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颯颯地吹著,有些涼。

農村的小路曲折蜿蜒,如同一條盤曲的蛇。

侯三罵了幾句娘,這半夜三更的,甭說去鬧鬼的吊頭崖,就是單站在村頭的山坡上,就不免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但是想想白天那人所說的話,侯三心裏不禁打了個顫。去吊頭崖,興許還有條活路,倘若不去,那可真就沒命了。

想到這裏,他便橫下心來咬了咬牙,回頭看看沉浸在黑夜裏的村子,硬著頭皮往前走去。

那吊頭崖離村子倒也不是太遠,隻是山路崎嶇,加之晚上沒有亮光,隻能深一腳淺一腳摸索著走。

約摸半頓飯功夫,侯三才看到眼前的崖頭,那上麵早已站了個人,手裏提著盞紅燈籠,在夜幕裏格外顯眼。

“看來你還真聽話,倒沒自個兒跑了。”那人提起燈籠在侯三麵前晃了晃,說道。

“爺,瞧您說的,您交代的我怎麽敢不聽!隻是這……這半夜三更的……我,我這膽兒顫……”侯三苦著臉回道,邊借著這燈籠的光,朝四周看了看。

這一看不打緊,隻聽他“媽呀”一聲,腿腳一軟,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這……這……”侯三坐在地上,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麵前的一個土坑,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土坑裏,分明是兩口棺材!棺材板兒泛著青光,一股說不出的腥臭味隱隱的散發出來,讓人聞之反胃。

“去,把左麵那口棺材打開。”那人說道。

侯三趴在地上,看著眼前的棺材,狠狠的咽了口唾沫,“爺,您這可是要我的命啊……”

“少廢話!……”那人猛瞪雙眼,狠命一腳踹在侯三的背上,他便咕嚕嚕滾了下去。

正在這時,便聽到四周黑暗中傳來陣陣嗚咽之聲,如泣如訴,聲聲攝人心魂。

“來得好!”那人也不顧侯三的反應,掀開棺材上的扣板,抓著侯三的衣服就把他扔了進去。

……

三爺說到這裏,便停下了。我正入迷等著下文,卻遲遲不見他往下說。

“三爺,三爺?”三爺坐在那裏,眼睛半眯著,一動不動,像一尊曆經千年的塑像。

“唉……罷了,罷了……今天就不說了,看來有客人要來。”三爺突然一笑,說道。

“客人?”我一愣,站起身來,“哪有客人?”

正這時,便聽到門外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智文!快,快!出事了!”

進來的竟是木頭!

“你丫慢點,啥事?”我忙問道。

木頭彎著腰,雙手杵著膝蓋,好一陣才喘過氣來,這才說道:“我剛才,遇到林鐵民了,這丫說找到鬱楚楚的媽媽了!”

“真的?”我心中一喜,這樣一來,謎底就能揭曉了。“快,咱們跟上!”

木頭點點頭,拉開門便要走。

“等等!”坐在一旁的三爺突然發話了,“這件事,你倆解決不了,看來我要會一會這個老朋友了!”

“三爺,您……”

三爺朝我們擺擺手,也不多話,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布包,打開來,裏麵赫然是那個批魂印!而在那個印章旁邊,卻還有兩把黑亮的木劍。

“這兩把木劍,你倆帶上,如果遇到危險,可以防身!一會兒去了那個地方,你倆跟在我身後,切記無論遇到什麽,看見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奇怪,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你們根本理解不了的!”三爺頗嚴肅地說道。

我和木頭自知能力有限,看三爺如此謹慎,此趟一去定是艱險重重,便也不二話,拿著那兩把劍,乖乖地收拾了東西,跟在三爺身後。

出了小區,三爺便站在路邊,四下環望著,不一會兒,便指了指西南麵,說:“那邊。”

我和木頭看的真切,那裏,應該是老泉的方向。

學校離老泉並不遠,步行半個小時,也便到了。

想起那天晚上我和木頭在地底迷宮的經曆,便不由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陣陣後怕。

因為是白天,村裏的人都忙事去了,老泉這裏因為偏僻,所以沒什麽人在。

三爺圍著老泉的井口轉了幾圈,對我說:“點香,燒個梅花陣。”

我點了點頭,取出香來,點香立陣。陣陣香煙順風而上,盤旋起來。

三爺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見方才還順風飄散的香煙,現在卻已經聚成一團,直直的順著老泉的井口墜下去。

“好了,現在可以下去了。”三爺睜開眼睛,率先踩著井邊的石頭,下井而去。

雖然已經有了一次探險的經曆,但是當雙腳再次踏進迷宮的地上時,心裏仍然騰起一陣驚慌。我斜眼看了看木頭,他現在也不知所措,反而三爺卻從容不迫,不愧是經曆過大事的人。

三爺四下看了看,從兜裏掏出一件物什,木頭眼尖,驚道:“這綠蛇……不是已經死了嗎?”

