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稀罕物
一家人一步步朝村外走去,親情的牽引使距離近在咫尺。
與姚家前往上墳的路上不同,村子裏的其他人家,則是回來的路上,彼此點頭招呼。
很快,姚爺爺他們來到奶奶和爺爺合葬的墳塋。
姚爺爺鄭重地從姚長海的肩頭卸下鐵鍁,先是鏟去墓土表層雜亂的荒草,又拿石頭、磚塊堵住了拳頭大的老鼠洞,繼之,在附近鏟了新土覆蓋在墓的表層,拍了又拍,直到平平整整,煥然一新,這才從姚長山手中揭下幾張冥幣,鄭重地蓋在墳墓頂部,並拍了一鍬新土緊緊壓住。這叫“壓歲錢”。
利落地完成以上工作之後,姚爺爺和姚長山、姚長海圍聚在墓碑前麵,拿小棍兒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便一邊在其內燃燒冥幣以及紙做的金元寶、銀元寶,一邊傾訴囑語:
“爹、娘,我跟娃們接二老回咱家過年……”
“爺,奶,過年啦,俺們多燒了些紙錢。你們生前省吃儉用,受盡磨難。現在皇帝被推翻了,小鬼子被打敗了,老蔣被趕到台島了。解放了,咱們窮人當家做主了。咱們的日子也富裕了,你們別舍不得花、舍不得用啊……”
“太爺爺,太奶奶,家裏包好了餃子,準備了好多好吃的,請您們回家過年。一定要踩著我們的腳印啊!這是回家的路。”
姚長海莞爾一笑,姚爺爺揉揉小孫子們的腦袋,欣慰的笑了笑。
燒完冥幣,姚爺爺畢恭畢敬地斟滿一盅包穀酒,又點燃一根卷著煙葉的自製卷煙,敬獻於墳前……
“請老人”的歸途中,一路走來,家家戶戶歡聲笑語不斷。
願人間溫馨祥和的喜氣昭示天國的親人在新的一年裏喜氣洋洋、幸福安康!
“振遠!”姚長海把手中的鐵鍁遞給了姚博遠,蹲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後背,“上來,小叔背你。”
去墳上的時候幾個小家夥兒可是自個兒走過去的,來回十裏路,他真怕孩子們受不住。
“小叔,俺還能走。不用背。”姚振遠說著故意朝前小跑了兩步,逞能道。
“小弟,快到家了,他想走就走吧!”姚長山笑道,“振遠不行的話,就吱一聲,大伯背你。”
“嗯!”姚振遠小大人似的點點頭道。
大家夥說說笑笑的,也不覺得累了,不緊不慢地走回了家。
“娘,我們回來了。”姚長海叫道。
“回來就好!”姚奶奶和女人們出了堂屋。
“爹,餃子包好了,離晚飯還有些時間,您和博遠爹進屋再玩兒一會兒。”大娘說道,“俺去把大家脫下來的衣服洗一下,過個幹淨年。”
“行,你們忙吧!”姚爺爺回頭道,“咱們在去殺一會兒。”
“好!”姚長山說道。
大娘領著女人們端著木盆去把大家的衣服洗一下,搜刮了一下各房髒衣服。
男人們則進了東裏間繼續玩兒花牌。
“你們進來幹什麽?”田勝利看著小不點兒問道,“去!吃飯還有一會兒,找小夥伴玩兒去吧!”
“她姑父,文遠他們惦記著竹背簍呢!”姚長海把放在樟木箱子上的竹背簍拿下來道。
“嘿嘿……還是小叔了解我們。”姚墨遠摸摸鼻子毫不客氣地說道。
“等著,小叔給你們拿。”姚長海笑道,“少不了你們的。”
“嗬嗬……”
幾個孩子一臉傻笑,他們可是等了一年了,隻有過年才能過過嘴癮。
“爹、娘,這是妮兒姥姥給的。”姚長海把竹簍裏的東西一一放在炕上。
小家夥們這會兒倒是老實了許多,依然是眼巴巴的看著炕上那麽多好吃的,但誰也沒有禮貌的躥上去。
除了往年見到的各種糕點,還有兩塊兒香皂,還有幾條肥皂。
“娘這可是好東西,有錢都買不來的。”田勝利指著幾條肥皂道。“娘,你不知道,前兩年的市裏人民代表大會會議提案中,就有關於肥皂專門提議來著:人民警察穿白衣服消耗肥皂多,要求每人每月供應一條。辦理回複:肥皂供應指標,係省人委統一規定的,不能隨便增加或減少,如果每人每月一條,目前尚有困難。雖然這是人民警察的實際情況但也不能壞了規定。”
當時警服上身白衣,下身是藏青色的褲子。白衣不耐髒,所以就需要肥皂這種消耗品。
“我們看得見。”姚奶奶哭笑不得道,“親家母是真的怕咱委屈了幼梅母女倆。”
妮兒過滿月時,也沒見她送肥皂,趁著過年送來這個,其意味溢於言表。
田勝利接著道,“這兩年才稍微好轉了一些,省裏也有了生產日用化工產品的工廠了。工農牌肥皂,不過三毛錢一條呢!這幾條兩塊錢呢!一般人可真買不起。”
“寧可扯一尺布。”姚長山中肯且實在道。
“噗……”田勝利笑道,“大哥,你可真是個實在人。”
“這裏麵有的是媽媽和姥爺的勞保用品,一個季度發一條。”姚長海解釋了一下道。
眾人一副原來如此,原來不舍的用,收集起來,誰舍得花這冤枉錢啊!
