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說與緣由與離去
聽到這話，最驚訝的不是艾斯一行，反倒是海欣本人。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撫養自己長大的爺爺，還未進入變聲期的嗓音在急促的質問下變得甚至有些尖銳：“爺爺！為什麽？！我說過我不會離開這裏！更不會離開你們！！”
大神官臉上露出了有些疲憊的笑容。他摸了摸海欣的頭，“你能這樣想我和你埃德蒙爺爺，還有熱瑞斯哥哥他們當然都很高興，但是……”
“但是這是為了我好對不對？！”海欣後退一步，神情甚至有些歇斯底裏，他激動的大聲吼著，“上一次你們也是這麽說的！送我走都是為了我和小海好！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會怎麽想？！整整兩年又五個月！我整天都在想著怎麽樣回來！隻不過是一天，你們又要像上次那樣把我送出去？？還是你們覺得他們就能看住我不讓我再跑回來？！”
艾斯摸摸鼻子，輕聲嘀咕一句，“不，到時候你要真想走我們誰都不會攔你……”還沒說完，就被雅婷一眼瞪了回去。別人的家務事你摻和什麽？這種情況還是乖乖望天比較好。
大神官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被自己養大的孩子質問的激動情緒影響到。語氣平靜，“是的，的確是這樣。”
“的確，沒有考慮到你的情緒是我們的錯。但是阿海，你也要明白一點，這世界上並不是隻要你想的都能實現；這大概也是爺爺最後一次這麽對你說教了，我們都知道你從小就聰明，著我們都很為你驕傲，而你現在也能明白，現在的狀況，你不能再留在這裏。”
他深深看向身後的建築，滄桑的臉上流露出不可磨滅的感情，“我和你埃德蒙爺爺，都在這兒住了一輩子。多少年了，即便曆史都被抹去，記載都被篡改，就算信仰傾頹，但隻要我們還是這裏出來的人，都絕離不開這座山。……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小，你不應該像我們一樣拿整個百年封閉在這裏，你應該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你不是說了嗎？你和小海都想去看看紅土大陸的絕壁，空中的島嶼……”
他勸說被海欣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
“可是我現在不想去看了不行嗎？我隻想要呆在這裏……就呆在這裏，哪兒也不去不可以嗎……”
大神官慈祥的看著倔強的憋著已經快湧出眼睛的淚水的孩子，沒有說什麽。他知道以這個孩子一貫的聰穎，大約早就明白了發生的事。他也明白他應該做的選擇，他隻是需要發泄罷了。
海欣抽了一下鼻子，後退了一步，兩步，然後猛的回頭衝了出去。
“……額，他這樣子不要緊嗎？”雅婷小心的看了一眼大神官，輕聲問道。
“不要緊，那孩子本來就這樣，不需要擔心。”大神官平靜的收回目光，他現在完全沒有一絲一毫之前的相處時流露出的為老不尊，大約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雅婷心裏琢磨著。老人家神馬的最不好應付了……
“我並不知道你們的來曆，但我看得出來，你們和那些海賊並不一樣。現在這樣子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少了……”老人感慨著說，“你們大概也奇怪，我為什麽會拜托你們來照顧那孩子。”
雅婷點了點頭，沒錯沒錯，海賊船不是小學初中幼兒園，打打殺殺這個影響還真不太好——啊不，那小鬼說不定在跑路方麵比自己還在行……她想起之前那個小島上發生的一係列事件，默默扭頭。
“那孩子以前就很聰明，兩年之前我拜托了老朋友的商隊帶他出去，但沒過多久就失去了他的消息。畢竟還是個孩子，再怎麽聰明我們也擔心了很久。要不是他還記得給我們報個信，說不準幾個侍衛就真的會跑出去找他。”
“可現在看他回來，他也成長了太多，我相信他現在也能照顧好自己。但是在這個時間，進城容易，出去可就太難，更何況，現在我已經沒有把握能讓他安全的離開這座山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們，至少把他安全的送到下一個島。至於接下來怎麽選擇……就看他自己。”
“至於委托海賊辦事的報酬……我想，我們已經達成一致了不是嗎？”老人笑著說道，“那麽，你們怎麽說？”
雅婷看向艾斯。艾斯揚起眉，“可以啊。海欣也是我朋友嘛。”
老人並沒有露出什麽欣喜的表情，好像這都在意料之中。“因為環境的原因，阿海他從小就沒有很多朋友，唯一的玩伴也是這裏一位侍衛的女兒，我看得出來，他是很喜歡你們的。”
正太啊，我也喜歡。雅婷摸摸腦袋心想，能抱能捏易推倒，又不多嘴多舌愛吵鬧，這樣的小孩子誰不喜歡？……雖然偶爾毒舌了點成熟了點，但還是萌物啊萌物。
