉,可其全身上下仍然散發的活力,一種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韻味。加之其保養的好,單從外貌看去最多也就三十歲左右,這樣的一個人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叫阿姨……大家都替劉正奇捏了把汗。

出乎大家意料,女人並沒有顯出任何怒意,隻是微笑著看向了劉正奇:“小朋友,你要是能幫我找出個非人類,我出50倍的價錢。”

劉正奇本是因對方出手過於大方而心生疑惑,加之之前被無視又有些憋氣,就想著挫挫她的銳氣,卻沒想到人家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就把球給打了回來,幹吃了個啞巴虧,但是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敬佩,隻得尷尬的笑了笑。

沒有受到屋內氣氛的影響,聶士佳接過了支票,但隻是瞥了一眼,就頓住了。仔細看了看左下角的簽名,又看了看眼前的人,良久才站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裏屋談吧。”

半個小時之後,聶士佳把女人送出了公司大門,回來時那張便秘似的臉把所有人的疑問都堵了回去。

“方蘇、葉眉,還有劉正奇,跟我來一下。”說完就徑自回了那間裏屋。

眾人對有幸被翻牌的三人紛紛報以同情的目光,心中默勸他們節哀順變吧。這麽大一筆生意,獎金必然人人有份,即便是多勞多得,可風險與收益也是相對的,越是衝在前麵出事兒的可能性也越大。又不是公職人員,又沒有政5府撐腰,出了事兒都沒處說理去。像他們這樣打打下手,跑個龍套也夠本了,自然沒人對三人的獲選表示異議。趨利避害,漫長的生物進化曆程早已將這條生存法則深深地印在了人們的心底。

關上門後,聶士佳歎了口氣示意三人坐下。

“這次的事情……有點麻煩,”揉了揉眉心,他繼續說,“這個女人是……”

“胡靜瑜,q市第一大房地產公司董事長的第二任夫人,s省前省長的外甥女。”還不等聶士佳的話說完,方蘇就抱著電腦開始爆料。

什麽叫強人,你給他個名字能幫你翻出家譜,你給他個背影能給你爆出裸6照,你給他根鼻毛他能——這個就屬於警犬的工作範圍了。

僅僅根據女人的衣著服飾,方蘇就黑進了那幾家頂級奢侈品商店,綜合了購買信息、會員信息、銀行卡號之類,很快就查出了來人的身份,當然忍不住趕緊炫耀了起來。

抬眼看到聶士佳沒有阻攔之意,他又繼續介紹道:“今年35歲,現任智恒地產公司總經理,五年前與智恒的現任董事長於向龍結婚,兩人沒有孩子,但是於向龍和前妻有個女兒叫於笑笑,今年應該剛上大學,”說到這,他突然衝著劉正奇挑了挑眉,“應該還跟你是校友呢。”

“h大?不會吧,現在還有富家子弟不出國鍍金的?這麽尊大佛還能跑到那個鳥屎滿地,耗子遍野的古董學校去?”劉正奇好奇了起來。

智恒幾乎控製了q市一半以上的房地產項目,而其董事長於向龍也多次被評為 “十大傑出青年”“傑出青年企業家”,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近五十的“青年”用不用過五四青年節,可其聲名在q市是人盡皆知的,而殷實的家境更是不知道讓多少人痛恨自己投錯了胎。

“這就不清楚了,據說這個於家小姐很有個性,在一群富二代裏算是個另類了。”方蘇聳了聳肩,合上了電腦。

“恩,實際上,問題就出在她家這個大小姐上,”聶士佳摸著下巴,接過了話題,“我們要找的人就是剛剛入學不久的於笑笑。”

即便每個人的心中有所預感,但是這種猜測被證實還是著實讓人一驚。

“這麽大事怎麽不去報警?”話一出口劉正奇就後悔了,如果不是有見不得人的貓膩誰會來找他們。

“因為這個於笑笑的失蹤跟胡靜瑜有直接的關係,而整件事情她丈夫於向龍還不知情。”聶士佳解釋道。

事情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黃金檔熱播肥皂劇中爛俗的狗血橋段,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繼母與繼女之間的不合,生活問題、學業問題、聯姻問題……總之,在一次史無前例的大爆發後,於笑笑就人間蒸發了。這樣,胡靜瑜沒有選擇通知警方也就很好理解了,如果事情鬧大,她的名聲和在於家的地位必然受到影響。上層者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是下麵人八卦的養料,除非是為了出名上位,否則恐怕沒人願意自家的醜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會不會就是那個胡靜瑜自己把人幹掉了,賊喊捉賊?”作為肥皂劇的廣大愛好者之一,葉眉很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下麵的劇情。

“我看不會,”聶士佳思索了一下,否定了對方的猜測,“這個女人很理智,能力也很強,如果她真的想要對付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用陰招。”從剛才她和劉正奇的對話時的表情和神態中,他就覺得這個女人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那是敲詐勒索?”方蘇也疑惑了。

“人失去消息已經五天了,也沒有收到什麽威脅性的消息,所以感覺上也不太像。”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劉正奇突然插嘴:“聯姻?她才多大啊,還沒成年吧,這算童養媳麽?”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這個節骨眼上居然冒出了這麽一句。

“拜托你能不能去查下字典,看看什麽是童養媳?”葉眉翻了個白眼,看著對方一臉的白癡相。

連方蘇也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這關注點也太怪異了吧,聽了這麽半天,就憋這麽個屁出來啊?”

