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帷幄
管洌心知妹妹所言有理,但始終覺得不甘心:“那今年秋獵之事,難道就放任不管了嗎?”
“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情形?我道聽途說了一些,似乎還要獵虎?”管沅細問。
“原先的騎射是分開考核,射箭是固定靶心。但今年皇上也不知受了何人慫恿,騎射二合一也就罷了,還要封圍場放虎,以射虎者為優勝,這會出人命的!”管洌說起來都有些懼怕。
虎乃百獸之王,凶猛異常。獵虎,別說其中困難,光是危險,隻怕都會出大事。
管沅也蹙了秀眉:“這件事我再詳細打探打探,聽起來的確令人發指。”
回到含露居,管沅即刻命靖恭坊的人去詳加打探,又請了柏柔嘉來。
“秋獵射虎的事,你大約也聽說了吧?”管沅相問。
柏柔嘉點點頭,抿了口茶才道:“這樣一來,報名參加秋獵的人自然就少得多。若非是有真本事的,斷然不敢去的,去了就是送死。某種程度上說來,倒是提高了秋獵的門檻,提煉了參加秋獵的勳貴子弟的質量。但是我哥說,劉瑜慫恿皇上這樣做,隻怕目的不在於此。”
“你的意思是?”管沅不解。
“獵虎,其中存在多大的危險?”柏柔嘉唏噓,“如果有人要在其中做什麽手腳,隻怕防不勝防。”
管沅美眸盯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假如這些參賽者討好巴結劉瑜,給劉瑜送禮,劉瑜自然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是假如參賽者脖頸太硬,劉瑜便會百般刁難。這些勳貴子弟,都是家中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他們肯定會就此低頭,依附於劉瑜;就算偶有幾個有骨氣的,隻怕也會犧牲在這場秋獵之中,再不會對劉瑜產生威脅——真是收買人心、鏟除異己的好方法!”
柏柔嘉凝眉糾結:“你和我兄長分析的一樣,可我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樣的餿主意,多半是張彩幫劉瑜出的,”管沅記得很清楚。前世張彩是劉瑜最大的軍師。而且張彩為人陰狠,手段毒辣,“主要還是在皇上。就看能不能勸住皇上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離間張彩和劉瑜。”
當日,管沅和盛陽在西江米巷的宅子相見時,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盛陽。
盛陽囑咐過她。若有事相尋,便來西江米巷的這處宅子。離他當值的錦衣衛近。
“離間張彩,”盛陽思索了一陣,“阿沅,你這是好主意。可是,現在離間已經來不及,必須想更快更直接的方法才能阻止射虎秋獵。”
“皇上有沒有和你談論過。射虎秋獵的事?”管沅問。
錦衣衛是天子近臣,盛陽又是皇上親信之人。還是往年秋獵第一,想來皇上也是會與他說起此事的吧?
盛陽點頭:“自然說過,皇上始終覺得以往的秋獵太過死板,不能體現他們真正的能力,又指責有些人濫竽充數拚運氣。皇上向來是喜歡冒險的人,不會在意獵虎有什麽危險,我又不能直接戳穿劉瑜的險惡心思。因此,要怎麽勸皇上,我還沒最終想好。”
管沅想了想:“要不就整出什麽事來,讓秋獵被耽擱?”
“皇上對獵虎頗感興趣,隻怕沒有事攔得住。況且今年不成還有明年,總不能每年都惹出事來阻止吧?”盛陽無奈搖頭。
“真是令人頭疼!”管沅抱怨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好讓皇上自己先嚐試一下獵虎的滋味,我就不信他真不怕死!”
“這也不失為一個主意,”盛陽想了想,斟酌著可行性,“但勢必不能讓劉瑜插手,那就製造偶然……”
“反正皇上喜歡出遊,你就趁皇上出遊之際安排一隻猛虎在路上——”管沅語氣十分埋怨。
盛陽顯然考慮得更多:“萬一真傷到皇上該如何是好?”
管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搖搖頭:“可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吧?你那個國師也沒有好辦法嗎?”
“此事己出,再利用薩滿之說未免令人存疑。”盛陽否決。
借神之名借得太頻繁,也是會遭天譴的。
“那就隻能看天意了。”管沅有些氣餒。
“也不一定無計可施,你先不要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盛陽勸慰。
兩日後,秋獵前夕。
“司禮監的人怕是要急瘋了,所有虎在一夜之間都病了,秋獵射虎的主意成為泡影。他們已經收了一部分人的銀子,不能與人成事給這些勳貴子弟官職,日後他們的信譽肯定大打折扣!”魚叔欣慰地向管沅轉述靖恭坊打探到的狀況。
管沅有些不放心:“京城附近還有老虎嗎?他們會不會從別的地方運來?”
