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北郊。
軍號肅穆,整個氣氛壓抑而又悲傷。數千兵卒腰係白色布條,手執兵擎幡,肅立四周,魂幡如林。
十六名蔣奇的親兵扶著蔣奇的棺木緩緩前進,走向早已挖好的墓穴之中,小心的放置妥當,隨即便開始準備填埋。
留下來的近萬名蔣奇麾下士卒神情哀傷,默然注視著蔣奇的墓穴被緩緩填埋拱高,有的士兵更小聲飲泣起來。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周遭肅立的數千士卒們突然齊聲吟唱起來,語調低沉,悠遠,雄壯而又悲涼……悠悠然回**在天際之間。
這首傳自屈原的《九歌-國殤》,正是為了追掉戰死沙場的將士所做的古風祭歌,由蔣奇的兵卒吟唱,送他們敬愛的將軍最後一程!
蔣奇地下有知,也該安息了吧!
親手將一杯烈酒灑在蔣奇的墓前,小誌躬身施禮,心中喟歎:蔣奇將軍,你一死倒是一了百了,我可還有的忙呢!一將功成萬骨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這亂世中掌握自己的命運的,既然掌握住了就要珍惜,你教給我的這個道理,我不會忘記的!
軍士們一遍一遍的吟唱著《國殤》,經久不息……
並不是隻將蔣奇一人葬下,整個鄴城之亂中失去性命的百姓,兵卒竟有四萬人之多,小誌命人一一收斂,能統計出名姓的連夜做出簡陋的墓碑,但大部分的死者都已無法統計甚至辨認,小誌隻能將他們集體火化,葬於蔣奇之墓的後麵,數千麵墓碑次序林立,似乎在烘托蔣奇的武勳,但更像是對這無情的亂世,默然無語的抵製!
持續數日的鄴城之亂終於落下了帷幕,小誌對鄴城全麵控製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了。為了穩定和扭轉亂成一團糟的局勢,小誌采取的措施有力而果斷。
鄴城原有的官僚體係幾乎被摧毀殆盡,各族被屠戮的大小官員不計其數,但幸好辛族還在,小誌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大力提拔辛族才俊出仕為官,配合辛評辛毗二人共同將鄴城的各項體係重新運轉起來。
小誌前番收購的糧食,除了留足軍用外,剩下的盡數發放給平民,包括辛族在內的各大宗族的糧倉也被小誌強製打開,供應給平民百姓食用。有了食物果腹,活下來的希望大增,鄴城的****氣息,在最短時間內被平息於無形。
至於救治傷員,重建家園,預防因大規模的死亡而引發的瘟疫等事項,也都在小誌的考慮之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鄴城也成功控製在了手中,但整個戰爭絲毫沒有完結的跡象,仍然會有戰爭,仍然會有死亡,這一點著實讓小誌相當無奈!
也隻有在統計出手中掌握的兵力後,小誌那疲憊的心靈才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鄴城的4萬農民軍,大部分都在小誌的命令下被解除了武裝,恢複了平民身份,協助重建鄴城,隻留下了1萬餘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充實到了正規軍的行列中,這樣鄴城的正規軍數目達到了4萬餘人!
最讓小誌驚喜的是,蔣奇親手帶出來的近萬名士兵也選擇了留下,也許是為了遵守蔣奇最後的軍令,又也許是蔣奇下葬時的那曲飄**天地間《國殤》感動了士兵的心,這一萬大軍對小誌表現出了令行禁止的服從!而這些由蔣奇親手帶出來的士兵,精銳程度更是讓小誌吃驚,幾乎不遜於自己在陳留練出來的精兵了!
手中擁有了五萬大軍,小誌對於自己的下一步戰略計劃,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鄴城失守的消息,通過一匹匹快馬的奔騰,迅速傳到了各路勢力的案頭,整個戰局朝著小誌和郭嘉設定好的方向發生著劇變!
兗州。
田豐夙興夜寐的籌謀,一再改變作戰方法,付出了近萬士兵傷亡的代價,才終於重創曹洪兵團三萬人,迫使其放棄東郡,退往兗州腹地。正當田豐躊躇滿誌準備調撥軍馬掃**兗州全境的時候,來自於冀州腹地的戰報瞬間就打碎了他的全部幻想!
鄴城失陷?這麽快?敵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身為謀主,田豐立刻就反應出了鄴城陷落所帶來的毀滅性影響。自己這四萬多軍馬,人吃馬耗所需要的糧食大部分是從鄴城及其周邊城鎮調撥的,如今這條糧道可謂徹底斷絕,意味著自己的大軍已經失去了攻略下去的“動力”!更糟的是,田豐順其自然就可以想象的到,攻下鄴城的那支軍隊,下一步要幹什麽?攻入冀州腹地?還是……偷襲袁紹的主力大軍?無論是哪一種,所帶來的後果都是不可想象的!
