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難堪
楊氏剛想解釋,卻被管沅按住手製止:“長姐,你是覺得,清明祭祖的銀子太少了?”
“可不是嘛,”管洛撇撇嘴,“按這個數目,規模連去年的一半都沒有。莫非,大伯母的打算,就是今年要省銀子?是公中銀子比往年少了,還是今年不該花的地方花的太多,以至於入不敷出了呢?”
“哦,長姐可能不知道,”管沅唇角笑意漸深,“每年清明祭祖的銀子,一部分是公中出的,另一部分靠的是祭田。祭田本就是用於祭祀,出息不算在公中。不單我們府,家家都是這個規矩,比例不同罷了。今日說的數目,隻是公中出的,沒有包括祭田。”
這番話說完,管洛的臉色比那春日裏的櫻花還要漂亮,一陣紅一陣白。
管沅故意製止母親楊氏解釋,一定要親自上陣,就是為了襯托出管洛的無知——連比她小一歲的妹妹都清楚的事情,她居然一無所知!一無所知也就罷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她不懂得謙虛好學勤能補拙,偏偏還不自量力提出異議,作出要刁難人的模樣。
楊氏接著解釋,語氣十分和善:“正是這個道理,咱們府祭祀的定例,是公中出四成,祭田出六成。”
管洛低低應了句“知道了”,便難堪地低下頭,羞愧得恨不得找個由頭先行離開,再沒有吱聲。
管沅繼續保持著淡淡笑意,端坐在旁。
前世被逼去廬陵,那是外祖家的祖籍,也是楊家祭田的所在地。那年遭了水災,她曾經跟著管事嬤嬤去查看過祭田的情況,所以並不陌生。
要怪,隻能怪管洛遇上了重生的她,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螳臂當車。
又聽了兩日議事,管洛倒是什麽都沒再多說,生怕又受了難堪。楊氏見她不做聲,便問她有沒有什麽聽不懂的地方。
管洛正色回答:“送禮、宴席、紅白喜事、四季衣物,這些都是定例,並沒有什麽聽不明白的。”
管沅聽了,笑著拉楊氏的衣袖:“娘親,我就說長姐聰明,您不用擔心。長姐默不作聲是因為聽懂了;若有疑問,長姐定然不會不懂裝懂。長姐你說是不是?”
“三妹妹比我更聰明,知道的也更多,這幾日可是一句話都沒有問過呢。”管洛瞥向管沅的神色帶了一絲譏諷,不置可否地把話推了回去。
嘲弄她不懂裝懂胡亂指摘?她不會讓管沅得意太久的!
楊氏依舊保持著溫婉的笑:“你們都是聰明的好孩子。”
“既然長姐都聽明白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管沅美眸一轉,“不如讓長姐練練手,娘親您挑件事情給長姐熟悉一下?”
管洛聽罷有些忐忑起來。畢竟她從來沒有主事過,半點經驗全無;可若這次做好了,定會得到二太夫人喜歡,闔府上下也會對她高看一眼。再往好了想,賢德名聲傳出去,是不是親事也會……
一時間,她有些躍躍欲試:“大伯母,不如就挑件不太要緊的事情,讓我練練手吧!”
楊氏讚賞地頷首:“你這般積極上進,已是極好的,我等下理出幾件事,你挑一個自己喜歡的。第一次不拘做成什麽樣,也就是熟悉熟悉罷了,還有管事嬤嬤幫你。”
管洛應下,心裏卻不以為意:她才不需要管事嬤嬤指手畫腳呢!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在打聽到管洛明日開始督管大廚房的消息後,眉眼含笑:“別告訴我管洛因為上次芝麻的事,記恨上大廚房,想要趁此機會收拾他們。靈修,你今天就去和那些婆子套近乎,告訴他們大姑娘在二太夫人麵前告狀的事。”
如此一來,大廚房的人隻怕個個對管洛都要心懷怨懟了。
靈修會心一笑:“婢子懂了!”
