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一封信如春風化雨,似海底撈針一樣地塞到我的手裏。我想這不是一封信的等待,而是一個年齡山峰一般的跨越。他像個賊貓似的,臉憋的彤紅彤紅:

01號,你好!

晚上,校園背後十字路口的大柳樹下見。

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神使鬼差,我如約來到大柳樹下麵。

他已經早早地來到了這裏,據說是提前一個小時,在東瞅西看的忐忑心情裏煎熬了一個小時。我沒有細細地追問情由——沒有必要。此時此地,一看到他威武的身影,心就突突地跳個不停,就像,就像電閃雷鳴大雨撲,就像瀑布飛瀉神情多,多麽地渴望他跳起來,一把把我擁入飽滿的懷中,多麽的渴望他走過來,拉住我的左手,不,我早就準備好了右手,一同邁步在十字路口,但他不敢這樣做,我也不能主動地提出來,這就是初次相約、初次單獨相會——初戀的微妙。

我們誰也沒有多言,隻是靜悄悄地在一條狹窄的馬路上行進。

夜色朦朧,山河欲醉:看天上的星星,就像是一個剛剛懂事的孩童,頑皮依依,嬉耍妮妮,冷不丁眨個眼睛,不注意笑個臉俊,總在眯嘻嘻地看著我們;看地上的路燈,就像是一條懂好多事情的小狗,柔輝綺麗,毛色溫煦,冷不丁前躥後跳,不注意搖尾乞憐,總在狂歡無序地陪伴著我們。

他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頭,一會兒以後,我走在前頭,他跟在後頭。我的眼睛向著他,他的眼睛就會砰砰地向著我,好像默契地配合好了似的。這不是眼睛的普通對視,而是一對心靈的強力合奏,奏響的是《藍色多瑙河》的旋律。有時也不免向後探探眼睛,其實誰的心裏都是希望別讓同學們碰見。這樣的走了好長時間,就像一個世紀的來回,突然,他深情脈脈地問我:“愛情是什麽?”

突然的問語,突然的**,使我神情有點澎湃,有點浪花的奔湧,我把早已埋在心底的理念脫口而出:“愛情是野草,在狂風暴雨裏麵能夠停泊在一個微笑。”

“哦!多麽詩意的語言,我的微笑就是一個偉岸的珠穆朗瑪峰山巔,任憑黑雲咆哮,電閃雷鳴,都是你良好的避風港灣。”他昂首挺胸地說道。

在這時候,我驚叫了一聲,他奔起來就追。

本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隻是一隻小老鼠從我的腳底下跑過,嚇了我一大跳。他並不害怕,無窮的勇氣使他去追逐那隻小老鼠,一直追到牆低,好像很無奈,回過頭衝我一個鬼臉,兩個拳頭緊緊的抱在一起。

事後告訴我,過幾天他得回老家,戶口在那裏,要求我能送送他。

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這麽簡單,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海誓山盟,但在我的心裏卻濺起無數的漣漪,像火花閃躍,似銀星蹦跳,兩個人默默地走,就像兩個心默默地戀,戀在黃土,戀在山崗,特別是他捉小老鼠的憨厚老實樣使我終身難忘。

在送別的路上,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走走停停,抓耳撓腮,東瞅西看,還想望望天邊的一朵白雲,就在上客車的一瞬間,是丟、是甩、是塞給我一遝信,厚厚的,足有五十多份。

望著客車遠遠地離去,他把頭探出窗外,揮舞著我給他的白手絹,高興的似個如釋重負的小頑童,大聲地對著我喊:“我愛你——”聲音回**在公路的上空,使我想起了李白的詩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不知不覺淚水浸滿了我的衣裳,一句簡簡單單的“我愛你”使我春心激烈,思心滿懷,血液奔騰在“長江外”。

我大概地看了下落筆日期,到後兩月,他幾乎是天天給我寫信呀!信都是以詩的形式寫的。隻摘錄其中的最後一首吧!要是把他們都寫出來不能看,看了讓人揪心。

第五十份:給我心愛的姑娘

這幾天一直和爸爸鬧別紐,信都顧不上寫。他們給我安排好了一條陽關大道,一條不用自己努力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的無數“美好”。最讓我奇怪的是還給我安排好了自己的未來媳婦。說你們好好地相處吧!一條通向太陽的大路在等著你們去開拓。姑娘的背景是無可挑剔的,他的爸爸是一個人們日夜都想攀附的偉大人物。據說姑娘已經苦戀了我三個月,就是不敢開口,終於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向他的爸爸吐露心跡。他的爸爸慷慨大方地說:“小事寥寥,我的姑娘看上的小夥,就是嫦娥低頭,委曲求全了。爸爸堅決支持你的美好願望。婚姻自由嗎!他們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誰敢說個不字?”為了這件棘手的事情,自己隻好先溜走。惹不起,躲不起嗎?

最讓我氣憤的是:這個姑娘是步步緊逼,沒有退縮的跡象。我已經明確無誤地告訴她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太陽,怎能再有一個呢?

她嬉皮笑臉地說:“那就做一個月亮也可以,日月同輝嗎!”

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一個夜晚,這個姑娘偷偷地溜進我的臥室,說是遲,速度快,立馬就是渾身不掛一根線,鑽進我的被窩裏,想的就是生米做成熟飯,河水流到大海,一勞永逸地占有我。

我想了一個絕招,慌忙說先洗洗澡。得以僥幸逃脫這個姑娘的魔爪爪。

說一句大實話:我是一眼都沒有看這個姑娘的肉體,是閉著眼睛溜出來的。額頭上麵還被門框磕了一個大瘤子。

心裏裝著的就是你的高偉形象,難以忘懷的形象。想:堅決不能在貞潔麵前做對不起你的一小點事情。

這些本不想說出,但思來想去,還是說出為妙。

自己捫心自問,為了一個八字一撇的姑娘(就一個小點,不是一個小點,是一個巨輪。我認為)值嗎?我想值,我的眼沒有看錯。她是一個穩重、踏實、潑辣、活潑、有理想追求的女孩。我能得到她的一點芳心足矣,為了她,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臨離別的時候,我不能悄悄地溜走,況且她是我這幾月的心思追求,我得告訴她我的心是紅的還是黑的:

《月亮是我們倆的秘密電話》

我走了,遠到天涯

耳朵如搗蛋的冬不拉

如何聽到你說啥、想啥

月亮是我們倆的秘密電話

不管你是灰塵還是沙

我都是月亮的“小爪爪”

伴你冬春秋夏

冬天給你一杯涼水

不,那是夏天最熱時候的鋼杯

春天給你一塊石頭

不,那是秋天收獲果實時落在春天的花蕾

等著我,等著我

“小爪爪”會悄悄地把你我苦苦相思的熱淚

繪製成波瀾壯闊的石頭和涼水

霹靂阿妞看到這裏,不覺潸然淚下,把信抱在胸口。一會兒以後,她又打開了另一份信,不看什麽都沒有,一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