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4.27.Jinjiang 獨發
見著那二十一本經書,二太夫人笑得開懷,眼角的皺紋漣漪一般漫延開來,愈發叫人看不清她略顯渾濁的雙眼中真實的情緒:“好孩子,難得你有孝心!”
管沅無聲歎息:管洛半個字不提她,直接就把二十一本經書捧上去,這不是擺明了想讓她出醜嗎——
同樣是抄經書,如果她真的隻抄了七本,再加上靈氛的毀壞,就要在這麽多人麵前失禮,或許還能襯托出管洛的孝心和勤勉。
真是打的好算盤!
她看著退到一旁的管洛眼中若有似無的得意,心道:幸而她識破管洛詭計,管洛的好算盤,今日恐怕打不響了!
“二太夫人福壽雙全,萬壽無疆,”管沅親自捧上二十七本《金剛經》,然後退到一旁溫婉而笑,“之前孫女得了仁和長公主賞賜的鬆煙墨,想到放著也是可惜,於是借花獻佛,拿來抄錄了二十七卷《金剛經》,為您祈福。”
此語一出,二太夫人還沒做出反應,來賓們已經議論紛紛。
“這就是上次花朝節拔得頭籌的管家三姑娘?”
“我看著舉止大方得體,定遠侯府出了這麽好人材,真是不錯!”
……
席間婦人們的話題驟然轉到了讚揚管沅上,目光也都落在那清雅的天水色裙裾,再無人理會打扮得鮮豔可人的管洛。
管洛站在一旁,絞緊了手中帕子,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強忍著讓自己看起來是在微笑,生生要把嘴角都崩裂。
好你個管沅!
你居然抄了二十七本!七本,二十七本!你真有一套,還拿仁和長公主賞的鬆煙墨說事,不就是為了讓人家都知道你花朝節的表現,讓所有人都看著你,搶我的風頭嗎!
管洛深吸一口氣。
她現下進退兩難。這時候不站出來,風頭全被管沅搶去了;可站出來,無異於把人們的注意力從花朝節拉回來,大家就會發現二十一本和二十七本的區別。
好在她抄了二十一本,否則如果真是七本,相差如此懸殊,肯定要被這些長舌婦的唾沫淹死!
隻是管沅可沒打算這麽輕易地放過管洛:“我當初和長姐約好一同為您抄佛經,說的是二十七本,大約長姐聽錯以為是二十一本,還請您不要責怪長姐。”
管沅這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卻馬上把眾人的注意力拽到經書的數目上。表麵上是為管洛求情,實際上是在管洛背後推了她一把,讓她不得不麵對眾人的質疑。
“二太夫人,我當初和三妹妹說的是二十一本,大約是三妹妹聽錯了。不過誤打誤撞,卻為您多積了福祉,總算沒白費三妹妹一番苦心。”管洛連忙接話,想把事情圓過去,卻掩不住那若有似無的嘲諷之意。
“可長姐,當初我們明明說好是二十七本的,怎麽,”管沅驚疑地看著管洛,旋即陡然頓住,然後擺出不太自然的笑容,“是妹妹不好聽錯了,還請長姐不要放在心上。”便訕訕走到一旁。
眾人立馬便察覺了其中微妙——管沅怎麽猝然改口了?她的舉動,怎麽看怎麽像要為長姐擔罪呀!畢竟聽錯多抄了事小,聽錯少抄了事大……於是乎大家對管洛多多少少生出些不喜,對管沅則是頗多感慨。
畢竟這種境況讓他們遇上,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選擇。據理抗爭的確是不顧大局不夠寬厚,管洛有什麽不是,整個定遠侯府都會不好看。可忍下去甚至替管洛擔過錯,又實在太讓人憤憤不平了!