管沅補充了一句:“別忘了要說清楚,是大姑娘故意挑刺,二太夫人明白事理,知道不是大廚房的過錯,所以才並沒有對大廚房怎樣。否則讓他們以為管洛是二太夫人跟前的紅人,他們還不上趕著巴結管洛去。”
“也就是說,要暗示大姑娘並不多得二太夫人喜歡?”靈修問道。
“正是這個意思!”管沅輕笑著點頭:且看管洛會把大廚房攪成什麽樣子吧!
第二日,果然不出管沅所料,還沒堅持到晚膳時分,大廚房已經雞飛狗跳。
管沅很有先見之明地在含露居的小廚房自己動手,一邊下廚一邊聽靈均稟報:“起先大姑娘就嫌廚房的人對她愛理不理,看輕了她似的,便開始找茬挑刺。翻了下這幾日的用度開支,大姑娘就開始一批批叫人來問,意思是用度太大,懷疑他們中飽私囊。”
“廚房這樣有油水的差事,要說手腳一幹二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管沅不以為然地搖頭,“廚房那些婆子什麽反應?”
靈均禁不住掩唇而笑:“還能有什麽反應,根本就不把大姑娘放在眼裏,一個個都說不能耽誤了飯點,各自忙活去了,把大姑娘氣的——姑娘是沒看到婢子去借豆豉時的情形,大姑娘臉都綠了!”
“然後呢,怎麽就要耽誤晚膳了?”管沅越聽越覺得有趣。
“大姑娘哪裏肯讓那些婆子給她臉色看,發了一通脾氣,婆子們不幹了,找二太夫人哭訴,說自己都是在府裏幾十年的老人,居然被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娘子羞辱。這樣一來,灶上哪裏還有人做事!”靈均說著上前幫管沅打下手。
管沅輕輕搖頭:“且讓他們鬧,我們做好了這幾道菜,就送到惠安堂去。鷸蚌相爭,我這個漁翁,肯定要得利的!”
晚膳時分,管沅將食盒裏的雞湯煨三絲、清蒸禾花魚和豉香茄子擺上桌:“二太夫人,聽說大廚房鬧出了些事,我想,人是鐵飯是鋼,再怎樣不能餓著肚子處理事情。於是做了幾道小菜送過來,二太夫人先將就用些吧!”
二太夫人倒沒什麽情緒,絲毫不見煩心或者氣憤,欣欣然接受了管沅的美味佳肴:“你這麽小年紀,手藝卻不差。”
“二太夫人謬讚,平日跟著二太夫人,多多少少見識了些,才不至於太糟糕。”前世楊家落魄後,哪裏還請得起灶上的人,差不多的事都是自己和靈修、靈均親自動手。這可不是二太夫人的功勞;不過,也能算是二太夫人的功勞——
沒有她,自己當初不至於被逼去廬陵,也就沒有機會體悟人間煙火了。
“洛丫頭也實在胡鬧,”整頓飯二太夫人一直靜默著,直到快吃完了才出聲,“她雖是主子,可半分主子的氣度也沒有。和那些下人較勁什麽,也不嫌掉價!看來理家都是其次,該好好學學規矩才是。”
管沅隻低了頭,沒有吭聲。這時候,無論火上澆油,或是溫言相勸,都不合適。沒有穩妥的對策,還是不說話比較保險。
沒過幾日,府裏果然新來了一位教習嬤嬤,據說從前是宮中當差的,專門指派給管洛教習禮儀規矩。
管沅也懶得打聽管洛能在這位教習嬤嬤手下過幾招——總之,不會像以往過得那樣舒服愜意,以至於沒事就來陰自己。
過了幾日舒心日子,定遠侯府便接到了永國公府的請柬,明的由頭是賞茶花,但誰心裏都清楚,為的是慶賀永國公世子謀了份差事。
管洌得了消息,便來含露居找管沅,遣開旁人,才低聲囑咐妹妹:“我試著打聽永國公府的次女,卻沒什麽有用的消息。這次永國公辦茶花宴,你可得幫我多留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