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倆一直小心翼翼地扶著三爺。三爺一路沉默,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他很累。
“這個地方,真是作孽啊……”三爺突然站住了身子,環視了四周,說道,“也難為你們了,這裏……”
三爺說到這裏,登然停住了,眼睛轉向身後剛才走過的地方。
“這裏怎麽了,三爺?”木頭不禁問道。
“沒什麽,回去說!”三爺回過神來,冷聲道。
我回頭望去,卻並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三爺剛才是看什麽呢?
回到我住的地方,木嫂正在上網,見我們回來,忙讓出椅子讓三爺坐下。
三爺坐下喘了口粗氣,滿臉疲憊。我便把木頭和木嫂拉在一旁,悄聲說:“今晚咱就讓三爺好好休息吧,咱仨回學校住。”
木頭點頭說:“好,我先出去買點吃的。”
木嫂拉住他,說:“我也一起去吧。”
他倆走後,我見三爺坐在那裏,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便不敢打攪他,剛要轉身出門去,卻聽見他說:“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三爺緩緩地睜開眼睛,那種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眼睛裏充滿著死氣,渾濁不堪,就像起了一層濃霧一般。
“孩子,你實話告訴我,你的術法是家傳的,還是特意拜師的呢?”三爺盯著我,仿佛能看穿靈魂一樣。
“這個……我祖上出過一位先生,留下一本書,我看了些,但沒怎麽看懂,後來遇到一位高人,教了我幾招。”我如實相告。
“哦,你是否記得,教你的那位先生的姓氏名諱?”三爺問道。
我搖了搖頭:“他沒告訴我,隻說江湖相逢有緣人,何必在乎世俗之身?他挺神秘的,這些年來我也想什麽時候能找見他,畢竟他也算我的師父了。”
“哦……”三爺看起來有些失望,“不管這些了,我看你心地也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倒是可以指點一番。”
我聽三爺這麽說,心裏早激動起來,以三爺的手段看來,他並不比那位師父差。“那那……謝謝三爺!”
三爺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瞬即又暗淡下來。“你先別太高興,你要知道,做這一行,遲早會遭報應的。”
我心裏一疼,這話南老師也跟我說過,師父也說過。想起南老師來,不禁心裏頭一陣酸楚,“三爺,南老師他……”
“唉……”三爺歎了口氣,“有些事不能強求的,天命如此,你還是不要有太深的執念。”
我默然點點頭,又聽三爺說道:“咱們批魂一脈,流傳千年,從來沒有過多的在江湖上出風頭,一向隱秘行事。本以為不違天命便可安然發展,可始終沒能逃出來,到如今,已然快要消亡了。”
我聽他這般話,心中也滿不是滋味,雖然自己並不能算上一個真正的批魂師。三爺話已至此,便像穿梭了時空一般回到過去,神情中竟是一番光彩。
“想當初,批魂一派也出了
些許翹楚高足,你要想聽,我倒是可以給你講一下。”三爺說道。
我一聽,便一掃剛才的失落,登時來了精神,馬上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聽三爺講那些事。
三爺見我有如此興趣,也高興不少,說道:“話說那是清末min國時期,有一人名叫孫長九,此人走遍大江南北,靠雜耍賣藝賺些錢。尋常人隻看其表,也未見得有什麽不同之處,卻不知這孫長九有一身過人的本事,那就是陰陽堪輿術法。”
“那些年代,算命先生也多的是,這算命先生也分三六九等,下三等走街串巷,買賣人一樣吆喝,往往沒多大本事,頂多給人相個麵。中三等算是有兩把刷子,也多為看相測字,莫不過知曉前十天後半月,知你家近禍,看不得遠憂。而上三等尋常不會做這等俗事,其自知曉得天理,不會做泄露天機的事,最多遊曆山川,或者隱居世外,而這種人看起來不與塵凡相擾,但卻是最危險的……”
“危險?”聽到三爺說道這裏,我不禁失聲問道。
“確是如此,這類人知曉天機,雖不說成仙得道,知前生後世,但手中均有秘法,若普渡眾生還尚可,若是想害人,那殃害三五代子孫卻也是小菜一碟。”三爺如是說,微眯著眼睛,一手慢慢捋著下巴上的胡須。
“要是這樣,那孫長九算的哪等相師?”
