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摔馬
盛陽當然是看到那銀箭的箭尖的。
不僅看到,而且還在意料之中。
之前兩局,他就注意到那個人總想靠近他。
不是為了搶箭或者防守而靠近,而是銀箭就在附近,那個人都沒有選擇去搶,隻盯著盛陽。
盛陽銳利如刀鋒的雙眸在那個人臉上瞥了一眼,就如同削了他一層皮那般,火辣辣的,就像是自己的意圖被發現了一樣。
那個人不敢再有所動作。
然而盛陽卻不肯輕易放過那人,他找準那人拿箭的機會,忽地策馬衝過去,就是想逼那人行動。
那個人在盛陽氣勢壓迫下,一時間也忘了自己該如何反應,下意識地隻記得自己要殺盛陽,就把箭尖指向了盛陽。
盛陽看著近在咫尺的銀箭,沒有搶沒有奪,甚至都沒有近那個紅隊隊員的身,下一刻就從馬上一躍而起,翻身越過那個人。
青海馬繼續前奔,接住了從空中落下的盛陽。
盛陽輕巧落下一拉馬韁,再轉過身去,就看見那個紅隊隊員已經摔馬落地。
拿著銀箭想往前刺,結果刺了個空,慣性所致當然會摔馬落地。
而此時裁判見狀,暫停了比賽。
皇上十分納悶,不知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劉瑜臉色鐵青。
明明方才差一點就能得手的,就差那麽一點。卻叫盛陽生生地給避了過去,他怎能甘心!
隻是劉瑜不知道,盛陽早就看穿了他的計謀。衝過去隻是將計就計罷了。
皇上有些疑惑,他是愛武之人,雖然不精於此道,可是也隱隱看出了些端倪。
“把他們叫過來,朕親自問問怎麽回事。那個摔下來的人可曾受傷?”皇上嚴肅地問。
劉瑜趕忙勸:“叫過來問就不必了吧?這種比試,有人意外受傷是難免的,如果小事化大……”
看到皇上不讚成的眼神。劉瑜沒有再說下去。
他最是會察言觀色揣測上意,走到今天他就是靠著對皇上百依百順。才最後登上了這個位子。
因此如今他自然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皇上說什麽,他隻能照著做。
可是要掩蓋這場“蓄意謀害”,他隻能另想辦法。
隨行的太醫馬上去診治那個紅隊隊員的傷勢。盛陽下馬後,回望了一眼,便知那人腿骨折了。
因為掉落突然,加之當時心情緊張,那個紅隊隊員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就摔下馬,因此傷勢自然要比有意識的自護姿態重。
盛陽聽到詔令說皇上要詢問事情緣由,不過淡淡勾起唇角。
一切在他意料之中。
管洌走過來,和妹夫盛陽低聲道:“那個人也是勳貴子弟,但我看他當時十分蹊蹺。該不會是……”
盛陽隻是點了點頭。
管洌一驚,然後什麽也沒再多說,暗自盤算起來此時該如何是好。
揪出劉瑜?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劉瑜既然肯做,那就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能把自己摘出去的。
那應該怎麽利用這次機會呢?
管沅在看台上鬆了一口氣。
看到盛陽最後一躍而起又落回馬上,她就明白,這是盛陽引蛇出洞的局。
楊氏握著女兒的手,隻覺得女兒脈搏很快:“沒事吧?”
“娘親我沒事。”管沅隻覺得太過驚心動魄。
而盛陽此時卻十分憂慮。假如他不提議今年端午宴在西苑舉行,是不是阿沅就不會看到這麽驚嚇的場麵?
但如果端午宴還在靖安侯府。阿沅又要操勞瑣事。
想來想去,他隻覺得難以兩全其美。無論怎樣,阿沅都要受累。
早知道,他就該幫阿沅告假,說她身子不適;又或者,他方才不該那麽衝動,想要揭穿那個人的真麵目。
如今的盛陽,當真是十分後悔。
他不由側頭看了一眼看台上淺碧色的身影。
兩道目光在明媚的陽光下交匯,眼神觸碰中,盛陽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卻愈發愧疚。
若不是跟了他,阿沅也不會受這麽多苦,跟著他擔驚受怕處心謀劃……
然而在管沅心中,既然她認定了盛陽,那麽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會坦然接受,竭力克服。
他已經夠傷神勞心,夠四麵楚歌了,她不能再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呀!
皇上見到眾人,一開口就問:“天昭,你為何要越過去而不是策馬過人?”
