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贏了
齊允鈞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忽地,他轉過頭,看向場外那氣韻出塵的女子。
管沅靜靜坐在席上,手中的素帕已經全然放開,美眸溫然盯著背手而立的盛陽。
輸贏,虛名,她壓根不在乎。
隻要他平安,隻要他開心,這就是她的選擇。
她從來不怕旁人的議論,隻是怕旁人的議論會傷害到他。不過盛陽既然如此選擇,那心裏勢必已經有了些微想法。
而且,引導輿論從來都是她擅長的事,她不相信自己想不出辦法。
所以,她會支持盛陽的選擇,無論盛陽選擇什麽。
她相信盛陽的決定,總是有緣由的。
齊允鈞星眸微暗,有些歎息地轉過身來,看向閣樓上的琉璃花燈。
明月高照,枝頭紅梅大約是最後一季,風吹過,落了一地殘紅。
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燈,那樣美,卻又那樣不真切,仿佛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隻是虛影殘念罷了。
遠處的喧鬧聲隨風飄來,讓此時的靜謐越發難能可貴。
許久,齊允鈞轉身,走向盛陽:“你贏了。”
他隻為求一個答案而來,他也得到了那個答案。
那個答案不是盛陽的主動放棄,也不是盛陽情願為她的犧牲,而是她凝望盛陽的眸光。
他還記得那時他費盡心思尋的《道餘錄》,她隻是一派淡然,美眸中沒有半點波瀾。
後來,她將那些東西完好無損地還給了他。連一份念想也不肯留。
他知道管沅是清冷的性子,可如今看著她凝視盛陽的眼神,其中全然的相信與交托——
這才是他想知道的答案。
知道了盛陽在她心中的份量,知道了盛陽無論做出什麽選擇,她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
齊允鈞已經走到百步之外。他似乎想笑,卻沒有笑出來,隻是輕輕歎息一聲。
盛陽贏了,贏的不僅是那盞琉璃花燈;盛陽贏的,是她的心。
而他,徹頭徹尾地輸了。
他原本以為管沅那樣性子的人。不會願意把自己交托給任何人,卻沒想到盛陽做到了,盛陽真的走進了她的內心。
從前他自以為天之驕子,自以為沒有什麽他做不到,沒有什麽不會向他低頭。
等到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得離譜的時候。早已時移世易,過往雲煙,早已遠去。
再回頭時,明月東升,皎潔的月光映著疏影橫斜。
梅花零落處,盛陽拿著那盞琉璃花燈,交到管沅的手心之中。
女子輕快的笑容如春光般柔和明媚,美眸中的幸福半分都遮掩不住。流露在清美的夜色之中。
盛陽隻是沉靜地凝望著她,仿佛天地間除了她以外,再沒有別的一切。
這樣的畫麵太美好。美好得讓齊允鈞心中一痛,卻又永生難忘。
年很快過完了,管沅卻挑了一個休沐日回了趟定遠侯府。
初三的時候回娘家,那時候當著眾人的麵,管沅也不好和哥哥詳談婚事。如今年過完了,她也是時候攤牌了。
“你如今到底是怎麽想的。別拿所謂‘沒有想法’來糊弄我。”管沅也不客套,在清水堂直接和哥哥開門見山。
管洌無奈一笑:“妹妹。事到如今,我還能怎麽想。”
管沅不滿意地一撇嘴。直接問起話來:“那你且說,把嫂嫂娶進門來以後,你打算怎麽對她?”
“等到孝期快結束,我自會去永國公府把親事退了。”管洌淡淡地說。
管沅就知道哥哥會這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聽過沒有?”
“以牙還牙罷了,何況這次定親也隻是權宜之計。”管洌不以為然。
管沅深吸一口氣:“好,就算你把親事退了,你又打算娶誰回來,定遠侯府的香火總要傳下去的。”
管洌眉心微蹙:“妹妹,雖然我知道你說的話都很對,可是——我心裏不舒服。”
“你心裏不舒服,柏姐姐心裏就舒服了,我心裏就舒服了?”管沅沒好氣,“人家好好的永國公府嫡女,為了避嫁等你守在青燈古佛前;人家好好的永國公府嫡女,在我落難的時候以身涉險把我救出來;人家好好的永國公府嫡女,為了道義和父兄鬧翻多少次!”