親家真是費心了。
解放初期,肥皂還不會自己製造。人們普遍使用皂莢洗滌衣服,婦女用灶膛裏的草灰洗頭發什麽的,而這肥皂被叫“洋堿”是舶來品,正經的屬於奢侈品!
當時的生活用品中幾乎都是舶來品:洋火(火柴)、洋油(煤油)、洋傘(布製傘)、洋釘(鐵釘)、洋灰(水泥)、洋船(輪船)等等。
姚奶奶看著各類糕點,“親家真是舍得啊!這得用多少白糖啊!那玩意兒可老貴了!”看著她不停地咂舌道。
在姚奶奶眼裏,親家可真不會過日子,她可算找著了妮兒娘不會過日子的根源了,女兒肖母!
姚長海哭笑不得搖搖頭,每年隻要他從嶽母那裏拿來東西,總要說上一回。
“娘,這些東西是蒸出來的,不費油。且都是粗糧,玉米麵,高粱麵等等做的,還有沒用白糖,用的是牛奶。”姚長海笑著接著道,“這牛奶是姥爺給牲口看病時生產隊給的。咱們聞不慣這個味兒,所以……”
“還有這山楂糕的山楂、桃脯都是歪瓜裂棗製的。”姚長海不遺餘力地說道,“要說費勁兒,就嶽母費了些手,加上多費些柴火。我多劈點兒,啥都有了。”
“行了,這些糕餅,給五叔公拿去一些,熱熱吃,很軟和不費牙口。”姚爺爺分配道,別看不少,但架不住僧多粥少。
“這個我去送吧!”姚長山主動請纓道。
“另外各家分一點兒,都別嫌少。”姚爺爺點點頭又道,“對了,這水果糖,就留給孩子們了。”
“耶……”孩子們高興地不得了,糕餅吃不了多少,隻要有糖,且糖全是他們的,就樂嗬的找不到北了。
“爺爺、奶奶,還有一掛鞭炮。”姚建遠說道。
“一百響的。”姚文遠樂得眼睛都眯成了縫了。
這可真是意外驚喜啊!以往都是撿放過的鞭炮,能撿著一個帶響的就卯死了。
“穿新衣,放花炮”,春節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日子。
“呀!爺爺、奶奶、爹、姑父,還有奶糖呢!”姚修遠打開牛皮紙,發現與眾不同地糖塊。
姚奶奶按著房頭兒分了一分,孩子們一人抓上兩塊兒一分錢一塊的糖,就跑了出去,顯擺了。
“爹,娘,我先回房了,一會兒在過來。”姚長海可不管他們怎麽分,半晌沒見媳婦和閨女了。
剛才也就打了一照麵。
姚奶奶擺擺手,“行了,趕緊去看看你那寶貝媳婦兒和妮兒吧!俺沒有虧著她們。”
“娘!”姚長海拉長聲音道。
眾人抿嘴偷笑,姚長海在眾人的打趣眼光中,狼狽了離開了上房。
“妮兒,爸爸回來了。”姚長海人沒到,聲音先到了。
“噓……”連幼梅食指放在嘴邊。
“你怎麽下地走了。”姚長海大驚小怪道。
“噓……”連幼梅瞪他一眼道,“小聲點兒。”
姚長海攙扶著她上了炕,蓋好被子。
“不是說坐月子不許下地嗎?”姚長海板著臉數落道,“她媽,你怎麽不聽話啊!”
“再躺在**,我都生鏽了。”連幼梅笑道,“長海,放心吧!隻是在屋裏活動,沒關係,不著風的,活動、活動有好處的。”
“我說不過你。”姚長海甘拜下風道。“你別累著了。”
“走兩步哪裏就累著了。”連幼梅無語道。“媽媽說這樣對身體好。”
得!嶽母大人說的,姚長海更沒有‘怨言’了。
“妮兒又睡著了。”姚長海坐在炕沿上,探頭,看著妮兒雙眼緊閉睡的‘香’著呢!“這小家夥,這麽能睡。”
“娘說,能睡才長得高。”連幼梅食指輕輕蹭蹭她嫩滑的小臉蛋兒。“除了剛開始如夜哭郎似的不太好帶,現在很好帶!醒了也不哭、也不鬧,睜著忽靈靈的大眼,不知道想什麽呢!”
“這倒是,振遠那小子,都三個月了睡顛倒了,可真把人熬死了。”姚長海笑道。
“去理發了。”連幼梅看著他的板寸問道。
“嗯!也洗澡了。”姚長海往她身上拱拱,“聞聞,香不香。”
“你就臭美吧!給誰看啊!”連幼梅點著他的額頭嬌嗔道。
姚長海心神一**,**道“給你看唄!”