“不過……也許有些失禮，但我能問一句，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老人對於她的疑問也不驚訝，毫不猶豫的作以回答。
原來現任的國王阿爾傑農，在前一任國王——他的叔叔在位時就是有名的激進派，他的叔叔卻是個好國王，一直致力於平衡貴族勢力與神殿之間的傾軋，國家也治理的很好。但在五年前他去世之後，阿爾傑農即位，貴族一派的勢力便膨脹的很厲害。他一直不滿於神殿在民間的龐大影響力與聲勢，王權與教權鬥爭便變得越來越激烈。
“原本這一直是並不公之於眾的事情，但直到三年前——我想你們也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我們在各地裏最大的分殿被徹底毀滅之後，神殿的威嚴便一落千丈。”老人有些無奈地說道，“即便事實馬上被澄清，但多數民眾對於這種權力的鬥爭還是有所不滿的。而阿爾傑農聲名一向狼藉，再加上那事情也的確做得太過，民眾對他怨憤也很正常。”
“可是這些都並未影響到神殿的根本。真正動搖了我們的基底的是，世界政府的介入。”
“你們也知道，世界政府雖然名為世界170個國家的聯盟，實際上也隻不過是掌權者的一言堂。而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國家雖然名義上已加入了聯盟，但因為國王勢微，實際上卻是一個並不能一手掌控的國家。那麽想讓它被控製的最好方法是什麽？毫無疑問的，就是讓現在控製國家的勢力消失。”
火之國齊拉迪亞因為周圍海域的特殊情況，一共能安全出入的不過隻有兩條狹窄的海道。而因為齊拉迪亞人對於自己故鄉的眷戀，又很少有這裏出來的航海士會離開自己國家。這導致的後果就是，隻要控製住這兩條海道，就控製住了通往下一個島——偉大航路前半段七條航路中的這一條裏最繁榮的城市，自由之都因賽爾的最近路線。
聽到這裏，雅婷腦中立即浮現一群海軍獰笑著舉槍：“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想要打此過，留下買路財！”
………
雅婷拍拍腦門，囧著一張臉繼續聽講。
於是悲劇就這麽發生了。就像拳擊場上，原本一對一可以很順利的敲倒的對手身邊突然冒出了一堆人，還全拿著拳頭來打招呼，局勢立馬逆轉。畢竟不是李小龍喝喝哈嘿能敲倒一片，麵對無論是實力還是數量都沒辦法相提並論的敵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他們的極限。
“那你們就從了他們唄，陰奉陽違做得好一點誰會知道？沒有必要和他們硬碰硬嘛。就憑你們在民間的聲望還怕他們徹底滅了你們啊？”雅婷依舊不解。
亞瑟滿是皺紋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你說的不錯。所以……我們現在不正準備這麽做？”
……哈？雅婷繼續滿臉囧色，喂喂你這算什麽話？是迷途知返還是……算了反正不關她的事。
就在幾個人囧的囧，無所謂的無所謂、若有所思的繼續若有所思的時候，一個侍衛帶著海欣從外頭衝了進來。
“大神官！海軍說是我們這裏有反叛軍的人就要……就要衝進來了！我們快攔不住了！”
神馬？！反叛軍？？
雅婷驚了，這是借口還是真有啊？不過要說是有海賊那才真叫歪打正著……
伴隨著侍衛的喘息，外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喧嘩聲也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後邊神殿裏的侍衛們都紛紛衝了出去，空****的大廳裏回**著隱約可辨的爭吵聲以及兵刃清脆的撞擊聲。亞瑟卻不為所動，隻是看著海欣和他懷裏的小海，走到他們身邊溫和的摸了摸海欣的腦袋。
海欣低著頭一動不動。懷中的小海雖然被箍著自己的力量弄得有些不舒服，卻也沒有掙紮。
“阿海，你還記得那一次我對你說的話嗎？”老人嘿喲一聲蹲下來，“無論是我，或是埃德蒙，除了對這個國家、這片土地、這裏的人的眷戀，和對曆史的執著之外，唯一的期望不過是你能高興。你的父母無法做的一切，我們都會盡全力拿來給你。”布滿皺紋仿佛樹皮一般粗糙的手輕輕按在心髒的地方，那裏掛著一個雕刻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的吊墜，栩栩如生。
“隻要這裏還在跳動，隻要記憶不曾磨滅，即便這裏不再存在，即便真正的曆史被隱藏、被篡改，傳承的精神就還會在這裏活下去。”
“火焰既是毀滅，亦是溫暖與希望。它會帶來傷害，但更多的卻是光明；它能焚毀萬物，化一切為焦土，但標誌的卻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個確實的涅槃。”