盛陽恭敬地行禮:“皇上,箭在眼前,臣不能不避,否則不死亦傷,隻好這般。結果也害得別人落了空重心不穩,摔下馬背,是臣的過錯,請皇上責罰。”
小狐狸柏應嘉為盛陽這番說辭在心裏暗暗叫好。
明麵上攬錯,實際上在把別人的險惡用心全盤托出。
至於其他的,自有皇上去判斷,多說反倒有嫁禍汙蔑的嫌疑,畢竟現在受傷的人,不是盛陽,盛陽並沒有實質性的吃虧。
皇上點了點頭,又問了問其餘人當時看到什麽。
紅隊的人都有些含糊不清,沒說什麽有用的;黑隊的人倒是說得明白詳細,也沒有任何誇張成分,甚至連胡亂揣測也沒有。
皇上點了點頭,半晌才下令:“既然是受傷了,就讓他免職回家休養吧。紅隊再換個人上場。”
劉瑜惱恨。
照這情形,一休養說不定就是一輩子,連帶他們家都會被皇上不喜,恐怕要走了武康伯府的老路。
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有什麽辦法?
皇上沒有下令追查拷問,已經是好的了。
管洌對這個處理顯然不滿意,皇上也不拷問那人的動機和幕後同盟,怎麽就這樣輕易放過了呢?
且不說盛陽是他妹夫,萬一盛陽出了個三長兩短,妹妹可不要——
而且看妹妹那麽喜歡盛陽……
就算盛陽和他無親無故,皇上也該秉公處理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呀!
可是管洌隻敢在心裏嘀咕一下,苦主盛陽都沒說什麽,他又能說什麽?
盛陽離去之際,看了一眼旁邊的劉瑜。
劉瑜隻覺得刀鋒劃過雙眼,仿佛真被割傷一樣,不自覺閉了眼,然後再睜開,盛陽已經回到場中。
嗬,也是,盛陽那麽明白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
隻是,這樣都動不了盛陽分毫,劉瑜還真有些犯難了——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撼動盛陽呢?
比賽繼續進行。
接下來卻懸念不大,齊允鈞中了幾箭,黑隊這邊沒人各中了幾箭。
紅隊的其他人經過這件事,都有些放不開手腳,一來怕出了什麽事再把自己搭進去,二來也是有些士氣不足,發揮不好。
一場比賽下來,盛陽射中柳枝最多,一共七次,其餘人稍遜其後。
而根據看台上的管沅看來,盛陽其實沒有出全力,否則很多時候,他其實可以搶到銀箭的,又或者搶到了而把機會讓給同隊隊員。
這樣收斂一下也好,否則太逆天了遭人嫉妒,而且不得不說,經過這一次比賽,黑隊這些人都心悅誠服地以盛陽為首——
理由很簡單,這人能力強不說,還會給他們分一杯羹幫他們助攻。
以後隻要盛陽有飯吃,他們就有粥喝。
而劉瑜呢?對武康伯府棄車保帥,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為贏得比賽的彩頭,皇上給了黑隊每人都有賞賜,然後按照每人射中次數又再給了賞賜。
“身為武將,就是要團結一心,朝廷才能強盛興旺,才能抵禦外族侵略,百姓才能安居樂業。”皇上又補充了一句話。
所有人都隱隱覺得,皇上是在對摔馬的那人含沙射影,但誰也不敢胡亂議論。
參加端午射柳的都是各家的年輕一輩,雖然此時不敢議論,可是回家後肯定會告訴長輩,到時候隻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議論傳出來。
而到時候會不會有人想為靖安侯世子討回公道,就更加說不準了。
靖安侯是個直爽脾氣,又愛子心切,再加上輿?論壓力,此時說不定還有變數還能翻盤。
端午宴結束,西苑門口,馬車一輛輛停在那。
管沅和幾位親友告別,就上了馬車。
盛陽已經在西苑群房略作梳洗換了衣裳,但天氣炎熱,他還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管沅,刻意離管沅遠了一些。
“阿沅,對不起。下次再有什麽,我就幫你都告假,”盛陽很是愧疚,“今天的事,還是我衝動了。”
管沅笑著搖頭:“你做的是對的,你要是不這麽做,放著個隱患在那,我才要擔心你的。”
盛陽關切地按上她的腕門,許久才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抱她入懷的衝動:“孩子很好,都很好……”
他的阿沅是那樣堅強,堅強得讓他心疼。
回到靖安侯府,盛陽照例向父親稟報了端午射柳的情況。
盛巍聽了十分惱怒:“豈有此理!劉瑜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連我兒子都敢動!”
“父親息怒,小不忍則亂大謀,況且如今劉瑜沒有得逞,隻怕會在別的地方下手。畢竟從燒毀考卷開始,兩邊的梁子就再也解不開了。”盛陽安撫著父親。
盛巍長歎一口氣:“你說得都有道理,咱們得提防著。”
此時盛嵩趕來,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天昭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