三爺停下手,略思忖道:“這孫長九不高不低,正是中下一等的術士。禍害祖代尚不可以,耍點小聰明倒是可以瞞江倒海。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我聽三爺終於講到了重點,便壓住心裏的疑問,規矩的安靜下來,心中暗自替木頭可惜,這廝要是也在,肯定會對三爺講的這事情大有興趣。
“話說那年夏天,正是三伏暑中,太陽烈的很。這孫長九一路自南而來,落腳到一個靠山坡的小村子裏,這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二三百戶人家,屋房圍著村中的一棵大槐樹散落開來。這樹有四五人環抱粗細,七八丈之高,看起來應該有三四百年了。孫長九趕路一天,早就有些饑渴,便敲起手中的銅鑼,邊在村中串走著邊念叨:‘欲識三元萬法宗,先觀帝載與神功’……”三爺緩緩講述開來。
“這孫長九出身雜耍,身強體健,中氣十足,這一聲喊將出去震天撼地,村裏好多人被這聲音給引了出來。有懂的陰陽之事的老人,聽他嘴裏所念的是天道論,便忙拉住他,細問開來。
孫長九見人出來,便開口解說自己是走江湖的雜耍人,今日來到寶地想討個飯食。隻聽那聽得懂他口訣的老人知道今日來了明白人,便二話不說將他往家裏帶,不止是孫長九,連眾村人也奇怪老人為何有這般舉動。
這孫長九也不是二虎人,見老人這般著急,定是有什麽大事。當下便朝眾人作揖,道:“‘初來貴寶地,鄉親如此貴待,實在愧心。待長九為老人家打些把式,再為各位鄉親相卦。’說完,孫長九便跟著老人一起離開了。眾村人也就作罷,各忙各自的事去,隻得等這個孫相師忙完再說。”
“看來風水陰陽師都還聽吃香啊,這孫長九恐怕賺了不少好處吧?”我隨口插話道。
三爺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說:“賺錢?沒搭上命就不錯了!”
我聽得如此,心裏咯噔一下,就知道三爺講的故事肯定沒這麽簡單。
三爺撚著胡子,沉思了許久,這才接著說起這些陳年舊事……
話說,孫長九跟去老人家裏,也不說二話,直接問道:“老爺子找我有什麽事,但說無妨。”話雖如此,老人還是謹慎地往院外看了看,見沒人跟來,才放心的關上門,把孫長九請上座,這才細細講了起來。
沒過半個時辰,就見院門吱噶一聲開了,自裏麵走出一位身著青灰長褂,腰係玲瓏繩,斜挎褡褳的青年人。這人仰頭望天,半晌,終於搖了搖頭,歎氣而走。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孫長九。
話說方才被老人拉進家中,原本以為隻是相麵問卦之事,誰知道這老人請他上座後,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先生,請先生高抬貴手,救救我們村!”
“老先生,您這是……您先起來,有什麽話起來說……”孫長九見老人如此鄭重,心頭不禁一提,忙伸手將老人攙起。
老人站起身來,已是老淚縱橫:“唉!說起來不怕先生笑話,我家祖上原本也是走江湖的相師,隻是那年在這定居之後,卻想到村裏出了事,折了全身的本事,還破了祖脈……”
“嗯?發生了什麽事?”孫長九一愣,問道。
“先生看到村中間的那棵樹了吧,那棵樹留不得!”
這樣,老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給了孫長九聽。
想到這裏,孫長九又歎一氣,一言不發,徑直朝村中的那棵大樹走去。
那樹已然存在了三四百個年頭,俗話說“命長便是妖”,這草木植物的生命力遠比人畜長久,能活到如此年代,也並非奇怪。隻是這棵槐樹,頗有些奇異之處。
據那老人講,這樹是他曾曾祖親手種下,與他家說來,還是頗有淵源的。
當年此處還剛有人煙。三五十戶人家,靠山吃水,雖無大富大貴,一村人活的倒也自在平靜。隻是有一年,村裏一戶崔姓人家,男人上山打獵時遇到山精吃魂,給村子帶來了不少麻煩。
這所謂“山精吃魂”,是鄉野村民對山裏成精的一些東西上了人身的叫法,跟現在人們常說的黃鼠狼上身一樣。
這種事,說大也大,說小就小。通常情況下,找個會看的人,拿柳條在被上身的人身上抽打一通,就能逼問出那精怪的藏身之處,要麽去找到打死它,要麽就還個願望,自然便消了。
可這崔家人犯的事卻沒這麽簡單。
話說那天夜裏,左鄰右舍早已睡下,村中安靜如常。突然,隻聽得憑空一聲尖利的哭喊聲,正是從崔家屋裏傳出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打鬥動靜。村裏人被驚醒了,便都穿上衣服跑來看個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卻都被嚇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