“撤兵吧!”語氣中沒有絲毫的猶豫,但臉上扭曲的表情出賣了田豐的痛苦,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一退,意味著兗州之戰的徹底失敗,意味著阻止曹操得到徐州的計劃破產,更意味著……袁紹失去了在北方的霸權地位!但,田豐別無選擇!
失去了田豐大軍的牽製,進入徐州北海郡的文醜部立刻遭到了夏侯惇大軍肆無忌憚的****,雖然尚未敗退,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而徐州的正麵戰場,正如田豐所預料的那樣,再無後顧之憂的曹操大軍,毫無顧忌的放手猛攻,廣陵軍的陳登兵團再也不堪消耗,漸漸崩潰,整個徐州的防線,危在旦夕!
這一切的一切,袁紹都已經無暇顧及了,因為他早已被紛至遝來的壞消息,打擊的失去了理智判斷的能力!
“……現狀就是這樣,我建議,還是撤回到黎陽比較好,那裏的糧食應該還有一些,足以撐一段時間。同時還可以震懾鄴城敵軍,令他們不敢妄動,保護冀州腹地不受打擊,要是還留在這牧野小城,遲早……”沮授麵色疲憊,語氣低沉,雙目中布滿了血絲,不複以往的自信神采,這幾日不眠不休,為袁紹分析各地的戰情,幾乎要拖垮了沮授的健康!
神色木然,呆坐在高位,似乎在傾聽沮授的分析,但有沒有聽進去,就隻有袁紹自己知道了。
“軍中糧草,還可支用幾日?”袁紹突然出聲問道。
沮授一頓,還是決定開口:“不足一日!軍士們早就隻能用稀粥果腹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袁紹喃喃自語,臉色極度難看。
“主公,更糟的還不是這些……”許攸突然站出說道,“近日軍中謠言四起,軍心浮動,尤其是來自鄴城的兵士,都在擔心家人的安危,更是毫無鬥誌可言,要知道,這樣的驚慌……很容易傳染的啊!恕我直言,再不采取措施,恐怕會……”
“炸營!”鞠義出聲接道,這幾日他一麵盡力安撫士卒,一麵統兵應付郭嘉軍那神出鬼沒的偷襲,龍虎般的壯漢也累得瘦了一圈。
“主公,萬萬不可再猶豫了!撤兵吧!”帳中所有的部屬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語氣哀切,催促袁紹下定決心。
到了這個時候,袁紹還在沉思,無休無止的考慮:“我軍若退,豈不是等同於放棄了冀州半壁?”
沮授心中歎息,再次擔起為袁紹解惑的任務:“主公手中的這八萬大軍才是固衛冀州的根本,隻要大軍還在,失去多少土地他日我們都能奪回來!況且隻要我們安然撤回黎陽,人得食馬得料,恢複了元氣,就有了與敵人決戰的本錢,誰勝誰負還不得而知呢!
“……哎,那就撤吧!”高傲的袁紹,終於也對這殘酷的現實,低下了昂起的頭顱。
沮授聞言,多少露出了點許久不見的喜色,點頭道:“如此,就請鞠義將軍安排兵馬護衛主公先行撤離吧!”
鞠義站出,昂然道:“主公領大軍撤離,須得有人斷後,以防追兵,鞠義請主公賜予一支人馬,定教追擊之兵有來無回!”
“好!就給你一萬精兵斷後!”袁紹心頭激**,說話都有氣無力,“沮授,傳令全軍將士,今夜就拔營起寨,分批分次退走,莫要驚動了敵軍!”
“遵命!”
“許攸,快馬至黎陽,命他們速速調撥軍馬錢糧接應!”
“遵命!”
“呼~~~”長歎一聲,袁紹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消沉,“諸公,各自準備去吧!”
“是!”眾人一起躬身領命,語氣中再也無複之前的自信和張狂。
在袁紹智囊團仍在殷勤為袁紹獻計撤退的時候,針對他們這一舉動的對策已經在進行之中了!
“郭嘉先生,我們去了!請您務必保重自己,您的性命可比袁紹那匹夫值錢太多,也比戰爭的勝利更為重要啊!”張頜和高覽明顯將要領兵出征,但臨行之前,他們似乎對郭嘉的人身安全有所擔心。
“嗬嗬,放心吧!我什麽時候將自己至於險地過?倒是二位將軍,盡力而為就好,切莫貪功,反中敵人奸計啊!”
“嘿,我們記住了!如此,先生保重,我二人先走了!”
“去吧!”
沒有炮響,沒有號角,兩支大軍魚貫從郭嘉的大營裏列隊而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至於去向哪裏,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嗬嗬~~~”望著兩支大軍消失的方向,郭嘉明亮的眼睛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輕笑自語:“這一戰後,屬於袁紹的時代就將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