“姑娘放心,京城還有京郊的虎都病了,就算從其他地方運來,路途遙遠不說,一時間也湊不齊那麽多數量。”魚叔笑言。
“這就好,”管沅這才鬆了口氣,“皇上是個什麽反應?有沒有人懷疑什麽?”
魚叔回答:“皇上覺得是奇聞,請了國師大人來看,據說是天意如此,為了少見殺戮血腥,保住朝廷人才,才會如此。就算有人懷疑,沒有證據也不能說明什麽。”
“也是,就如我們懷疑劉瑜的險惡用心,卻也不能戳穿他們;他們懷疑有人動手腳,也不可能直言。一切都是因為沒有證據罷了。你先回去,有什麽新動向,隨時告訴我。”管沅囑咐。
所謂“病了”,完全是盛陽派人動的手腳。盛陽調配的藥,她很放心,除卻盛陽不會有人能解。
現在就看劉瑜會怎麽應對這場變故多生的秋獵了。
柏柔嘉談論著時下最新的消息,發自內心的笑容抹去了簡素打扮的死氣沉沉,顯得活潑明快許多:“幸好獵虎成了泡影,這次秋獵平安度過。我聽說這次秋獵的第二,潁國公世子,如今正準備定親呢!”
管沅淺笑:“潁國公府是公卿之中當然不讓的第一,且不論當初靖難是功臣,後來平定景泰之亂、力壓掌權的萬氏,皆功不可沒。就不知他們打算定誰家的小娘子?”
前世,杜思便是拿潁國公府做了跳板,白白利用了潁國公世子。
這輩子,杜思已死,總算少了一個禍端,潁國公府也不用再受那樣的羞辱。
潁國公一直堅定反對劉瑜,隻是沒有和誰結盟。但劉瑜也忌憚潁國公府數朝元老的勢力和名聲,不敢輕動潁國公府。
這回不知道,潁國公府會怎麽選擇。
“聽說,”柏柔嘉頓了頓,降低了聲調,“潁國公有意與靖安侯府結親呢!”
靖安侯府?
管沅細思起來。
畢竟前世待了近半年,靖安侯府的狀況,她多少了解一些,適齡的小娘子,隻有盛陽的堂妹盛陵一人。
如果潁國公真的選擇盛陵,情況又變得複雜起來。
首先,潁國公這是在發出一個信號——他選擇了和靖安侯府成為同盟。
但同時,盛陵是盛陽的二叔盛嵩的女兒,盛嵩已經私下投靠了劉瑜……
盛嵩會不會利用盛陵,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女兒,對潁國公府做什麽呢?
“是福是禍尚不能定論,”管沅淡淡地歎息,“盛陵,你可曾和她接觸過?”
“我並不十分了解,隻聽聞因為靖安侯無女的緣故,很得靖安侯寵愛。”柏柔嘉回答。
管沅點點頭:“盛陵為人有些傲慢,不知道是年輕不知事還是如何,從前倒是和杜思關係不錯。”
柏柔嘉掩唇:“和杜思關係不錯……你隻怕除了服就要嫁過去了,那,盛陵會不會記恨你?”
“也還算好,她雖知曉定遠侯府與從前的武康伯府有怨,但卻不知道杜思死於我手,你不用擔心我,”管沅拍拍柏柔嘉的手,“反正現在也隻是議親,結果如何我們再觀望就是了。定了親也有成不了的,誰能說的清以後的事?”
她與齊允鈞便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定了親也還不是要退親?
“倒是我,”管沅自嘲著,“天天足不出戶盡知天下事,都是托你們的福,也讓我這個沒見識的能夠開闊一下眼界!”
“你還說你,運籌帷幄之中的級別了,自毀起來毫不含糊。怎麽,現在武康伯府已除,管洛也沒了,還有誰要對你不利,害得你隻好足不出戶?”柏柔嘉問。
“沒了武康伯府還有焦家,哪裏是這麽容易的?我在守製,還是少去到處亂逛為好,免得被人抓到把柄,又要鬧得滿城風雨。焦家最擅長言語損人,文臣出身,又沒多少私德,還是謹慎為好。”便連管沅去西江米巷,也是變著法子瞞著人去的。
柏柔嘉搖搖頭:“你也真是仇敵一籮筐……也罷,好生休養,準備嫁妝,這才是正經!”
“開口閉口要我嫁,”管沅撇嘴,“先解決你自己的事!你也不想想,等我真嫁去靖安侯府,你可沒機會再來定遠侯府了。你要趁早讓我哥知道你才行呀,難不成,你還真打算一輩子待在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