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蓮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道袍,頭戴一隻蓮花金冠,盤腿坐在案幾前麵,啃著蓬萊仙居送來的點心,嘴裏嗚嗚嗚的。

“做女冠什麽都好,還不用像女尼一樣剃去頭發,就是不能再穿我那些華貴繁複的衣裙,不能再吃牛肉了!”

修道四不食,不食牛、狗、烏魚、鴻雁。

程嬌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慢悠悠地喝著,看著她額頭上擦傷,隻得勸她道:“你放心,這一年到頭能吃牛肉的日子最多就是一兩次,忍忍就過去了。”

“再說了,牛肉也沒怎麽好吃,過幾日帶你去吃烤全羊。”

時下耕牛和馬是不允許宰殺的,有律令曰‘主自殺馬牛者,徒一年’,意思是殺了馬、牛要被判處苦役一年。

普通人一輩子都難吃到一次牛馬肉。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些個權貴世家,私下自己養幾頭,再‘經過’官府準許了,自然也是可以殺來吃的,隻要不是做得太過了,一年一兩次,那也沒有人管。

時下世人吃得最多的肉食還是雞鴨魚鵝羊之類的,豬肉倒是吃得少,一來覺得豬的生活環境太髒了,覺得豬肉就是髒的,二來豬肉腥臊,味道確實一般。

便是程嬌幾年前還使計讓人‘意外’發現了閹割之後的豬肉沒那麽腥臊,也沒多少人愛吃。

大家都根深蒂固地覺得吃豬肉粗俗,你要是拿豬肉出來招待客人,客人還覺得你在羞辱他。

“果真?”紀青蓮眼睛都亮了,吃不成牛肉,來一隻烤全羊也不是不行。

“我豈能騙你,算是我答謝你給我解圍了。”

紀青蓮如此高調地告知世人自己要出家做女冠,也不外乎是想將那‘二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壓一壓,好讓她鬆口氣。

紀青蓮立刻得寸進尺:“一隻羊怎麽夠,至少是兩隻,過幾天吃一隻,年前再吃一隻。”

多一隻羊而已,程嬌當下就應下:“沒問題,到時候多叫幾個人過來,將達奚娘子也請來,我還欠她一個人情呢,人情可以欠著,但請人吃飯還是要請的。”

“那將鄧書呆也喊過來,她也愛吃。”紀青蓮想起自家未來嫂嫂,覺得也是要喊上的,反正一隻羊她們幾個也吃不完。

“沒問題。”

坑到了兩隻羊,紀青蓮終於滿足了,美滋滋地啃著糕點,一口下去,糕點裏流出了甜滋滋的餡兒,吃得她眼睛都眯起來了。

好香好香,好好吃啊。

程嬌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有些擔憂:“你這女冠打算做到什麽時候?”

最多做兩三年就算了啊,到時候十八歲了,也是時候該挑選郎君成親了,要是再遲點,可能真的隻剩下歪瓜裂棗了喂。

程嬌心裏憂心得很,生怕她這小日子過得太舒服了,覺得還是做女冠好,幹脆直接做一輩子女冠了。

噯,雖然她之前也覺得做女冠很好,但是...要是能遇見想嫁的男子,其實也更好一些。

“先做著吧。”紀青蓮無所謂地聳肩,“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一身輕鬆,不必匆匆忙就定一門親事,然後兩眼一閉就嫁過去。”

說到這裏,她看向程嬌的目光有些羨慕:“我要是有你這般幸運,遇見一個想娶我,我也想嫁的男子,那該多好啊!”

她如今倒也不是執意於薛空青,隻是真的覺得沒遇見想嫁的那個人。

“幸運不幸運不說,總的來說還是我日行一善,種善因得善果。”若非當年她對謝琅有恩情,這狗男人估計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紀青蓮也明白這個道理,感慨道:“早知道我小時候也該像你一樣多行善,這樣指不定也能撈一個這樣的郎君。”

就算是行善一不行,她行善七個八個,總會有一個喜歡她的,她也喜歡對方的。

郎君就得從小時開始養起。

“我小時候怎麽就沒想到這一茬呢,要不然現在就不用愁了噯!”

程嬌:“......”

程嬌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伸手拿了一塊糕點狠狠地咬了一口,直接不管她了。

不過見她雖然被揍了一頓,但心情似乎很不錯,甚至因為沒有了‘立刻定親嫁人’的枷鎖,神采飛揚,簡直要飛上天去了,也放心了。

回了臨安侯府,程嬌便讓鈴鏡去安排烤羊的事情了,順道還寫了一封信給達奚玄魚,問她最近什麽時候有空閑,她請她吃烤全羊。

等她寫完信放到信封叫鈴鐺安排人去送信,鈴鏡便將事情安排好了。

“之前老夫人給的那個小莊子便養了一些,娘子若是想要便差人送一隻過來就成,就是地方安排在何處?如今已經開始下雪,若是要出城去莊子上不大方便。”

為了吃一隻烤羊往城外跑,確實不值當。

程嬌有心想說要不就在家裏吧,可若是在家裏,自家姐妹就不能不喊,程嫻最近陰陽怪氣得很,她可不想請她,免得到時候鬧不愉快。

而且到時候達奚玄魚與鄧宛然也來,這倆個一個是聞敏之的前未婚妻,一個是紀青淮的未婚妻,這可都是程嫻之前想嫁而不得的人,她要是不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才怪。

“之前祖母送我的那個小院可是還空著?”程嬌想起之前自己離家出走住的院子。

“空著呢。”

“那就安排在那裏好了,你安排幾個人提前去收拾一下,把所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是。”

安排好了事情,程嬌便坐等達奚玄魚的回音,卻不想先等來了程嫻。

程嬌最近不大願意見到她,但人都來了,外麵還飄著雪,也不好將人擋在門口,便讓鈴鏡將她請了進來。

程嫻給程嬌送了一盒子香膏:“這是我新做出來的梅花香膏,多做了一些,便送來給六妹試試好不好用。”

程嬌瞥了那盒子裏小瓷瓶一眼,也不知程嫻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沒接。

隻是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四姐特意來送我香膏,不知可是有什麽事情有求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