三爺沉聲道:“若是那麽容易就死了,還能算是邪物麽?”說罷,隻見三爺在那綠色小蛇

身上塗了一層白麵,就見這畜生扭動著身子吱吱吱地叫起來,頗痛苦的樣子。

“去!”三爺低喊一聲,單手一揚,便見那綠蛇如箭一般竄了出去,身後還拖了一根細細的紅線,線的另一頭正係在三爺的小指上。

沒一會兒,這綠蛇便沒了蹤影,那根紅線也漸漸拉直。

“跟著!”這時,三爺才動身,順著紅線往前而去。

我和木頭對望一眼,跟在三爺後麵,左拐右拐。這洞裏不見光亮,唯一能照明的,隻有我和木頭手裏的兩塊聚光手電。

腳下崎嶇不平,三人就這樣一步一停地往前摸去,約摸一袋煙的功夫,方才停下腳步。

我抬頭定睛看去,卻發現這裏正是那個鬼門洞後麵的道洞。

這個洞在手電燈光的映襯下,如同一隻碩大的眼睛,瞪著我們三人。

三爺見我愣住,便問道:“怎麽,害怕了?”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

說罷,三人便繼續往前走。木頭拉了拉我胳膊,悄聲說:“看樣子三爺早就知道咱這裏的事,我咋總覺得咱倆好像被人設計好了呢?”

木頭這麽說,我何止沒這麽想過,但這事,本是因為我倆的好奇,要說當初不去管鬱楚楚自殺的事,那也不會進這圈套。話又說回來,那個設圈套的人,又是誰呢?

正想著,就見三爺突然停下了腳步,“好了,到了。”

木頭忙用手電往前照去,可映入眼簾的,卻沒路,而是一麵石牆!

“沒,沒路啦?”木頭一臉苦相地看著我,又看了看三爺。

三爺冷哼一聲,原本佝僂的身子一下直了起來。我這才發現,原來三爺身材這般魁梧高大!

“想用這般障眼法,也就是哄小孩子的把式!師兄,幾十年不見,你可好?”三爺邊說著,邊伸出手來,一掌一掌緩慢地拍在眼前的那麵石牆上!

“哼,你還把我這個師兄放在眼裏?幾十年不見,沒想到啊沒想到,當年叱吒風雲的‘九星圖錄’傳人竟然淪落到裝成羅鍋混日子的下場!”整個洞裏不知從哪傳來一聲冷哼,處處回響。

“你個縮頭烏龜,哪山的猴兒?敢戲弄你木頭爺爺!快滾出來!”木頭可沒那麽大的耐性,聽那人幾句話,立馬跺腳給罵了回去!

三爺拍擊石牆的手一直沒有停下,再拍了幾十下之後,便聽那道牆突然發出“喀嚓喀嚓”的碎裂聲,隱隱的,一個血紅色的手掌印也在那麵牆上顯現出來。

“閉上眼,走!”三爺低喝一聲,拉住我和木頭,便往前衝去。

眼看著就要撞到石牆之上,我心底一橫,也不管那麽多,悶著腦袋撞去。

“這……幻覺?”隻覺得自己衝了老遠,可是沒撞到牆,定然是幻覺!

我悄悄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陡然一驚——

三爺和木頭躺在地上,已然被開膛破肚,在他們身下,全是鮮紅的血!

“三爺!木頭!……”

“智文!”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

尹嫣!

“是你!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我跟你說,這裏很危險……你……”我見尹嫣站在那裏,手裏卻拿著一把刀子!

刀子!是那把沉金小刀,上麵還隱隱地沾著血跡。

抬頭再看去,尹嫣卻不見了……

“你來了,來了就陪我說說話啊……”背後一聲若有若無的嘶啞聲,一道涼涼的感覺從脖頸下一閃而過。

血,甜腥的血,從喉頭湧上來。眼前,一片血色。

“尹……嫣……你……”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從我身後閃出來,陰陰地笑著,慘白的臉上道道血痕,如同爬滿了扭曲的蚯蚓。

“你來了,就該死!”她眥裂雙眼,狠狠說道,舉起刀,朝我的胸口狠命地刺下來!

“啊!……”

胸口緊緊地一疼,仿佛生生撕裂開來,一口氣堵在那裏,窒息的感覺瞬間散布到四肢百骸。

“九星鎮邪!破!”這一聲在耳邊炸開,靈台頓時清明了許多。

“這是……”顧不得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我看向木頭,他也跟我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剛才也被這幻覺迷了心智。

“靠!”木頭唾了口唾沫,“大爺的,背後捅刀子算什麽英雄!出來跟爺單挑!”