老人站起來，深深地看著眼前幾個桀驁的年輕人，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知道你們比那些貴族能更好的利用它，也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這強大的力量。”
“能與強大的力量匹配的，隻有一顆強大的心。”
艾斯愣了一下，一貫是漫不經心或是瀟灑笑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難得的鄭重。
“而你……小姑娘，雖然我並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有一點你也必須要明白。——別急著說什麽，就當是聽聽一個老人家的嘮叨吧，你到底在追求什麽？你的目標到底是什麽？你現在又是為什麽站在這裏？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並不知道，但是你看，隻有有了燃料，火焰才能開始燃燒。可是過於旺盛而失去了控製的火，傷著的不僅會是自己，也許還有身周的他人。”
麵對大神官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雅婷僵著身子，後背發涼。她隱隱約約間，已經有些明白對方的話外之音，但那帶著不祥的預示卻像是一桶徹徹底底的冰水澆在她身上，即便在這樣的環境裏依然幾乎連脊椎都要凍僵。
夢境似乎又浮現在眼前。‘她’不明含義的笑，水晶球清脆的碎裂聲，湧出的霧氣，門裏的黑暗。
有什麽呼之欲出。就像是一把鋒利的鍘刀，正緩緩搖擺著接近，而她無路可逃。
“你怎麽了？沒事吧？”
眼前一晃，突然驚醒了雅婷的是眼前艾斯一張放大了的臉上帶著的擔憂和關心。她深吸幾口氣，才發現過去的短短幾秒，像是有一年那麽長。
她深出一口氣。“沒…沒事，隻是突然有點不舒服。”
而幾步外恢複了原狀的老人晃悠著手，“哎呀別問老人家我，我也沒想到小姑娘這麽不經嚇呀不是？”
外邊的喧嘩聲已經到了正門前麵。大神官趕忙說，“好啦，你們快走吧，快走快走，別在這兒給我添麻煩！”
艾斯又看了雅婷一眼，確定她是真的沒有事，就招呼上修格，一手架上還呆在原地的海欣小朋友，一手拽過也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的廚師小姐，挺直身板又鞠了個躬。
“非常感謝您的招待！那麽我們先走了……”
“哎唷你往哪兒跑呢？別往那裏出去啊，從正門走！”大神官揮著手叫住正衝向邊上小門的幾人，得到了一打莫名其妙的眼神——那裏有海軍啊，我們一幫子海賊到那裏自找麻煩呢？
他的回應是一個怎麽看都充滿著奸詐之感的笑容，整張老臉都快皺成一朵**了：“那路剛塌了走不通！何況你們不從正門走我怎麽和他們解釋說幾個窮凶極惡的海賊衝進了這裏並且從這裏跑進了國王的金庫偷走了國王的寶藏呢？”
……你熊！好樣的！雅婷頂著一張囧臉，在心裏默默比了一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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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走了。”大神官身後傳來另一個老人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詢問的語氣。
亞瑟看著幾個年輕海賊消失在大門的身影，有些感慨地說道：“是啊，年輕人真有活力，我這把老骨頭都羨慕咯……”
他完全不搭調的回答並沒有讓從小一起長大相處了那麽多年的大祭司改變什麽表情，隻是淡淡的又問了一句話，有些傷感，卻也豁達。
“你已經決定了？”
“是啊，以後這些事情都交給你了。”大神官回頭看著自己的竹馬，臉上帶著懷念的笑容，平靜的說，“埃德蒙你一直都比我更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你對那些事情可比我要在行多了。”
“不管怎麽說，這個神殿依然是敗壞在了我的手上。但隻要我不在，他們不會動你。阿爾傑農針對的也隻有我一個人罷了。”
“阿海知道了會傷心的。”
“……他不會知道的，至少最近不會。”
大神官說著，平靜的走到了大廳最深處的巨型雕刻前，虔誠的跪了下來。
“他們要來了。”
老邁但卻筆挺的身形，像是一顆暴風雨前孤獨的古鬆，脆弱的仿佛狂風一吹便能折斷，但百十代人匯聚的意誌卻凝散不去，堅不可摧。
“你感覺到了嗎，風暴的前兆已經顯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麽就木有更我錯了……猛虎落地式跪拜
前幾天家裏有些事一直在糾結……
明後天更滿全章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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