管洛自是感覺到人們複雜的目光,不禁在心中暗暗惱恨,表麵上也隻能渾然未覺一般:“這乳香骨入味,您嚐嚐。”她拿起金鬆木箸,開始為二太夫人布菜。
二太夫人點頭“嗯”了一下,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管沅盛了一碗乳鴿湯擺在二太夫人麵前,就不動聲色退了下去。
這種事不失了禮數被人挑到錯就好,她可不願意這般低三下四。
前世二太夫人對她的冷酷,和對母親的嚴苛,還深深印在她腦海中。用銀子打發二太夫人她就當施舍,但其他的,至少她暫時做不到。
壽禮送完,戲台子就開唱了。杜思剛沒和管沅寒暄幾句,靈修就趕過來,低首在管沅耳邊道:“姑娘,二太夫人剛知道了順天府審靈氛的消息,派了安嬤嬤去順天府。”
管沅聞言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二太夫人。
派了最信任的心腹安嬤嬤去順天府,二太夫人是什麽意思?要息事寧人還是盡早了結?
不曾想清楚,二太夫人就派了人喊管沅過去。
聽戲的二太夫人,喝了好一會兒子茶才開口:“你這孩子呢,素日裏是個乖巧的,但也經不住年輕不知事。這次我不追究你,但下不為例。”
管沅一愣。
這話不輕,語氣裏還隱隱帶著威懾。她連忙低頭行禮:“請二太夫人明示,我一定知錯就改。”
二太夫人頓了頓,借著戲音遮掩,這番話並沒有第三人聽見:“屋子裏出了賊,你第一件事不是告訴長輩,而是自作主張送去順天府,你覺得妥嗎?”語氣很是嚴肅。
“我當時並沒想那麽多,靈氛作案都在府外,便想著送到順天府了事。以後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管沅低頭回答。
“你膽子倒是大,”二太夫人輕哼一聲,“自作主張就處置了。你是定遠侯府的姑娘,做事情先想想定遠侯府的名聲,”頓了頓又道,“我已經叫順天府撤了狀子,既然是內宅的事,打二十板子發賣了事。你以為定遠侯府出了賊很光榮?”
一通教訓之後,管沅借口身子不適,提前回了含露居。
“她怕定遠侯府出了賊名聲不好,才把狀子撤了,實在眼界太低!這樁公案,完全可以宣揚定遠侯府協助順天府緝拿凶犯,不包庇縱容下人。二太夫人這麽一插手,定遠侯府欠下順天府人情不說,還可能擔上包庇縱容的壞名聲!”管沅坐在宴息室,蹙緊雙眉,手中拿著的,正是靈氛那張被還回來的狀紙。
靈修有些沮喪:“如今靈氛在後院挨板子,隻怕會熬不住。”
管沅微微歎氣:“熬不住線索就斷了,隻能再想其他法子。”興許是她太著急,對付管洛這件事,哪能一蹴而就,還需從長計議。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二太夫人隻怕是關鍵……
定遠侯府連唱了三天的戲,接著便是會試放榜。謝閣老的公子謝丕中了貢士八十二名,準備參加四月的殿試。謝家沒有設宴慶祝,大約是要等殿試之後再做打算——八十二名這個成績,還是有些玄乎的。
不過,沒有宴飲,賀禮卻少不了。今晨的惠安堂,二太夫人和世子夫人楊氏便為此事商議起來。
“原先謝家和咱們府交情淺,但我聽聞洌哥兒最近和謝公子走的近,禮是不是該比平日添幾分?”楊氏向二太夫人請示。
雖說執掌中饋的是楊氏,但這幾年下來她已經明白,除了晚膳吃什麽這等微末小事,其餘都得請示二太夫人,否則二太夫人絕對能給你挑出刺來。
“我看沒必要,”二太夫人不以為意地闔上雙眸,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洌哥兒和謝公子走的近,自會另備賀禮,不用我們操心。”
管沅忍住蹙眉的衝動:這般小家子氣!內宅和官場息息相關,定遠侯府表示一下,也是給哥哥一個交好謝家的助力,她不能看二太夫人擋了哥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