木頭的聲音在石洞裏回**,卻不見有人回答。

眼前的石牆依舊完好無損的擋在那裏,三爺的手掌已經滿是血漬。

“那不是幻覺。”三爺轉過身來,緩緩說道,“那是真實的,是……你們的結局……”

“三爺,你……”我往三爺的臉上看去,心卻被提了起來,噎在那裏,什麽也說不出來。

三爺的臉上,兩道黑紅的血痕順著眼睛滑下,而雙眼……已是血肉模糊……

“我沒事……”三爺的聲音中透著疲憊,卻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嚴,“有些事,我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再也沒機會說了。你二人聽好——”

“白塔的事,其實我早已經知道。因為,我就是——當年白塔鎮妖的風水先生南九生的徒弟。先師一聲淡泊名利,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我,另一個正是他的兒子——和你們也是有些淵源的,就是你們的南老師的父親。”

“那你不就是南老師的師伯?”木頭問道,又轉念一想,不對,“三爺,南老師不是還有個二叔麽?怎麽沒被他爺爺收成徒弟?”

“二叔?笑話!那根本就是他父親,我師弟!”三爺聽我們如此問,氣不打一出來,哼道。

難道一直以來,南老師自始至終都是騙我的?

“師父舍命除妖,最後魂飛魄散,隻留下兩口純金棺材,還埋在白塔這裏。現在你知道為什麽他會成為你們的老師了吧……”三爺說道。

“不!不可能!我明明跟著南老師去白塔祭奠二叔,而且——我還看到了他……”我心急之下,突然想起了這些。

“以他的道行,隨便抓個孤魂野鬼來裝樣子,糊弄你們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三爺負手而立,眯著眼睛,叱道。

“那……三爺,你說,我們剛才看到的是我們的結局,那麽就是說——尹嫣木嫂,都在這裏?”

三爺緩緩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該死!”木頭狠狠地揮了揮拳頭,“要是他敢動我媳婦兒一根汗毛,我定然不饒他!”

“這事,不是你們能解決的了。聽我的,一會兒我打開這裏,你們救了人便要趕快離開,切不可以耽擱!”三爺吩咐道,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泛黃紙片來,塞在我手裏,“這個要拿好,出去以後,切記不要再修習陰陽鬼事,做這行的,遲早是會遭報應的!”

說罷,三爺頗有深意地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便回過身去,不再說話。

我緊緊地攥住手裏的黃紙,指甲已然掐進了血肉裏。“放心吧,三爺。”

“轟隆!”三爺雙手結印,揮掌拍在那道石牆之上,石牆上的裂縫瞬間崩塌,顯出一條路來。

就在我們麵前,確是兩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尹嫣和木嫂!

她倆背靠背坐在地上,雙手手被反綁在了一起,嘴上塞著布條,隻見到她們嘴裏哼哼唧唧,拚命地搖著頭。

未等我反應過來,木頭已經衝了過去。

“小心!”就在木頭的手伸過去的那一刻,三爺大喊一聲。便見在木頭的腳下,騰起一陣血霧,腥臭無比。木頭的身影隨之消失不見!

是一個厲害的陣法!

三爺不慌不忙,拿出批魂印,咬破指尖,滴血於上,朝地麵上用力拍下!

“破!”

登時,那血霧便消散了蹤影,剩下木頭在那裏不知所措!

“快,你們快出去!”三爺見狀,馬上吩咐道。

我和木頭點了點頭,幫尹嫣和木嫂解開繩子,正要走,卻見旁邊的黑暗角落裏閃出一個身影。

“鍾所長!”我和木頭同時驚呼道。

“師兄,好久不見!”鍾所長拍了拍手,朝三爺笑道,“沒想到這麽些年,你的術法還沒提高。這麽一個陣就困了你這麽久……”

“混賬!你心術不正,師父定然不會傳你‘九星圖錄’,你又何苦來害這些無辜的人!”三爺鐵青著臉,斷然喝道。

“無辜?笑話!”鍾所長冷哼一聲,雙手虯曲,雙目眥裂,儼然一個惡魔,“誰又能嫌自己更強呢?”

“你們快走!今天,我要替師父清理門戶!”三爺轉頭朝我們喝道。

“誰也別想走!我要你們的魂魄,來助我立陣!”鍾所長怒喝一聲,揮手朝牆上一拍。頓時,那層消失的血霧又彌漫開來。

“快走!”三爺轉身朝我倆背後一推,便消失在血霧之中。

“三爺!……”

我和木頭喊去,卻再也見不到他和鍾所長的身影。

“走!”我對他們三人招呼道,“走!”

……

“你們終於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井口,說道。

“林鐵民,你跑哪裏去了?”木頭見是林警官,忙說道,“快下去救三爺,三爺還在下麵!對了,你那個狗頭鍾所長也在!”

正在這時,便聽到一陣震天撼地的轟隆聲從井口中傳出來,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快離開這裏,這井要塌了!”林鐵民揮手喊道,大家便鑽進他的車,飛馳離去。

……

“做我們這行,遲早是要遭報應的……”更新完小說的最後一章,仿佛全身的力氣消散不見。

躺在**,翻出三爺留給我的那張黃紙,上麵是一個陣圖,旁邊四個古篆大字——九星圖錄!

“唉……”想起這些經曆,心中五味陳雜,正這時,旁邊的手機響了。是林鐵民。

“林大警官,你小子終於想起我了……怎麽升職了,有空了?”我調侃道。

“你知道,做我們這行,遲早要遭報應的……我的好學生,你還記得我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