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空青來長安城為時還不到一年,卻早已名聲鶴起,有‘神醫’之名,後來考進了太醫署,名聲更甚,元景帝自然也早早地聽說過他的名聲的。

說起來,若非是他來路有些不明,不能追其根源出處,他都有心要將他調到尚藥局去為他看診。

“都是世人的誇耀,諸位前輩才是醫術高超,是臣不能及。”

“你啊你,也無需謙虛。”元景帝笑笑,然後道,“昨夜朕與上官愛卿促膝長談,不料今早覺得頭疼難忍,聽聞你的醫術不錯,便由你來給朕看看,看看朕這身體,究竟是如何了。”

薛空青手指頓了頓,然後道:“陛下,若是您要看診,尚藥局那邊......”

元景帝大手一揮便道:“朕今日任性,便要你來看。”

薛空青:“......”

是不是有大病啊您!

元景帝的事情,薛空青是真的不想沾手。

在他看來,隻要不是他的病人,他就當作全然不知,生死皆與他無關,他無愧於心,可一旦沾了手,成了他的病人,他便做不到視若無睹。

心煩。

薛空青很想掉頭就走。

“陛下當真信得過臣?”

“既然是讓你來,自然是信得過你的,少廢話,朕頭疼。”

薛空青無法,心中歎了一口氣,隻能從命,起身上前去給元景帝看診。

他的手指搭在元景帝手腕脈搏,仔細診查元景帝身體的情況,良久,才放下手,在袖間拿出一塊白淨的帕子擦手,淡淡的藥香彌漫。

“朕的身體如何?”元景帝問。

“陛下的身體還好。”

“還好?”

“隻是根源處有損,而且似乎時日不短,以前或許不顯,這兩年身體時常疲勞,頗有些力不從心,再過兩年,症狀應該更顯。”

元景帝垂下眼瞼,掩住了開始泛冷的目光:“那兩年之後會如何?若不醫治,朕還有多少時日?”

“三四年。”

三四年?

元景帝睜開眼。

雖然和達奚玄魚說的有些差別,但似乎也合乎常理,按照達奚玄魚說的情況,他應該是發現了身體不對,也有治療,再加上實在是不放心謝琅,這才多撐了一些日子。

“朕這病究竟是怎麽造成的?若是要根治,又該如何根治?”

薛空青想了想道:“陛下應是長期接觸傷損根源的藥物,雖不多,平時不顯,也察覺不出來,但陛下須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最開始的時候,或許也隻有一隻螞蟻存在。”

“臣暫且不知陛下接觸的是什麽,如何根治,也暫且不知。”

“朕明白了。”元景帝點點頭,“你且回去吧,改日朕在召見你。”

“是,陛下。”

元景帝得了這個答案,心中有些沉重,但也沒在上官家再留,回宮之後又稱自己感染風寒頭疼,要尚藥局的太醫過來看診。

時下太醫院有尚藥局、藥藏局、太醫署三處機構。

尚藥局和藥藏局分別是皇帝與太子的私人醫院,太醫署則是類似於人民醫院,朝中百官家裏人病了都可以請來看診,甚至連百姓,若是有本事都可以請得到人。

尚藥局有兩位太醫,都是大盛朝醫術數一數二之人,兩人得了元景帝的召令,便依次給元景帝看診,然後隻說元景帝疲勞傷神,開了一些滋補的藥物讓他好好調理。

元景帝目光一閃,問兩位太醫:“朕最近總是覺得疲憊,總覺得做什麽都力不從心,難不成僅僅是勞累了?”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年紀大一點的梁太醫站出來道:“陛下勤勉朝政,夙興夜寐,這長年累月,確實辛苦,如此長久下來,確實是身體有損。”

言下之意,就是這些年一直以來太過辛苦,這不,年紀大了,便覺得身體不如從前了,需要好好休養調理。

若不是聽了達奚玄魚的話,又聽了薛空青診脈的結果,元景帝自己都信了。

這兩人,想來要不是沒本事,要不,應該就是被他那位好皇姐收買了。

想到這裏,元景帝目光越發寒冷,末了,他便一拍桌子,突然罵道:“廢物,庸醫!朕要你們何用?”

兩位太醫見龍顏震怒,忙是跪下來請罪:“陛下恕罪。”

“滾!都給朕滾出去,給朕換兩個太醫來。”

元景帝發作了兩人,讓高公公派人將這兩人拖走。

等人一走,他的臉色瞬間便冷了下來,轉頭看著大殿的牆麵,良久,似乎是對著柱子道:“派人盯著這兩個太醫,小心這些,不要被人發現了。”

有些事情總是經不起猜測的,一旦有了疑心,有心去查,總會有許多破綻的。

黑暗裏的光影動了動,晃動了邊上仙鶴香爐嫋嫋上升的輕煙,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尚藥局梁太醫陳太醫觸怒龍顏、被內侍拖著出去的消息傳開,元景帝沒等多久,便等到了首陽長公主。

聽聞首陽長公主求見,元景帝壓了壓嘴角,有些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這麽急著趕來,莫不是真的有什麽問題?

“聽說你處置了尚藥局的兩位太醫,將他們貶去了太醫署?”

“是啊。”元景帝一手按住額頭,似乎不大舒服的樣子,“那兩個庸醫,朕說身體不適,讓他們給朕治療,他們一個勁兒地說讓朕休息。”

“休息休息,朕也想好好休息,可朕是一國之君,天下有多少事等著朕來處理,豈是朕說休息就能休息的?”

“庸醫!真的氣死朕了!”

聽到是這個緣故,首陽長公主麵上不顯,心中卻鬆了一口氣,她實在是擔心元景帝發現了什麽。

“陛下這些年確實也辛苦勞累了,確實也該歇一歇了。”首陽長公主麵上沒什麽表情,“我看幾位皇子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讓他們辦點事,陛下覺得如何?”

“哦?那皇姐意屬哪一位皇子?”

“意屬哪一位皇子,那就是陛下的事情的。”首陽長公主可沒傻到會說自己意屬誰人。

“本宮隻是在想,咱們這些人總是會老的,總要將事情交給他們的,讓他們曆練曆練,其實也好,畢竟他們才是大盛朝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