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笑得癲狂至極,仿佛是將藏在心中的惡徹底放出來。

頓時間,屋子裏仿佛隻剩下她的笑聲。

“你確實醜。”

笑聲戛然而止。

“你說什麽?”錢氏一張臉都漲紅,氣得險些喘不過氣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雙凹陷的雙眼瞪得仿佛都要凸出來了。

“我說你確實是醜。”蕭氏從來都不知道什麽叫做迂回曲折,“當年醜,現在更醜,你什麽姿色,侯爺都不帶正眼看一眼的,還說要替我爭寵,真是異想天開。”

縱然是年輕的時候,錢氏的容色也是極為普通,這滿園的姹紫嫣紅,她也不過是牆角的一株野草,還異想天開想要成為主人的侍妾。

不說蕭氏當時根本就不願將夫君分給旁人,就算是她願意,錢氏這容色那也是入不了臨安侯的眼,完全沒有用處。

一切也不過是她想得美罷了。

“你...你......”

“你說我長得醜?”

“你本來就長得醜,還需要我說嗎?難不成你自己就沒有半點自知之明,覺得自己美若天仙?”

蕭氏說得毫不留情,話跟刀子一樣往人身上紮,錢氏好險又差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她呼吸了好幾口氣,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昏。

“我今天走這一趟,一是想看看你如今的下場,二是想問問你,我到底是有哪裏對不起你的,讓你這樣害我,讓我女兒受了那麽多年的苦。”

“不過如今看來,也沒必要再問了。”

一切不過都是錢氏心生癡妄,求而不得而造下的因果,也是她識人不明,埋下的禍根。

“我當年就不該救你,若是沒有救你,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了,三娘也不會遭受那麽多的苦難,與我母女離心,你與孫家有這樣的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蕭氏說罷這些,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等一等!”錢氏開口喊住了蕭氏,然後開始痛哭流涕,“夫人!夫人!我知道錯了!是我對不起夫人!是我對不起大丫,是我沒有良心恩將仇報!”

“求夫人救救我吧!再救我一次!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錢氏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家人都沒了她恨,恨不得與仇人同歸於盡,可她又極為惜命,有機會活著自然是不想死。

“夫人,您是心善的人,求求您再救我一次吧,隻要我能活下去,後半輩子定然做牛做馬報答夫人的恩情。”

“還有大丫,對大丫,我也會向她贖罪,我給她為奴為婢贖罪......”

“求求夫人了——”

蕭氏身邊的侍女忍不住開口斥責:“你這婦人,當真是好厚的臉皮,害得三娘子吃了那麽多的苦,還想夫人救你,真的是癡人說夢!”

“我看你就該在痛苦煎熬之中死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這才是你應有的報應,想贖罪,在地獄裏贖罪吧。”

雖然說為人奴仆,沒有自由不說,連生死都被主子捏在手裏,可臨安侯府的主子們也大多是善良寬容的,府中的這些下人日子過得其實還可以。

像是他們這些奴仆,也不知道要多大的運氣才遇見和善的主子。

而且蕭氏還救了錢氏一命,這個錢氏竟然不知恩,敢用自己的女兒和主家的調換,真的是恩將仇報,枉為人。

蕭氏看著錢氏痛哭,卻對她生不出半點憐惜,最後隻是道:“說得不錯,你要是想贖罪,就地獄裏贖罪吧。”

蕭氏說罷這些,便再也沒有停留,帶著人離開了。

等她走出屋子的時候,還聽到屋裏的痛哭聲和歇斯底裏的叫喊,聽著似乎十分可憐淒慘。

隻是蕭氏也並沒有停留,她沒有那麽多的善心去心疼和拯救仇人。

錢氏有今日,全數是她罪有應得,怨不得她的。

時過三日,蕭氏便接到了錢氏的死訊,說她在早晨已經去世,死的時候麵目汙髒,頭發掩麵,很是狼狽不堪。

因著孫嫵根本就不管她,程姝也不管,大理寺那邊準備一口薄棺,將她與孫家人葬在一起,讓他們一家在地下團聚。

至此,孫家與程家之間的恩恩怨怨,也隨著她的埋葬塵歸塵土歸土。

蕭氏得知消息的時候,覺得心頭有什麽東西空了。

有恩怨兩消,心頭堵著的石頭被搬開的釋然,也有她與程姝之間錯過十幾年,不知該如何填補的空**和茫然。

她這一生看似也算風光,可這風光之下,卻滿是傷痕,夫君偏愛妾室二十年,兒女與她也都離了心,不願親近她。

這茫茫天地間隻餘下她一人獨孤前行。

二十年大夢一場,一切皆成空啊。

“你說,是不是我錯了?”她問身邊的侍女。

侍女們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蕭氏也沒期望在侍女嘴裏得到什麽好答案就是了,她也不是沒有問過身邊的人如何處理母女之間的關係,說法不一。

有人說母女有什麽隔夜仇,程姝與程嬌如今隻是不懂事,等將來她們就會知道母親的不易,會體諒她的。

也有人說她應該和程姝程嬌多親近,多對她們好一點,她們自然就會知道母親的好,和她親近了。

前者她隻能等待那一日的到來,後者她拉不下臉來低頭,故而日子就這樣囫圇著過下去。

可現在,蕭氏忽然覺得,就這樣囫圇著過下去,幾年後、十年後,她很可能會後悔......

蕭氏想了想,便對一旁的侍女道:“去請六娘子過來,說我有話要對她說。”

侍女們頓了頓,有一侍女上前應了一聲是,然後便去四閑苑請程嬌。

“母親要見我?”此時程嬌正在院中釀桃花酒,聽聞這事微微蹙眉,“可知是何事?”

“婢子不知,六娘子去看看便知了。”

程嬌心中有些不願,但到底還是要給蕭氏幾分麵子,將釀桃花酒的事情交給鈴鏡,洗了手便帶著鈴鐺去了正院。

她來的時候,蕭氏正站在廊下曬太陽。

她穿得素淨,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光暈,襯得她像是天上下凡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