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間上,人都是有所喜有所愛,有偏私有親疏之別,故而有偏私。

大公無私,博愛世人,不過隻是幻想。

我愛我家我愛我父母我妻兒我兄弟姐妹,本沒有錯,在不涉及律令道德之時,你偏心自家人,並沒有什麽錯處。

可偏生程謙卻要做那個大公無私之人。

生他者,母親也。

但在父親寵妾滅妻,母親受妾室所欺之時,他不曾站在母親這邊,也不曾為母親謀劃過,甚至對楊潤珍所生的程娥與程諒,同樣視為至親姐妹。

愛護他者,兄弟姐妹也,他也不曾偏心偏愛,在對待他們與庶出兄弟姐妹的態度一樣。

他也不是不在乎弟弟妹妹,也不是在他們有難的時候不幫,他也做到了一個兄長所能做的。

隻是和程嬌、程讓所求的不同罷了。

他們二人覺得程謙與他們應該一條心,是血脈、利益共同體,應該做到完全一條心,一起維護他們的地位和利益。

可程謙偏不,他早跳出了這個‘至親’的圈子,他以‘嫡長兄’的身份高高在上,將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和庶出的弟弟妹妹一樣對待,希望他們和平共處,在他們發生爭端的時候,也會秉公處理。

哪怕一邊是至親一心想維護他利益的兄弟姐妹,而另一邊是時時刻刻嫉恨著他,盯著他的東西,恨不得他死,將他拉下來的庶出兄弟姐妹。

要是庶出的兄弟姐妹一樣敬重他,視他為長兄也就罷了。

可偏生不是,那些人宛若強盜匪徒,恨不得將他的所有東西一並搶過去,算計著打壓他欺辱他。

這哪裏是弟弟妹妹,簡直是覬覦他的豺狼。

將至親維護他的兄弟姐妹和那樣的人一視同仁,做出這種事的人簡直是有大病。

可偏偏,程謙就做得出來。

在他看來,他是程家嫡長子,將繼承程家的一切,同樣也有保護程家其他人的責任,庶出的弟弟妹妹也是他的責任。

“你祖父...你祖父真的是好得很啊。”蕭氏笑出聲來,

“他知曉自己兒子不是個東西,寵妾滅妻,一心隻疼愛妾所生的兩個子女,想著將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愛妾所生的孩子,他啊,管不了自己兒子,卻又害怕孫輩骨肉相殘,所以就將你教成這樣。”

“但凡你立得住,你的地位不可動搖,而庶出的弟弟妹妹,你非但不會報複,還會庇護他們,不會被人欺負,真的是算計得好得很啊,好得很。”

“如今看來,他的目的也確實達到了,可惜了,他卻不知他庶出的兩個孫輩,一個不過是旁人生的野種,另一個也為了利益前程離開了程家,如今人家改了姓楊,叫楊諒呢!”

“見到此等結果,想到他將你教成這樣,害得你與至親疏遠,再也無人關懷,也不知道那棺材板壓不壓得住呢。”

老臨安侯是為了子孫後代謀劃,但確實是坑慘了程謙。

在程謙成親之前,程嬌與程讓早已厭煩極了他,也早就當他當成了外人,便是後來回來的程姝,也因為種種,並未信任他親近他。

哪怕是程姝遇見了什麽難事,她會去找程嬌程讓,也不會來找他。

在他們看來,這個長兄隻能當作是能相互扶持的親戚,卻不能當成親人。

沒有親人會為了外人捅自己一刀的。

程謙娶了聶靜雲之後,因為有了這個性格溫和的娘子,幾人之間的感情好了不少,但也僅此而已。

程嬌回到娘家,會想著看看老太太,看看程讓,甚至還想去永平侯府看看紀青蓮,但從未想過我與長兄許久不見了,想見他,和他說幾句話。

有事見麵,無事無所謂,不掛念不在意。

程謙有時候也羨慕程嬌與程讓關係好,可這一切何嚐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先舍棄了他們,他們同樣也舍棄了他,在他們之中,他已然是屬於外人。

臨安侯見程謙不過提了一句話‘孩子可憐’,蕭氏就當場發飆,那許多到了嘴邊的話都噎在喉嚨裏,不敢吭聲。

程謙被茶水濕了衣裳,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麽,但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屋子裏有一段時間的安靜.

三人各坐一方,皆不言語。

正在此時,有侍女來報:“稟侯爺、夫人、世子,三娘子回來了。”

“三娘回來了?”蕭氏抬頭,卻笑,“正好,你們一會兒當著三娘的麵說一說,說那兩個孩子是何等無辜可憐,問問她自個可不可憐,你可憐仇人之子,可曾可憐過你的親妹妹。”

“去請三娘子進來。”

侍女應了一聲‘是’,然後行禮退了出去,去請程姝進來。

臨安侯見事情這樣拖延下去,有些急了,對蕭氏道:“就算不說那孩子可憐之事,便按照六娘說了,為了臨安侯府的名聲,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蕭氏道:“臨安侯府是你的臨安侯府,你才是臨安侯,你若是急了,派人去就是了,反正我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

臨安侯又梗住了,確實,他完全可以不管蕭氏的想法,直接派人去就是了,可他對蕭氏有愧,不敢無視她的想法。

想到這裏,臨安侯真的是很煩:“你到底是怎樣才能答應?”

蕭氏掃了他一眼,然後道:“你若是能讓三娘答應,我便答應,如何?”

臨安侯一時之間無話可說了。

若是程姝知道她十幾年受的苦,是楊潤珍一手促成的,那定然是恨楊潤珍恨不得她死,怎麽可能會幫這個忙呢。

簡直不可能。

臨安侯側頭看向程謙,希望程謙想想法子,然而程謙方才被蕭氏一頓訓罵,似乎是有些恍惚地坐在那裏,也不看他。

不一會兒,程姝便被請了進來。

她領著兩個侍女向幾人行禮:“拜見父親,拜見母親,見過兄長。”

蕭氏點頭:“坐吧。”

“謝母親。”程姝道了謝,然後坐下。

也不等眾人問她的來意,她便自己開了口:“今日我前來,是得知了一件事,原來當初錢氏換女之事,與楊小娘有關,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