一臉的愧疚看了看方蘇,劉正奇坦然道:“真對不起,沒忍住,把你嘣出來了……”

根據胡靜瑜提供的線索,於笑笑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用的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而在對這個後媽一頓臭罵後這人就失去了聯係。方蘇上網搜了一下,確定了那個號碼應該是一部校內公用電話,而於笑笑手機gps的最後記錄顯示也是在校園,所有一切都指向了h大。

離開公司時,劉正奇又突發奇想的問道:“你們說,那個胡靜瑜讓你們想到誰?”

“白雪公主的後媽。”

“葫蘆娃裏的蛇精。”

“格格巫……”

不愧是同一戰壕裏出來的,連思維方式都跑在同一條康莊大道上,隻是——聶哥,格格巫是男的吧!

很多上過大學的人對自己的學校都有一種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一麵渴望著其得到外人的肯定評價,一麵又率先把它狠批的一無是處。雖然被劉正奇形容的十分不堪,但是作為全國最美麗的十大校園之一,h大仍是眾多攝影愛好者和美術家聚集的勝地,而每年春夏也都會有大批的遊客趨之若鶩,隻為一睹這個完整保留了眾多西式風格建築群的高等學府的芳容。

侵略和戰爭留給人們的是傷痛,而當一旦真正經曆過這種傷痛的人漸漸離去,就隻有那些矗立不變的事物還依舊訴說著曾經的過往,隻是不知那些走在校園裏,盡情欣賞著這些占領期遺物之美的人們,可曾聽到曆史的聲音。

一輛紅色的q3靜靜地停在了校外一處坡路上,在叢叢翠綠中掩映中若隱若現。夏末秋初,梧桐葉黃、桂樹飄香,正是這裏最美的時候,高大的百年古木遮掩了大部分校舍,隻微露出紅磚灰頂,顯得校園內靜謐而莊重,偶爾進出的三三兩兩的學生時而深思,時而信步,時而低頭交談,更增添了一份濃厚的書香氛圍。

麵對著鋪麵而來的“學術氣場”,葉眉不禁一陣唏噓,轉而瞪起一雙杏目審視起劉正奇來。

“你真是從這兒畢業的?”

“那還有假,用不用把畢業證拿給你看?”

葉美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畢業證也有假的呢!”

劉正奇一時語塞,轉了轉眼珠,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訴你我們學校操場下麵有條地道,可隻有我們內部人才知道!”

“真的?”

“當然,小日本修的,能通到火車站呢!”

葉美女嘖嘖了兩聲,才不得不感歎,“那你這樣的可真是給你們學校丟臉了。”

劉正奇翻了翻白眼,卻敢怒不敢言。葉眉在事務所裏被稱為女俠,不隻是因為她性格豪爽,更主要的就是她從小就開始練武,拳腳功夫甚是了得,一個不小心你就能被拍出內傷來。

“你等著,我給你叫個人過來,讓你看看什麽才叫丟臉。”劉正奇撥通了蔣兵的電話。之前他也跟聶士佳商量了一下,畢業了這麽久,學校裏早已物是人非,他能獲取消息的渠道也有限,還不如把蔣兵拉過來幫忙。

電話掛斷沒多久,蔣兵就趕了過來,看到葉眉一下眼睛就亮了,劉正奇覺得自己從沒這麽失策過——大熱天的你穿什麽西裝啊!

“你從哪兒扒來這麽身皮?”朝著對方豎了豎中指,劉正奇斜眼問道。天天混實驗室,蔣兵平日裏就是經典的宅男裝扮,怎麽今天就這麽長臉了?

“今天有場學術交流會。”

有學識的男人更吸引人!葉眉盯著蔣兵已經忘了錯目,然而,直到跟聶士佳打過招呼後,蔣兵才發現那兩道灼灼的目光。

“這位是?”

“我們所的所花,葉眉,”劉正奇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葉眉的每一個表情變化他都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裏,大齡女青年什麽的還真是傷不起。捅了捅已經犯花癡的某人,他又介紹道:“美女,這是我哥們,蔣兵。”

別看蔣兵跟劉正奇他們沒個正形,胡聊瞎侃的,但他很不擅長跟陌生女孩子打交道,更何況在這麽露骨的視線下。像換了個人似的,打過招呼後他就默默站在一旁聽聶士佳介紹情況,連腦袋都沒轉一下。似乎也看出了蔣兵的不適,葉眉借著方蘇打來的電話為由先回了事務所,隻是走的時候在心裏又給蔣兵加了幾分——害羞靦腆的小男生更可愛。

“可憋死我了!”車的尾燈剛剛消失在路的盡頭,蔣兵就一把蹲坐在馬路邊上,扯開襯衣頂排的扣子。

“你不能裝麽,接著裝啊!”劉正奇譏笑道。

“其實那樣兒也挺好的,”聶士佳笑著插嘴。不過他還是覺得現在這個大男孩般的蔣兵更讓人覺得舒坦。

“好過頭了吧,把人家魂兒都勾走了。”

“那就拜托道長你了,趕緊把人家魂兒給送回去吧。”說著起身就跑開了。

“無量天尊——妖孽,哪裏跑!”劉正奇也開著玩笑追了上去。

“聶哥!快點兒,先去吃晚飯,晚了就沒免費湯了!”跑到一半,蔣兵突然回身朝聶士佳喊道。

“哎!”聶士佳笑了笑,跟了上去。他發現自己第一次在出任務的時候仍然會覺得心情愉悅。

不斷傳到耳中的嬉鬧聲讓聶士佳第一次意識到,曾經以為兩人的世界就是生活的全部,可實際上他錯過了很多路邊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