管洌一臉疑惑。
管沅索性一股腦把事情全都告訴管洌,管洌不由愕然。
“這件事我替柏姐姐做主告訴你,因為我實在看不過眼。這樣拖下去對柏姐姐沒好處。你要是看不上人家的行事做派,早些和人家說清楚,讓人家趁年輕另覓良緣去,”管沅當真是狠了心腸,才把這番話說出來,“總之,我倒是覺得,倘若如今這般你都還無動於衷,那就真的是你們沒有緣分了,也不必強求。話我說到這裏,你總得見見人家再下定論。”
她也是為柏柔嘉著想,害怕拖得越久柏柔嘉希望越大,到時候受的傷害越深。
她也不想柏柔嘉真的把一輩子葬送在裏麵。
那天說了這一番話之後,管沅也不知道自家兄長到底有沒有去見柏柔嘉,有沒有把事情說清楚。
她想問柏柔嘉,又害怕哥哥根本沒去找柏柔嘉,這樣把事情告訴柏柔嘉她反而覺得心虛,畢竟這是柏柔嘉自己的事,她貿然告訴哥哥已經是不妥。
隻是再提到親事的時候,管洌不像從前那樣含糊其辭,倒是有一些認真考慮打算的意思。
情形如此,管沅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麽了,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自己慢慢體悟的。
定遠侯府的親事有了著落,靖安侯府這邊也在操心親事。
高氏說起盛陵的婚事,那就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來來往往了幾次,盛巍倒是留了心。
沒過幾天,永國公府就上門提親來了。
永國公夫人是要給自己的次子說親,和高氏談了許久。
盛陽和管沅的意思是,永國公府是堅定的反閹黨,不是有做派的人家,又是次子。因此就算盛嵩想拿捏盛陵從而拿捏永國公府倒戈,也是不大可能的;盛陵嫁過去,也不會受太多約束,能自在一些。
因此兩人對這門親事都是樂見其成。
定親那日,管沅在一旁聽著,隻覺得永國公夫人果真是長袖善舞,馬上就逮著機會來巴結靖安侯府了。又因為永國公府和定遠侯府如今再度成為親家,對管沅多了幾分熱情。
“我看著這孩子就喜歡,聰明懂事,人又水靈。”永國公夫人邊說邊思量著,雖然元宵節的事有皇上在,大家都不敢議論什麽。可是明白人心裏都清楚,隻怕還是有私人恩怨的緣由在裏頭。
盛陽和齊允鈞這兩個人,為了一個女子爭高下,最後還是以那樣詭異的方式收場——
其實他們私底下都懷疑盛陽和齊允鈞達成了什麽協議,盛陽讓了齊允鈞一步,讓齊允鈞先挑戰花燈。
然而齊允鈞沒有想到好辦法,自動退出,所以才輪到了盛陽。誰知道盛陽果然智勇雙全,直接把供桌踢起來卡到閣樓上,讓琉璃燈恰巧落在供桌上,就輕輕鬆鬆完成了任務,看得在場諸人紛紛拍手稱妙。
永國公夫人看熱鬧之餘,並沒有忽略這場比試背後的罪魁禍首——管沅。
這般一個女子,稱不上傾國傾城,卻讓齊允鈞在退了親兩年之後還惦記著,讓盛陽即便是她退過親也不介意。
她覺得,管沅才是真真厲害的人。
管沅聽了永國公夫人的讚美,隻是溫婉卻大方地笑了笑,並無半分拘束,也沒有過多表示,著實讓永國公夫人意外。
這才是個十來歲的小媳婦,就能修煉得如此波瀾不驚,再過個幾年,豈不是越發能耐了?
當然,還得皇上對靖安侯府聖寵不衰,以及管沅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這些現在看來雖然是未知數,可是要放過這個未知數,那就不是永國公夫人了。
“我倒是有個消息,今年的花朝節,聽說又是在仁和大公主府。”永國公夫人悄悄地告訴管沅。
管沅還沒聽到這方麵的消息,乍聽永國公夫人一說,也隻是愣神片刻就微微一笑:“是嗎?靖安侯府已經沒有適齡待嫁的姑娘了,如此一來,我也輕鬆許多。”
永國公夫人是想賣一個人情給管沅的,沒想到被管沅這麽不痛不癢地一筆帶過了,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寒暄了幾句就告辭了。
永國公夫人一邊走在古樸大氣的靖安侯府回廊上,一邊嘀咕:這個靖安侯世子夫人,還真是難纏!
管沅不過思量了一會兒,心道這樣的母親是怎麽教出柏姐姐那樣一個人的,然後就傳信給靖恭坊,要他們查清楚這件事了。
雖然靖安侯府沒有待嫁的小娘子,可是她畢竟是靖安侯世子夫人,總要出席花朝節的。
“世子夫人,已經打聽清楚了。去年是武康伯府舉辦,隻是如今武康伯府已經……”靈修頓了頓,“所以,今年仁和大公主府很可能又主動請纓。”
“仁和大公主出頭,那也沒人敢和她搶了,”管沅低頭思索著,“你去二太太那邊說一聲,我等會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